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辽阳城下,皆是悍卒
大明朝的两京数省因为伐金之事暗流涌动的时候,辽东的战事已经是一触即发。 昨日一早,随着王琦的手令签发,辽东总兵秦二宝亲自率领四万余大军,越过辽河一线,进逼辽阳城。 而在十一月七号,冰天雪地之中,千里跋涉的明军已经抵达他们所要进攻的第一站。 辽东第一雄城,辽阳城。 战马的鼻端喷出两道长长的白气,四蹄踏在雪地上,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远远望去,绵延数里的大军正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行军,大雪还没有停下,行军的脚步刚刚过去不远,马蹄和车辙,以及步兵行军的痕迹已经被迅速遮掩起来。 过不了多久,大地就会重新变得一片苍茫白净,好似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般。 秦二宝喜欢黑色的黄铜护胸甲胄,所以在白皑皑的天地之间,异常的扎眼,其麾下众多将领,也都上行下效,皆是一溜的黑甲红罩。 此刻,这位接替了祖大寿军职的辽东总兵官,眯着眼睛定定望了望辽阳城的方向:“传令,大军在辽阳城南五十里处千山山麓下扎营,今晚就在山下过夜!” “遵命!” 亲卫得了总兵官的军令,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直接下达了传令兵,而后旗手,步兵,骑兵手,斥候尽皆穿梭在大军之中,传递着总兵大人的军令,不到一炷香时间,军令便已经下达到每个人的耳中。 千山山麓算是安平山的余脉,在整个辽东平原中部异军突起,从天空往下看,高俊的山峰耸立于大地,而后迅速向着四边蔓延开去,而后便是一马平川的辽东平原地势算是中心高,四周低,而辽阳城,正好位于千山山麓的正北方。 大战一起,骑兵中门对冲,可谓壮观。 当秦二宝率领大军抵达辽阳城外五十余里外驻军时候。 站在辽阳城的城头,望着远处群山峻岭之间的茫茫炊烟,阿济格恨恨道:“那王琦也不过如此,大军出征,只围不攻,还却城近五十里,才敢驻营扎寨,名不副实也!” 自从王琦赴辽那一天起,代善就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向着辽阳城增加兵力,以防止王琦的突然袭击。 既然不能和谈,不能以和为贵,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对王琦有任何的忍让了。 “明军想要辽阳城?先死伤万余众再说吧!” 这是代善给阿济格和额尔登下达的死命令:据辽阳城而守,必须将明军死死的拖在辽东以南,寒冬腊月,就算有王琦领军,明军也绝对死伤惨重! 跟在阿济格身旁的额尔登紧了紧身上的棉绒厚甲,附和道:“天气骤然转冷,那王琦必然没有料到,数万人的吃喝拉撒,无论如何,不可能在短期内之内解决,慢慢耗死他吧!” 不必出城与其作战,只要以逸待劳! 这便是代善和诸议政王商议的定策。 毕竟,只要做事便有变数,便容易出错,王琦便会抓到破绽,反而不如据城而守来的安心。 反正心急的绝对不是大金一方。 “据我所知,带兵而出的,是明军新任的辽东总兵秦二宝,那王琦.还未出现,”额尔登皱眉立于一旁,有些疑惑。 “无论如何,明军主力是在此处没有错的,多派出一些斥候和探马出去,时刻关注那些明军的动向,有任何异常,速来报我!”观察了半晌,阿济格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兴趣,吩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恭送王爷!”额尔登领了命令,躬身送阿济格离去。 目前,整个辽阳城,一共驻扎着两万余的后金兵马,皆是百战之精兵,大部分都是从萨尔浒之战中存活下来的老卒——面对明军,有着天然的心理优势。 目前,后金的方略便是,沈阳城为战略核心,代善亲自率军居中而守,四周则是抚顺、蒲河、平虏堡、奉集堡,将沈阳城护卫在其中,而外围中心,则是以辽阳城则为战略支点,辐射整个辽南地区。只要辽阳城在,则明军不能北上一步! 当然,熟悉辽东地图的话,有一条路倒是可以北上,那便是明军绕过辽阳城,向东再绕过平顶山山麓,而后北上,涉水过太子河上游而去,而后西进,抵达沈阳城下。 但是其难度之大,还不如直接大军进攻辽阳城,不然的话,冬日严寒,跋山涉水,就算是绕过了辽阳城,抵达沈阳城之后,也不会有多少战力了。 其中不仅仅是地理环境的恶劣,还有女真部队层层护卫抵御,令人心生绝望。 所以,天降大雪,冰封辽东之后,代善才有了与王琦一战的决心和信心。 辽东的夜晚比往常来的更早一些,泛着白晕,被厚重的云层掩藏起来的太阳未时末刻便已经消失不见,辽东大地好似骤然之间便陷入了黑暗。 千山山麓西北侧,火把将整个山麓照耀的如同明昼一般,数万明军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在这处依山傍水的扎营地划出了一片营地。 营帐三里之内,皆有明军锦衣斥候十二个时辰巡查,而且还有探马斥候不间断的从辽阳城的方向往返。 整个明军大营的护卫工作,可称得上密不透风。 呜呼呼!!!! 夜里,寒风呼啸,将火把的火焰吹拂的明灭不定。 将身子依偎在干柴堆后面,小旗官焦遥悠哉哉的小抿了一口烧酒,而后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珍而又重的将黄铜酒壶系回腰间。 一旁的属下丁福搓了搓手,咽了咽口水,谄笑道:“大人,给我尝尝呗?” “尝什么?”焦遥眼睛一瞪:“这酒可是国公爷府上传出来的秘方,国公酒,可比市面上那些个清酒带劲多了,我都只有这一壶,你小子也来打主意?” 当时王琦在辽东时候,曾经将后世蒸馏酒的工艺交予酒坊的匠人,一年多时间过去,这种口感辛辣,饮之使人肠胃心肺灼烧的酒水,已经占据了整个辽东,就连女真人也都喜欢这种口味的酒水,以其为宴饮必备之物。 “嘿嘿,”丁福舔了舔嘴唇,眼睛颇为不舍的从酒壶上移开,看着小旗官道:“大人,你说,总兵大人让我们驻扎在此,什么时候才开战啊?” “想和女真人一战?”焦遥脸上的扭曲疤痕在一旁火光的掩映下,异常的狰狞。 “上一次太憋屈了,”丁福遗憾的点了点头:“这一次,有琅国公在,必要宰上几个女真人的脑袋,以一雪前耻!” “还算是有些志气,”焦遥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将腰间的酒壶解下,扔给属下:“暖暖身子吧。” “嘿!”丁福的眸子一亮,双手珍而又重的接过酒壶,擦了擦壶身,先是放在鼻端嗅了嗅,才轻轻解开瓶口,烈酒的芬芳夹杂着空气中的木柴燃烧的焦木味道喷涌而出,让人胸间好似一股烈火燃起。 没有太多的犹豫,双手紧握瓶身,而后仰头将瓶嘴倒起,清冽的酒水哗啦啦的流出,好似崖间之水,直接灌入男人嘴里。 咕嘟嘟. 随着喉结滚动,酒水也进入了胸腹之间。 “哎!!!你小子,给我留一点,”焦遥眸光一缩,心中好似滴血,上前就要夺过酒壶。 呜呜呜呜!!!! 突然,正在此时,军鼓的咚咚声以及军号的呜咽在千山山麓之间响彻。 那是大军集合的信号。 “大军集合?”焦遥扭头望向号生的放下,眉宇之间满是疑惑。 “这个时候集合.”丁福将酒壶放下,只觉得喉间一片辛辣,腹中好似着火一般。 “要打仗了,”焦遥嘴角微动,脸上的伤疤好似一条蚯蚓,盘虬扭动,而后迈步而去:“走吧,集合了!” 咽了咽口水,丁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壶,而后悄悄塞在腰间,想着一会再还给大人。 “总兵大人令!各营属集合!!!” “骑兵,步兵,枪兵,盾甲兵,火器营!” 随着一声声鼓号以及传令兵驭马在各营之间疾驰而过,不一会,千山山麓下,四万余明军已经集合完毕。 夜色之中,火把将整个明军大营照耀的如同白昼,校场之中,诸将官皆立于台下,肃穆而立,等待总兵官的到来。 而更远处的各层级兵卒,更是没有人敢于在此刻有任何的多余动作. 哒哒哒!!! 不多时,在众人的等待中,秦二宝一身精黑甲胄带着麾下一众亲卫登上了校场高台。
“诸位今日行军数百里,想必已经很累了,方才又是大军集合,令尔等休息不得,实在抱歉,”秦二宝上台之后,没有下达命令,而是开口说了一句抱歉。 台下,无人敢于答话。 如果是王琦在此,那么众人恐怕会异口同声的回答一句:为大人效死,不敢言累! 但是现在是赫赫凶名在外的秦二宝,这位从王琦麾下的亲卫官升上来的辽东总兵官,素以杀伐果断,冷血无情著称,素来不苟言笑,除了王琦,恐怕无人能够指挥其人。 “左大友,伱麾下将士如何?”秦二宝眸子转动,看向麾下的游击将军。 “回总兵大人的话,从越过辽河一线开始,末将手下三千余汉卒,便随时准备与建奴决一死战!枕戈待旦,随令而动,杀奴,绝无半点犹疑!!” 左大友原是宁远城的一百户,也是王琦将其提拔起来,一直跟在秦二宝麾下作战。 “你们呢?”秦二宝的目光扫过其余诸人。 “末将等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与建奴决一死战!” “枕戈待旦!” “决一死战!” “杀奴!” 将右手举起,数息之内,台下的声音迅速的低沉下去,而后又迅速的安静下来。 “多余的话不说了,”秦二宝的指令一如既往的简洁:“诸营按照战前的布置,一刻钟之内,所有人出发,向着五十余里之外的辽阳城进发!” 旌旗展动,战马嘶鸣,明军大营的动作迅速而又杀气冲天。 而与此同时,在外围一直监视明军的建奴斥候自然也发现了敌军的动作。 “速速回报王爷!!” “明军疑似全军出动,趁夜进攻辽阳城!” “敌袭!明军敌袭!” 很快,斥候的线报传到了正蓝旗固山额尔登的手里。 “敌袭?”来不及穿上内衬棉服,额尔登从一旁扯过面容披风,带着手下便去往了英亲王府。 明军漏液来袭,这种可能,阿济格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刚刚进驻千山山脉,扎营还未过夜,便要出兵大战? 阿济格得到额尔登的汇报之后,几乎是觉得秦二宝吃错了药。 “兵疲马乏,这个时候和我作战,我求之不得!” 阿济格觉得,秦二宝就是在送死! “大人,是不是先探查一番,毕竟,明军jian诈,又有王琦在后坐镇,不得不防啊!”额尔登还是想再探探明军虚实再说。 “毕竟,从始至终,我方斥候和探马,还未曾得到王琦的任何消息.” 从明军越过辽河开始,额尔登收到的,一直是辽东总兵秦二宝的消息而王琦好似消失不见了。 这个念头,如同梦魇一般,笼罩在额尔登的心头,让其食不安寝。 “明军主力就在眼前,王琦在哪里,很重要吗?”阿济格冷笑一声:“除非他一人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一人抵千军万马? 额尔登摇了摇头。 他信佛,但是他可不信世上真有神人。 “召集大军,各个城防口集合,准备迎战!” 阿济格豁然起身:“以前没有机会,如今正好领教领教,那大明琅国公的手段如何!” 辽阳城城坚池深。 阿济格自信,没有人能短时间内从在他手上,将辽阳城夺走! 至少在这个冬日,辽阳城,一定是在大金手中! 咚咚咚!!! 是夜丑时,辽阳城内所有建奴兵卒都被召集起来,不论是老幼病弱还是精悍强军,都被命令立刻拿起武器,穿好甲胄,登上城头,准备和明军大战! 吁吁!!! 驭马停驻,望着远处黑暗中矗立的辽阳城,秦二宝的眸中有一种贪婪和希冀并存的怪异情感。 那是对故土的怀念,是对敌军的仇恨,以及对战争的狂热期待和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