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地狱风云（4）
邻床老头遗留的“善”字里究竟含有多少隐喻，我不得而知。但当我大吼“G日的”时，心中那种带着岩浆腾空而起的怒焰似乎缠绕着两种力量。 一种力量来自于手心，另一种力量来自于记忆。也许，它们不是“两种”，而只是来自不同方向、以不同感知形式涌现出来的同一种东西。它带着毁灭性的冲动，带着邻床老头临终前喋喋不休的混乱、神秘和先知先觉，冲向青哥之恶。 当我的吼声在餐厅内开始回荡，老头的声音也在我的耳边回响起来：“善不仅仅是不为恶，还要不惧恶，还要抗恶，哪怕是最终喋血抗争。不为恶是初界，不惧恶是大界，抗恶为境界。这就是人的三重界。” 我不否认我生前最多是个初界的乡镇青年。纵然在人生谢幕的当口，我义无反顾地做了大善之事，而且事实上也登录了天堂系统，可仍然不敢说自己已经“境界”了。但不管我现在身处何界，我最终都要向境界出发，否则我就永无转世重生之日。 向青哥发出怒吼，就是我在地狱里向境界进发的第一步！ 青哥他们听见了动静，也从周围的鬼的眼神中感觉到了身后烈焰灼灼的危险。他们几乎同时停下脚步，转回身，见我正向他们发起攻击，立即两眼冒火，整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可以理解，在地狱里，他们也许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对他们来说，我这只初来乍到的小菜鸟简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你以为你是没有天敌的猎鹰吗？不，你只是烧烤架儿上洒满香料的美味而已。 二郎神他们首先像恶狼一样扑了过来，两只来自不同主人的胳膊“啪”地一声挡住了我挥动的餐盘。餐盘在胳膊上瞬间断成两截，随即又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的右手已经被死死抓住，并扭向身后。在我的反攻态势还没有被压制前，我挥起原来并不灵敏的左手。没想到，它竟然在二郎神的右腮帮子上打出了拳王争霸赛上才能出现的好成绩。 二郎神脚下一个趔趄，被强大的动能推动着，他的肋骨撞击在旁边石桌一角。我没有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咔嚓”声，也可能是被桌椅乱撞发出的声音所掩盖。但我看到，二郎神的嘴巴咧到了极度痛苦的程度。再往后咧一咧，他的头恐怕就会断成上下两截。 我还没来得及发出胜利的得意，两个石锤般的拳头就先后击中了我的面部。随后左手也被抓住，并扭向后背。我胡乱踢了几脚之后，便深感力不从心了。强有力的压制让我彻底成了被捆扎起来的大闸蟹，动也动弹不得。 我的嘴里涌出了咸腥的东西，应该是嘴里流血了。手脚已经不能投入战斗，嘴巴还可以。我努力地缩了一下腮帮子，将口中的血液凝聚成舌尖上的愤怒，然后往前一探头，用力将血染的愤怒吐到了一个恶鬼的脸上。 恶鬼一把抓起旁边桌子上的餐巾纸，在脸上抹了抹，下意识地低头看时，禁不住愣了一下。旁边捂着肋骨处的二郎神一把抓住他的手，看了看，惊讶地说了一声：“怎么是红血？” 青哥没有听到二郎神的话，他一边凶相毕露地往我这儿走，一边顺手从旁边的一个鬼手里夺过石筷。快走到我跟前时，一把推开两个准备向他展示“餐巾纸困惑”的喽啰，冲着我举起石筷。 我想这次估计得领盒饭了！ 那两根儿石筷不是插进我的眼里，就是插进我的胸膛或颈窝，或者依次受伤。我转世重生的机会八成就搭这么进去了。哎呀，柳美娜怎么办，谁来阻止她落入可悲而可怜的下场，我这样做是不是太冲动了…… 算了，顾不上太多！架势已经拉开，戏也唱到这儿了。我生前卑微如狗，今儿就壮烈一回，好歹对得起“男人”两个字儿。 对了，更要对得起手心里的“善”字。 我努力地将被压着的脖子往上挺，挣扎着，仪式性地挣扎着，尽可能让满脸鄙视的笑容成为最后的抗争武器。我要惹恼他，惹恼这个地狱恶棍，不仅能让他给我来个痛快的，而且让他即便结果了我，也得不到征服的快感。 哈哈，小样儿，菜鸟怎么着，菜鸟也是有翅膀的天使！你个青鬼怎么着，青石蛋蛋而已。 左右挣扎时我看到了那边的龙哥。他的屁股靠在饭桌边缘，两手环抱于胸，表情平静，像是在看一部已经知道结局的严肃电影。他不是在等待结局，而只是在等待电影结束。 整个餐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青哥没有停留，“刷”地将双筷刺向我的颈窝。 我很想两眼一闭，等待厄运降临。但又不甘心自己的抗争在悲剧中落幕。于是我将半合的双眼重新圆睁，怒迎青哥的杀气。 就在青哥手中的石筷即将嗜血之际，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含着痰似的咳嗽。 听到这个声音，青哥脸色大变，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将筷子尖终止在我的颈窝前。 此时此刻，不仅他的脸色大变，但凡我能瞅见的脸，几乎都变了颜色。装睡的纪律管理员也不装了，睁开了眼，挺直了身体，似乎看到了什么凶险。龙哥环抱于胸的双臂松开了，屁股不再依靠石桌的边缘，眼神中已经有了莫名的期待。 怎么回事儿？ 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是老妖，是古老的蜥蜴鬼发的声音。 他依然孤独地坐在角落里，艰难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眼睛低垂，仿佛对身外之事毫不关心。刚才的咳嗽，只是因为有食物碎屑进了气管，而不是对某件事物的思维表达。 青哥没有回头，他肯定知道声音来自何处，也知道那声咳嗽的意义，否则他不会紧急刹住行凶作恶的欲望。他很难看地冲我笑了一下，用筷子在我的肩膀上敲了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学着守规矩。” 说完，他把筷子扔在旁边的桌子上，抖了一下肩膀，将脱落的衣服抖回去，然后带着二郎神他们走出餐厅。路过老妖的背后时，他停顿了一下，恶狠狠地看了看老妖佝偻的后背。看他那样子，恨不得让目光变成两把霹雳夺魂剑，一下子就把老妖碎尸万段。 但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却没他那样子，个个显得垂头丧气，心神不宁，其中的三个手抖得厉害，走路也不太稳，似乎是腿发软。二郎神除了手没抖，腿也不太听使唤。跟着青哥走出门的时候，差点绊倒——其实那里根本就没有门槛。 青哥走出餐厅后，餐厅里紧张气息并没有立刻缓解、散去。我不知道老妖的那声咳嗽意味着什么，只是预感到非同一般。我扭过头，想看看龙哥现在的表现，却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从死气氤氲的险境中脱身，我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两腿一软，屁股落到了凳子上。 忽然，有种特殊的香味飘进我的鼻腔。我仔细地嗅了嗅，香味竟然是从我刚才扔掉的那块石头片上发出的。 我将石头片拿起来，放在鼻子上一闻。 老天啊，真的是它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就像是麦当劳里没有蘸佐料的炸薯条似的，香极了。我把它塞进嘴里，尝了尝。实际的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但在地狱饮食的条件下，这绝对算得上是极品级的美味。 难道这是手心里的“善”字从中做美？ 我低头看了看那个字。 它的乌青色正在退却，暖色调似乎正从皮肤下慢慢浸出。我顾不上桌面上的石头片是不是曾遭青哥的严重污染，找到一片稍微大点儿的，握在手心。 片刻之后，我伸开手，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再次袭来。香味没有上一个浓，貌似欠点火候，但依然配得上“美妙至极”四个字。 万万想不到，刚才这濒死一劫，竟然让我无意中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善”字不是个摆设，邻床老头也绝非是个普通老头，就算是套路了我，也算给我留了点“意外之财”。 想到这儿，我禁不住笑了。远处，排骨鬼不解地望着我，大概以为我被吓傻了。 这时我想起那张留有我血迹的餐巾纸。虽然我已经看到过那上面的血色，但还是将那张纸捡了起来。上面的血迹确实真是红色的，比正常血色略显清淡，就像是混入了一些水。既然恶鬼们惊讶于这血的颜色，那就说明他们的血并非红色。 在我的潜意识里，不，应该是在人类的潜意识里，鬼的血色应该要么是绿色的，要么是蓝色的，要么是黑色或无色的，甚至体内就没有血液。总之无论如何不应该是红色的。 那么，眼前的血色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对我接下来的地狱生活和未来的转世重生又意味着什么呢？ （PS：喜欢这故事就收个藏，给个票，追个读呗^o^谢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