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醉胭脂
上官祁在家中接到圣旨时,整个人魂都被吓掉了,在是鲁管家搀扶才能起身,他见着眼见宣旨的谢吉问道:“大人可知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谢吉瞧见鲁管家凑近,眼中带笑,也没有拒绝鲁管家这人往自己身上塞东西,慢悠悠说道:“具体的我也不能详细说明白,只一条魏府的人被人送进京都,上官大人可知?” “更何况,那位魏姑娘可是有个好丫鬟,送了一副‘舐犊情深’图啊!” 舐犊情深? 舐犊情深!! 舐犊情深!!! 上官祁脸上表情风云变幻,他可是当年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圣上果真还记得,还记得十分清楚,只是一副舐犊情深图,他便忍不住,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当事者。 逼死他亲母的人? 同时接到圣旨的人还有在翁伯康这里做抄书员的李清舒,瞧着明黄的旨意降在自己头上,她却心下悲凉,那是云芝用自己命换来的。 翁伯康须发微白,因为换季咳嗽连连,待宣旨的大礼监走了后,他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睛也眯成一条细缝,又瞧了瞧李清舒,接着说道:“没想到你竟刚入三司法,便有这运道!” “可我宁愿不要。”李清舒握着烫手的旨意,那是云芝的命换来的,换来的一个真相,起初从斋醮哪里回来,见着像她的身影,她还不信可双眼直跳。 翁伯康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肩旁说道:“说什么糊涂话,既这旨意已经落到你身上,把这案子办好,这案子虽说复杂,却也简单,唯独有件事你可得记着,太后和皇帝不让你站队,但是秉持你自己的本心,你为何而来!” 圣上下旨办事,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但是这其中的运道,他在官场沉沉浮浮几十年自然看得清楚。 李清舒一愣,一滴热泪落在手背上,她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替蒙冤者伸冤,想让真相大白,想让世上再无冤案。” 翁伯康称赞的望着她,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摇摇头接着说道:“你想做的事,没有权之一字,是万万做不到的,我素日见到的圣上开明大义,素有野心,也愿意放权给下面,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为自己博一博?” “我不是教你做一个贪图权利的宵小之辈,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晓你是个有野心,瞧着我们二人有缘分,我想教你。” “我曾在元德九年状元及第,而后进内阁,当过太子太傅,而后辗转几处为官,又在辰恩五年回京都做了大理寺辰翁伯康,处理过三千九百五十七件案子,经受六千余遗体,不知我可否能做你的老师?” 翁伯康从未开口说过要做谁的老师,可在三司法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能看上的人,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但是这次他竟然看上了一位姑娘。 李清舒毫不犹豫跪下,眼眸诚恳磕头说道:“学生,拜见老师。” *** 李清舒再入上官府,却因为手握圣旨的缘故,与上次前来时大相径庭,而且这次魏府也来人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一位稍显年轻却也是中年的妇人,两人互相搀扶在一处。 因为这两位不止的哭泣声,气氛十分凝重。 “如若不是你们相瞒,我们何至于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说话的中年妇人即使是斥责,也是娓娓道来。 上官祁坐在正中央不曾说话,只是今日在朝堂因为府上的案子,对于公主出嫁的事情,已经出现了两种声音,他很头疼。 更让人头疼的还是眼前站着的两人。 宋景昭瞧见上官祁凌厉的目光,莞尔一笑:“没想到,又入上官府了。” “对了,本官有一人想让上官仪出来指认。”说罢,在他身后的两个锦衣使压着一个头发凌乱,嘴中塞这破布,身形苗条的女子上前。 她双手被人用绳子困着,而手上竟然还有类似猪蹄汤熬煮冷了之后的凝胶,她通红着眼睛一直在摇头,有个锦衣使伸手把她口中的破布扯开,她先是猛吸一口气,便是缓过神来,才匍匐到上官祁面前磕头:“大人,大人,魏小姐的死,和我真的没什么关系啊!” 上官祁是被人抬着出来的,他这几日身体越发的虚弱,完全要处于沉疴不起的状态,更是因为魏小姐被谋杀的这件事,他时常做噩梦,眼角下的乌青很重。 李清舒眉头紧皱,这应该就是二夫人口中曾说的萧娘了,看来果然在世子的推测之中,人没有离开京城。 宋景昭见到要死不死的上官仪,淡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的样子便问道:“上官仪,这便是平日教你和魏小姐的萧娘?” 所有人的目光都侧过去放在上官仪身上,而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是,此人便是萧娘。” 宋景昭面不改色接着问:“既然是她,那我便直接问了,萧娘,魏姑娘被杀当日,你可去过魏姑娘房间?” 萧娘本就是又惊又慌,她像乞丐一样藏身在城外的城隍庙,没想到被一群锦衣使发现,直接捆了她把她带回上官府来,此刻又见到京都查案的笑面虎,倒是整个人都被镇住了,她把头摇成拨浪鼓说道:“不曾,不曾。” “那你为什么跑?在魏小姐结案当日不跑,却是在有人上门查案后便毫不犹豫的跑了?”宋景昭眉头一扬询问道。 萧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是瞧着所有人的眼神,只当她现在是凶手,她竟大脑空白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是你在地下钱庄的欠条。”宋景昭审案时,脸上时常会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倒影着犯人,目光却是冷的,叫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萧娘面皮一紧,她怎么能忘记自己在地下钱庄欠了的钱呢? 宋景昭又接着说道:“但是有趣的是,这钱你是在魏姑娘死的当天还的。” 太巧了。 查案之时,便不会有怎么凑巧的事情。 “你既然欠了三月有余,是哪里来得钱还的?” 萧娘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说道:“自然,自然是在素日教人唱戏赚来的。” 宋景昭笑而不语,让人拉着她到后花园那枯井边指着此处问:“来过吗?” 萧娘不敢看着枯井,宋景昭却示意让人把她头板正,让她视线和枯井持平,然后他才缓缓说道:“你知道魏姑娘就是在此处死的吗?” “被信任的人从背后勒紧脖子,却又因为那人脚底打滑,摔了一跤,让魏姑娘得以暂时脱身,但她既然已经动手了,肯定不会让人真的逃出自己手掌心,所以她继续嘞着手无缚鸡之力的魏小姐,为了方便用力,她将魏小姐拖到枯井边,然后用绳子低着枯井一圈,活生生勒死了魏小姐,最后将她先抛尸到枯井之中,而她却易容成魏姑娘的模样出去了。” 李清舒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前面的推测没有错,而且有人真的会易容之术,那边说得通了,只要能假装这段时日,她后来也能做许多事情,恐怕魏小姐被移尸的时间还需要重新推策。 萧娘摇着头解释道:“我······我是偷了魏小姐的首饰出去典当,但是府上有许多人都曾经这么做过,我只是没想到那东西会是她与上官公子的定情信物,竟然让她一下子就发现了,我也是无法子啊!我只是推了魏小姐一下,我也没想到她会掉进枯井里面,但是你刚才所说的,我没做过,真的没做过。” “魏小姐当日已经原谅我的,她说了,那定情信物不要了,她不要了的。” 萧娘神情变得有些恍惚,整个人都只在重复一句:“她说她不要了的,不要了的······” 李清舒蹲下,帮她把脉道:“宋大人,这萧娘现下脉象紊乱,恐怕要看大夫才行。” 宋景昭点点头说道:“先将人送去。” 锦衣使带着人离去,此处便安静能听针落,她眸色凝重,脑子里面将所有验尸证据重新整合演算,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从白骨开始一样,为有源头活水来。 李清舒便开口说道:“大人,我想寻一趟大夫人,既然是寻人封枯井定然是有缘故的。” 宋景昭颔首点头:“大夫人当日确也没出现。” 李清舒朝他行一礼便出门找人带她去找大夫人,也没有出现? 这次帮她带路的下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但是很机灵,知道带她走最快的路,只是这路上都没有什么人,而在路过一处庭院,她偏头便瞧见上官祁扬着手重重的落在上官仪的脸颊上,葱白细腻的皮肤立刻肿了起来,他的头也机械的偏到一边。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被打了他也不气,脸上还浮现一抹笑意,似在嘲笑眼前的男人。 李清舒不自觉停住脚步,竟瞧见他脖颈后处有块红色的胎记,虽然小但是露出来后便也是惹眼的存在。 等到身后丫鬟扯了扯她衣服,她才反应过来,又跟着她去寻大夫人。 大夫人的院子比二夫人来说更为朴素和简洁,甚至连在院子出现的丫鬟都寥寥可数,她直接被人带到大夫人面前。 而大夫人显然已经病了很久了,她虚弱的呻吟着自己身上不知何处而来的病痛,她极为不舒适,却由不得不坐的端庄大气,“李姑娘,你可想问什么?” 在她来之前,便有丫鬟前来告知此事,既是为了上官府,她也是勉强自己打起精神。 李清舒先行一礼才问道:“大夫人近日可是噩梦缠身?” 大夫人仰起头有些好奇问:“你是如何得知?” 李清舒接着说道:“见夫人神色惊恐,且身上多处酸软,眼下乌青眼袋皆是睡不好的症状,此外,我想大夫人请人封枯井怕不是无缘无故吧?”
大夫人缓缓挤出一个笑容道:“原来是起来问那口枯井的事,你倒是很聪慧,我前几日做梦,梦见我家尊儿告诉我,他好冷,冷了好多年让我替他盖被子。” 尊儿?那就是上官仪? 李清舒又问道:“那为何要封枯井?” “请来的人说,我的尊儿便在枯井之中,我又想到尊儿小时候便是在那口枯井迷路过,迷路之后便性情大变,恐怕是在哪里丢过魂。封井既然对他好,又为何不能封。” 李清舒便问:“那夫人可知道萧娘此人?” 大夫人冷哼一声说道:“萧娘这人心术不正,她身上妖术剖多,可尊儿和云枝都喜欢她,我又不愿让两个孩子失望,便一在忍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教给他们外面的东西。” 想到此处,大夫人怕是气急,将手边的杯子摔在地上都不自知。 李清舒又摇摇头叹息道:“那萧娘在地下钱庄欠了一大笔钱,而后又偷过魏小姐的东西······” 话还未说完,大夫人被气的连连咳嗽,整个人的脸被涨的通红,她眼中带着恨意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便是因为此人,那两个小孩才想着私奔之事。” 说道此,大夫人是再也忍不住了,只喊着要拼了老命都要把这人杀了,她跟着去偿命。 李清舒见状,却心中不解,既然大夫人如此不喜萧娘,为何还让她呆在府上,继续教养魏姑娘和上官仪? 她转头忽然瞧见一副小孩嬉闹的画像,大夫人心情被人安抚平静后,跟着她目光望去,见到那副画像,心情也逐渐开朗说道:“这副画像还是尊儿十二岁那年画的,云枝和我都在画上。” 在画中,上官仪踢着球,魏小姐和大夫人嗮着太阳在刺绣,一群人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只是现在画中,一死,一残,还要一人病。 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既然问了缘故,李清舒便从大夫人的院中离开去寻宋景昭,而宋景昭这人却离开了上官府,去办另外一件事。 夏学洪却在此时也来了上官府帮助她,见到李清舒后,他笑着打趣道:“现在不做对手,我来打下手,哈哈!” 李清舒也很惭愧:“我······” 夏学洪却打断她说道:“我知人各有命,强求不得,而且你有那个本事,我也信你。”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有许多苛责,起初他也是带着对于女子的偏见与她共事,只是没曾想连他都会连连叫累的事情,她却没喊过一声苦,面不改色的做下来了。 忍常人不能忍,且又做着世人素有偏见的仵作,他心中也是极为佩服。 “虽是如此,但是我得告诉你,云芝姑娘已经被赐全尸了。”夏学洪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我应该都明白犯哔之人,全尸且不牵连全族已经最好的结果了。” 尤是知道如此,李清舒的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她面上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但是她的手还是藏不住。 “对了宋大人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已经有人牺牲了,那边给他们一个交代。” 李清舒沉默良久,来不及在想其他,等她再转身便瞧见刚进入上官府的宋景昭,见他形色匆匆便问道:“大人,可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 宋景昭却沉声说道:“这两个案子恐怕凶手是同一人。” 李清舒听闻眼皮一跳问道:“为何如此说?” “凶手十分狡猾,他会易容,自然许多事情便容易许多。”说完,宋景昭似乎是想到些什么,无奈叹息:“恐怕整个上官府都要伤心了。” 李清舒狐疑,但却十分相信宋景昭的判断。 萧娘已经被他带到锦衣使的牢狱之中,传闻在里面的人不死都会脱成皮,所以,李清舒自然之道,定然是萧娘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真正的吐露出来。 而宋景昭又拿出一张签字画押后的欠条,上面赫然签着萧娘的名字,借款还钱的时间都能一一对上。 这本没什么问题,唯独这笔钱,去了哪里? “萧娘不赌,家中也无亲人,在京都也有小宅院,身体也康健,为何她要借这笔钱?”宋景昭慢慢引导问道。 李清舒想也没想直接说道:“出现一个愿意让她花钱的人?” 宋景昭点头,“我也是如此想,便查了和她所有相关的人,发现了一件很是惊人的事情,萧娘曾有个孩子。” 李清舒不由得联想道:“难道当年给上官老夫人过大寿时,来得戏班子便是萧娘曾所在的戏班子?她那孩子也来了?” 宋景昭按了按眉心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