第五十七章

    天很闷热，总觉得喘不过气来。我翻了个身，有种鬼压床的感觉，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

    我鼻子底下有只蚂蚁在搬运着同伴的尸体，那只死掉的蚂蚁很可怜，头都没有了，但搬运它的蚂蚁却是兴致勃勃。我无聊的顺着蚂蚁的路迹转动眼球，然后，我看到一双乌黑锃亮的长筒皮靴，皮靴上挂着很有个性的铁链子，应该是装饰品。我沿靴子往上看，此人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短衫外披着一件长到大腿的风衣。

    刚刚睡醒的我浑身无力，如同骨头散了架一般。我很想看到那个人的相貌，可惜他带着一顶帽子，阳光照着有些刺眼。

    “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人说话了，“比起在电视上，现在的你有些狼狈啊。”

    我举起手遮住了些阳光，勉强看清了他的相貌，虽然还没有完全看清楚，但我心里有数，期望是我要找到的那个人。

    “总之呢，我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半步，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警察不让我走。”那个人继续说，“你是幸运的罗浩。喂！能站起来吗？”

    我感觉很不好，昨晚出了一场车祸，估计是把脑子摔坏了，然后我经过一片老城区，那里混乱的很，我也没多做停留。之后被个好心人送到机场来，不知不觉就在这里睡着了。

    话说，这是哪里？

    那个人蹲下来搂住了我的肩膀，把我的头搁在他的腿上，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了他的相貌。

    椭圆的面庞，稀疏的眉毛向两头翘起，鼻子上架着一副时尚的黑框眼镜，嘴边留着一圈胡子，看上去是故意留的。我有点熟悉，于是我笑着喊他一声：

    “王勇？”

    “你有哪儿不舒服吗？还是感染了E病毒？”他问。

    他果然是王勇，我就像吃了蜜果一样，浑身的不适顿时驱散开了。

    “太好了王勇，我总算找到你了，没事太好了，你在机场太好了。”

    由于我过于激动，害的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不用吧，我怎么看也比你好啊，倒是你倒在这里人魔鬼样，怪吓人的。”

    我撑着身子，坐在地上，努力看清他的样子。

    王勇比四年前分别那伙儿成熟了许多，个子也长了不少，快足有一米八的个头了。他在法国的日子过得应该舒坦，长了些rou，脸也白了很多。这也难怪我快认不出他来了。

    “我没事，昨晚发生了点事。”我说话的时候耳朵里还在隐隐作响，我用手拍了拍，声音更响了。我觉得奇怪于是问王勇说，“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什么声音？”他问。

    “好像蚊子叫的声音，很小，但很刺耳。”

    “你是不是做噩梦啦，哪来的声音。”

    我四下张望了下，周围都是人，站着的站着坐着的坐着，看不到那种细微声音的来源。

    也许是自己车祸后得了轻微的脑震荡吧。我胡乱猜测。只是当时我不知道，我所听到的声音是虫子进攻我们星球的前奏。

    人类的听力频段范围在20赫兹到20000赫兹之间，对普通人来说一般在15000赫兹频段以上的声音就难以分辨了。只有少数人听力神经比较明锐，比如我，就可以感觉到更高频段的声音。

    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那些。找到王勇来说等于拯救了自己的一条命。

    我们坐在地上攀谈起来，从四年前我们分别那天开始说起，我们聊到了自己的学校，聊到了专业。王勇说他去法国后一直很不习惯，首先攻克法语就是一门难关。他告诉我他在法国因为语言不通而犯的一些笑话。我也和他说我在校园的生活。然后，我们聊起了女朋友。他说曾在老家念专科的时候谈过一个，后来因为出国的原因分了。他问我有没有，我坦率的回答说没有。但谈到这些时，我脑子居然出现了季颖的相貌。

    我们聊的很开心，好朋友分别太久总有一肚子话要倾述，不知不觉过去了很长时间，我肚子饿的叫了起来。王勇带着行李，从里面拿出一些面包和几瓶水，我们就地解决的午餐。

    “我已经吃了好多天面包了。”我说。

    “我也差不多。”

    接着，我们的话题变成了E病毒。

    我被隔离在学校大礼堂的时候，王勇在法国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暴动。王勇用“第二次法国大革命”来形容。正如他在电话里说的那样，法国因为E病毒泛滥死伤无数，死人越来越多，以至于造成民众的恐慌。这使我想到了昨晚老城区的情景。

    “我是第一批被送回国的华人。”王勇盯着我的脸说。

    我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弥留的慌张。

    “其实，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说。

    接着，天上传来的轰鸣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一架民航客机从天而降，只看到地上着急等待的人们欢呼着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