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黄土立生祠(二合一章节)
一战平灭后金主力,使其再无力南顾,大明三百年史书里,王琦之功,已经足够彪炳史册,供奉太庙了。 这些天,整个京畿大地,整个中原大地,整个大明朝从南到北,从东南诸省到山陕府道,稚童到老叟,山野到雄城,无人不知王琦之名,甚至很多辽东,京畿百姓家中已经开始供奉王琦牌位,以大明武曲之名,日夜叩拜,以求保佑,甚至很多城隍庙宇,将王琦的泥塑像与岳武穆,关武圣并立,以祭祀香火,香客信徒一时间络绎不绝。 北京城,广化寺。 九日是每月一次的礼佛日,京城中无数百姓都期盼着这天来寺院祈福,身有灾殃的来寺庙以求安康,家道困苦的来此为求财计,苦读不中的来此求个榜上有名,离家远行的来此求个一路顺风.甚至很多名门闺秀,深闺小姐也都头戴轻纱,携丫鬟婆婆来寺中求个姻缘,求个彩头。 但是,今日的广化寺却是香客寥寥,门前冷落,大雄宝殿前原本应该熊熊燃烧不绝的香炉上,此刻只有零星五六只香火,丝缕烟雾向上而去,在一碧如洗的天空映衬下,更显寂寥。 “怎么回事?今日不是六月九号,礼佛之日吗,为何不见百姓香客前来?”身着青衫的大明信王朱由检一脸疑惑的立于大熊宝殿前,看着面前的场景,皱眉问道。 “回王爷的话,”陪伴在信王身旁的广化寺主持清瘦的脸颊也是一脸无奈,颂了一声佛号道:“四九城近日新建了三座显圣武曲庙于外城,百姓香客们大都去了那里,以求保佑” “显圣武曲庙?”朱由检先是疑惑,而后便是惊异道:“是定远侯的生祠?” “正是,”主持叹了一口气,缓声道:“世人皆是痴愚,不懂佛家之奥妙,有了在世之圣人,谁还会记得西天之佛主呢?” “生祠.”朱由检冷哼一声,问向一旁的亲随:“此事朝廷什么反应?” “王爷,朝廷内阁诸位大人现在恨不得将定远侯供奉起来,哪里敢在这种事情上说三道四?而且,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之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先忍着罢.” “皇兄难道不知道吗??他也想忍着?”朱由检心中不喜,一个小小的侯爵,不过是平定了辽东而已,就敢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为自己树立生祠,这岂不是功高震主,行僭越之事? “皇上那里.”那亲随尴尬一笑:“听说,皇上听到这件事之后很是开心,说王琦以大捷来贺,皇后立刻有了身孕,这就是天意,说王琦乃是辅臣之望,大明之福生祠也是其默许之下建立的。” “荒唐!简直荒唐!此岂有人君臣下之分?天下臣子就没有真正的能替天家分忧的吗?那王琦看起来也是狼子野心,”朱由检抬头望了一眼门庭冷落的大雄宝殿,眸中尽是怒火,但是他一个王爷,而且是即将离京就藩的王爷,愤怒能抵什么事?大明朝终究是皇兄做主。 若是有一日,天下我做主. 朱由检没有继续想下去,半晌之后,只能无奈一叹,天方夜谭罢了。 最终,这位大明朝的信王殿下,只能一甩衣袖,身影寂寥的转身离去。 此刻,皇城之中,文华殿。 诸臣皆在。 “朝廷有定远侯,实乃朕之福气,大明朝之福气啊!”这句话,从接到辽东奏本之后,朱由校不知道已经念叨了多少遍,让一旁魏忠贤的耳朵都有些起茧子了。 “臣等为陛下贺,定远侯此功绩论,足矣让陛下告祭太庙,告祭我朝太祖成祖皇帝了!天下闻风,皆为定远侯所颂赞!”叶向高,韩爌等人起身,再次为朱由校恭贺。 “还有一事,”朱由校轻轻咳嗽两声,伸手拍了拍玉阶旁的铜鹤玉鹿,又以手指点了点铜柱,看起来仍然是激动不已:“此番虽然平灭后金主力,但是辽东之事还有残局,按照定远侯奏本所议,半年时间休养生息,半年时间光复全辽,半年时间犁庭扫xue汝等以为如何?” 内阁首辅叶向高闻言看了看朱由校,眸子动了动,没有开口。 倒是韩爌等人好似捕捉到了一丝信号一般,立刻起身道: “臣以为,定远侯平灭后金,此为补天之功,当召回,以国公厚赏之!世袭罔替,与国永昌!至于辽东后金残余势力,熊廷弼,袁崇焕几人足矣!” 韩爌的话,让叶向高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这不就是以封国的名义,将王琦召回,留用京师吗?这可是与王琦本人所奏陈之事,南辕北辙。 “国公?”御座上朱由校没有深刻洞悉韩爌话中的深意,只是一愣,而后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以定远侯之功绩,给一任国公是够格是,既能彰显朕对于天下臣民的恩德,也能激励更多地大明士子,将官为社稷江山而效力!” “不过,什么封国才合适呢?”朱由校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封国有大小,有宋至明,参考的多是春秋战国的诸侯国,好坏和东周列国的大小有关,国公之中较为尊贵的有:秦、韩、赵、魏、楚、齐等国,较为低等级的,则大多参考其时伯、子、男的封号,加之以国公,例如:代、荆、鄂等小国公。 “陛下,臣以为,定远侯初次封国,应当以小国为先,臣听闻其为山东诸城人,当以诸城为国公之号,其中古周时期,诸城属鲁国,后秦一统天下,使设琅琊郡,故而有两个封国称号,为定远侯所选.”韩爌等人早就商议清楚,只要王琦归京,给一个小国公称号未尝不可! “哪两个,说来听听?”朱由校倒是来了兴趣。 “其一,诸国公,取故土之意,以诸城为封地,其二,琅国公,以秦制封之,封地琅琊郡!” 嘶. “诸国公、琅国公,”朱由校嘴里念叨了两个国公称号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眼睛一瞄看到了一直低头不语的叶向高,当即开口:“叶爱卿,你以为,两个封号如何?” 叶向高听到皇帝叫到自己,当即上前两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两个国公称号,皆可,”叶向高说着,语气一变,继续道:“但是对于定远侯来说,可能就不是那么欢喜了。” 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是一愣。 朱由校不解其意,韩爌,左光斗等人则是皱眉不喜。 为了一个首辅位置,叶相公是真的和王琦绑定一起,荣辱与共了! 没有等人提问,叶向高直接开口道:“以定远侯奏本上言,功劳几何,其未曾提半句,只是言其后续计划,即半年休养生息,半年光复辽东,半年犁庭扫xue。” 看了看殿内众人,叶向高笑道:“这些话,诸位大人可都是下意识的忽略了。” “叶大人,你恐怕小瞧了我大明辽东诸官,也小瞧了朝廷文武,后金主力已然被剿灭,残余的代善,阿敏皆是了了,这些人物难道还需要定远侯亲自坐镇辽东?难道天下事,离开了定远侯,全都无法正常运转了?朝廷恩养百官,可是坐着看戏的?”韩爌说着话,脸色又一变,好似是在替王琦担心,一脸愁容道: “定远侯自从崛起于广宁城,数月以来,可曾休息安寝过半分?从镇武堡到四平堡,从科尔沁草原到左旗王庭,从北京城到山海关外宁远城,从宁远城绕道蒙古,与老奴决一死战!此间种种,件件大功,累计至此,已经造就了王琦在辽东的无上威望,辽东百姓军卒皆是以王琦为马首是瞻,其威望之隆重,在辽东如言出法随.现在,后金主力已灭,难道还不许定远侯回京受封?在京城享受享受生祠供奉,百姓爱戴,还留在辽东的苦寒之地做什么?” 韩爌的话,乍听是为王琦着想,可是细细一品: 只有三句话:威望隆重,言出法随,生祠供奉。 这话,叶向高不知道朱由校听出来没有,但是很显然的,皇帝陛下的眉头已经皱起了。 哒哒哒!!! 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很显然,这位皇帝陛下犹豫了,朱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寡恩刻薄在此刻又开始显现。 “拟旨!” 半晌之后,朱由校开口了,语气变得深沉,内敛,没有方才的欣喜之情。 “辽东灭金之战首功,王琦,封为琅国公,食邑三千户,世袭罔替,永不降爵,加散阶正一品光禄大夫,勋加从一品上柱国,再加.”朱由校好似是为了弥补心中的不安,语气一顿,半晌才继续道:“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兼兵部左侍郎!军国大事皆可参议,入内阁行走。” “另”朱由校抿着嘴,半晌才道:“命定远侯即刻回京!”
此时,大殿内极为安静。 好似都在等待皇帝陛下把话说完。 这一次,不论是叶向高,亦或者韩爌,还是左光斗等人,都没有再出言阻止皇帝对王琦恩宠至无以复加的赏赐了。 毕竟,这些赏赐的代价:夺其威势,剥其权柄。 没了牙的老虎而已,怕什么? “臣立刻擢翰林院拟旨!”韩爌拱手一拜,神色尽是计谋得逞的快意。 另一旁,叶向高呆住了,就连皇帝身旁的魏忠贤都有些诧异:朱由校终于是开始忌惮王琦了吗? 刚立新功,兔死狗烹? “退下吧!朕乏了,”朱由校起身,没有再理会一众臣子,很显然,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情已经低沉了下去 殿内,韩爌扭头看了看叶向高:“叶大人,恭喜了,定远侯回京,在朝堂上,支持你首辅之位的,又多了一助力!” “伱真的以为,离开了王琦,辽东那些人能成事?”叶向高显然没有认输,反而是一脸冷漠的望着韩爌。 “大明三百年!王琦崛起不过三个月,”韩爌厉声道:“叶大人,你太过托大了!” “走着瞧吧,且走着瞧吧,”叶向高摇了摇头,转身缓步离去。 “那就走着瞧!” ———— 朱由校的心情不好,方才大殿上韩爌的言外之意,他是听得明明白白。 因为天下事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他对于王琦现在是信任的,也是有重视的,但是帝王心思又使其不得不重视韩爌的话。 而且辽东之地不比其他,向来家族门阀盘踞,又是卫所边事重镇,不论是总督,经略,还是巡抚,到了辽东,都要仰仗王琦鼻息生活,这样下去,王琦若是久居辽东,惹了天下士子众怒,则朝堂必然对其开刀,朱由校也不能保的下他。 他朱由校难道愿意做那个过河拆桥的人?他愿意去承担兔死狗烹,冷血君主的骂名? 实在是身为皇帝,身不由己啊! “去皇后那里瞧瞧!”朱由校坐在玉辇之上,本来要去御花园散散心,但是突然想起皇后刚有身孕,去那里看看自家枕边人吧。 心情也许好一点。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唱名。 朱由校缓步进了坤宁宫中。 “妾身恭迎陛下!”皇后张嫣依旧是雍容华贵,于门口将朱由校迎入殿中。 “怎么没有卧床歇息?”朱由校看到殿中桌子上还摆着刺绣以及书册,饶有兴趣的上前想要看看。 “太医说,妾身身子骨弱,需要勤加下床走动走动,”张嫣跟在朱由校身后,让宫女端来其喜欢的茶点。 “嗯,多多走动也是好的,”朱由校顺势坐在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 吧嗒一声,书册合上,目光朝着书名看去。 《赵宋临安诗词》 “嗯?”朱由校先是疑惑,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沉。 啪! 书册直接被扔到地上。 “朕就这么像那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引岳鹏举回京?这么像是过河拆桥的皇帝吗?”朱由校以手指着地上的书册,看向皇后。 “陛下,何出此言?”皇后一愣,而后满脸的委屈解释道:“这书只是临安词话合集,哪有暗讽陛下之意?” “词话?”朱由校冷笑一声:“从今以后,宫中不许出现任何有关赵宋高宗书册!违者,杖二十,赶出宫去!” “妾身领旨!”皇后虽是满腹委屈,不知自家丈夫到底发什么火,但是依旧只能先躬身领旨了。 朱由校也不再理会自家发妻的惊愕表情,豁然起身,直接带着贴身太监离去了。 “妾身恭送皇上!”张皇后对着皇上背影一拜,半晌之后才起身喃喃自语:“皇上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