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脱逃
死神追了上来! 步行梯上的奔跑动荡不稳,让死神手里的破镰刀不停地碰在墙壁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恐怕只有我能听到。否则,坐在楼梯上的两个烟鬼不会对如此难听的声音毫无反应。唉,彼此如此切近,却是阴阳两重天。 死神一边追,一边气急败坏地呼叫来本市带人的搭档。 我听见他的对讲器里传出三声“定位已发送成功”的提示,声音酷似林志玲。 跑了几层,死神终于耐不住加班追击的怨愤,从我的身后发来一股股寒气逼人的能量团。 邻床老头之前的废话如今都开始表现出现实意义。看过那么多死神电影,我其实对死神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知道杀气腾腾的能量团是“迷魂弹”。老头说过,这玩意儿没有致命性,最大的能耐就是让鬼魂变成麻醉体,任由死神处置。 所幸身后的死神没有步行梯上“射击”的战斗经验,无法克服拾阶而上时摇摇摆摆对射击的影响,迷魂弹几乎可以说是无的放矢。我只要稍加躲避,就能免于被击中。 终于冲到楼顶,上露台的门恰好没锁——哦,锁坏了。 冲进露台,迎面站着一个人。 习惯性停脚一看,不是人,是赶来增援的死神。 没啥说的,手无寸铁的我,如不采用出其不意的一击,我就死定了。 短程起跳,飞脚一踹,将正准备呵斥我的增援者踹倒在地上。他手里的镰刀脱手而出,叮铃当啷地被甩到了4米开外的地方。 绝地反击的机会来了!我两、三个箭步飞出去,就地一滚将镰刀拿在手中。然后起身挥舞着,冲向正想起身的死神,准备把他当rou肠切成段。 死神受过训练,手脚还算敏捷,不断地翻滚着,躲避我杀气凛冽的进攻。 镰刀尖在楼顶的装饰砖上划出火星,声音如泡沫擦玻璃一般,几乎可以撕裂耳膜。 这时,追击我的死神也来到露台。 他舞动镰刀,截断我的进攻,将他的搭档从死亡线上救了下来。 倒地的死神起身后,竟然用上了法术。他冲着我把手一挥,直接将我挥舞着的镰刀收回。我连忙收起还在惯性中乱舞的双手,转身撒丫子就跑。 “罗素!死令已下,你命终了,逃而无用,不如自此束手就擒。我们替你隐瞒抗命不尊之罪,让你免受十八区酷刑之苦。”来拿我的死神大声说。 束手就擒?束你妹啊!我心想,我是天堂的人,凭什么跟你去地狱? 楼顶的露台很大。我旁边是个铺着塑胶的绿色停机坪,停机坪中间有个暗红色的字母“H”。 “H”?好熟悉的字母。 这不是和死神工号前的那个字母一样吗?窝嚓,是巧合,还是此间有诈,暗藏黑漩涡? 时间不容细想。反正不管“H”意味着什么,我现在都不能踏上去。 由此再往西去,有一个可以通向另一个步行梯的门房。于是我转身往那个门房跑去。 还没等我跑到,死神的另外两个搭档也赶到了,恰好落在了门房前方,挡住了我的去路。 前后夹击,然后又变成扇形围剿,看来逃无可逃。特么的,这显然是一场不公平的博弈,相当于四架武装直升机在追击一辆私家车,私家车根本没得跑。 除非……除非我从侧面蹿上露台护栏,飞身跃下。 邻床老头的絮叨再次回响在耳畔。 人死后,灵魂不经上天入地,不经过物质向超物质的转化,就还具有人最基本的物质属性。否则,我刚才就不应该撞到手推车上,而是应该无障碍穿过去才对!瞧,已经超物质化的死神就有这能耐。 如果我现在从楼上跳下去,就会被摔得四分五裂,不想去十八层地狱接受熔炼再造都不行了。可不跳又能怎么办呢? 眼前的死神们正在布置抓捕之网。他们一起伸出左手,当空一挥,便在他们之间凭空拉起了一道黑色的网,就像是扩大版的羽毛球网。 正在我绝望得不知所措时,一阵隆隆声传来。 循声望去,是医院的救援直升机正从楼体旁边飞过,貌似要停到另外哪个位置。 这难道是上帝派来的飞鸟? 说时迟那时快,我飞速起跑,仰身倒地,借助短暂的惯性钻出抓捕网与地面的间隙。然后起身跳上露台的防护栏,向着救援机纵身一跃,像电影里的各种007似的,一把抓住了直升机的降落架。 死神们似乎对直升机的轰鸣声或螺旋桨下的风力很胆怯,他们遮着脸,纷纷向后退,刚刚建立起来的黑网也瞬间不见了。 我要是能控制住这架飞机,非用螺旋桨把几个死神搅成rou松不可。 直升机并没飞出多远,它随即就在旁边住院楼的楼顶停机坪缓缓降落。 刚跳下直升机我就发现,自己刚好跳在字母“H”的一道杠上,难道这意味着自己找死? 毫无疑问,我已经死了。就算是再次找死,我也不能死在字母诅咒里。听说被诅咒的死是永世不能翻身的。 四个死神已经腾空而起,黑色的斗篷下方阴风劲吹,似乎在重新组织抓捕战术。 视觉效果不错,可惜现在不是在看电影。灵魂的生路或许就取决于不经意的一秒停顿,不间断奔逃是最有价值的行动主题。我扭身进入露台上的步梯间门房,然后顺着楼梯往下跑。 刚跑到楼顶一层,我就改变策略。穿过左侧的安全门后,顺着走廊直奔电梯间。 医院里的电梯可能是世界上最忙的,没有之一。 可三个电梯间的六部电梯却在龟速上升,仿佛是一部部打太极的养生电梯。 我在距离本层最近的那部电梯前停了下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停在13楼不动了。我只能等待旁边的一部,它还在9楼。 在我的右侧,远处的那个安全门出口出现了死神的身影。只有一个,看来他们分散行动了。这意味着,我现在往哪儿跑都有可能直接撞上他们。该死的,小鬼难缠竟然是真的! 正在我紧张地考虑应对策略之际,一个年轻的mama抱着一个不满岁的小女孩走到我身边。令我惊奇的是,小女孩居然看见我了。她不但冲着我笑,还将胖乎乎的小手伸向我。 我没敢抓她的手。
我是鬼魂,不能将死气传染给刚刚绽放的花蕾。 小女孩似乎有些不依不饶,欢笑着一个劲儿地向我伸手,一副非让我拉手的样子。她mama自顾玩手机,也不管闺女在干什么。 死神发现了人堆中躲闪的我。他一面呼叫搭档,一面向我奔来。 电梯距离我还有四层。 我想转身去找另一个安全门,走步行梯奔命,却看见另一个死神已经出现在那个安全门外,正通过对讲器说着什么。 左右夹击,貌似除了拼死一搏,也是别无选择! 失败的阴影突然压上心头。信心和勇气不等于实力,死神是有法术的,我只有所剩不多的蛮力和正在备受煎熬的欲望。 死神渐行渐近,从脸上那被阴影遮挡的部分,已然发出了一排白光,就像是扫描条形码的那种红光似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摄魂光。在邻床老头的絮叨中,说那是死神的标配。 死神不仅开启了摄魂光,手上锈迹斑斑的镰刀也发生了变化,锋刃部分脱去了锈迹的伪装,变得寒光闪闪、杀气逼人。 在这种态势下还能逃脱死神之手,恐怕得有施瓦辛格那样的块头和本事。 谢天谢地,关键时刻,电梯似乎加快了,距离我现在还有一层。 死神也近在咫尺。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我能进电梯,死神也能。如果我把死神带进电梯,跟前的这么多人会不会成为我的殉葬品呢? 尤其是这个可爱非常的小女孩。她依然欢笑着,冲我伸着手,胖乎乎的小手指张开着,每一个手指都透射着无尽的希望。 ……想想我都发抖。特么的,就算入地狱,就算被镰刀劈成十八瓣,我也不能毁了这希望。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接近一下这充满无尽希望的手指,然后转身去和死神决斗。 就在这时,我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侧头一看,发现左右两个死神都已经停下了脚步,嘴角和脸颊处流露出惊恐和迟疑。 与此同时,我的指尖传来一阵温暖。我打了个激灵,扭头一看,随着小女孩母亲准备登电梯的些许移动,小女孩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一根手指。不仅如此,她还扭头去看我左右两侧的死神。 死神倒退了几步,似乎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民间有个说法,说是小孩子不但能看见成人所看不见的,而且女孩还能驱鬼。原来我一直认为是胡扯,现在看来,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死神虽然是神,说到底还是鬼。我虽然已是鬼魂,但还没完成物质形态的转换。 不仅如此,我感到手心也开始发热。将手掌微微抬起一看,手心中的那个“善”字发出了微弱的红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有了反抗的能量,但至少我知道,它属于威慑死神的一部分。 所以再次脱逃的机会来了——我完全可以走进电梯。 “叮”地一声,电梯抵达,门无声地打开。 望着身体僵硬、面露无奈的死神,我毫不犹豫地随着小女孩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