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栽种信徒
“安啦,沈真人还是很有分寸的,现在哥哥的‘尸体’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圜房里。” 男孩盘腿坐在黑暗的虚空里,藏青道袍的长摆垂落进黑暗里,他的一只手慵懒的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面前的墨绿色屏风上写写画画。 屏风上的画面在他的手下变换,最后定格成白温的脸,然后画面拉远,是一件狭小的木阁,两张床几乎并排放在一起,白温就躺在靠窗的窗上,两张床中间只能容下一人的过道里,此刻被一盆火炭占据,若彤正蹲坐在地上看着火,橘红的火光把小道童幼稚的脸映的通红。 “欧欧,待遇不错哎,有可爱的小正太忙前忙后的伺候。” “你到底是谁?” 看着男孩在屏风的另一边拍着手吹口哨,白温终于从将要溺亡的恐惧和那个荒诞的梦里回过神来。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哥哥,我叫温白,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 这句话的信息量和槽点多到快要溢出来,将白温辛苦维持的认真而又危险的对话气氛都打破了。 “搞什么啊?”白温飘在黑暗的虚空里手舞足蹈,这种感觉很新奇,很像是以前白温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个买果冻的广告里太空人,轻飘飘找不到借力:“说烂话,哎哎……很好玩吗?” “实在不好意思,哥哥,来的匆忙,我的力量只回复了小小的一点!只能给自己换一身入乡随俗的衣服”温白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示意自己的力量只有一点点。 “下次等我多恢复一点能力,把场景切换到巴黎的红磨坊怎么样?台上的姑娘们跳着大腿舞,桌子上摆满圣达美隆白马庄的红酒。” 白温努力控制住晃动的身子,他的动作笨拙而滑稽,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鸭子,努力摆出一个正经的姿势质问:“你到底想干嘛?” “我已经死了,哥哥!”男孩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你不是看到了吗?流星般的火光划过天际,燎天的烈火起滔天的沙尘,生命和死亡同时在烈火里起舞。” 自称温白的男孩收起了嬉笑,他用一种优雅,哀伤又咬文嚼字的语调,像是在念诗,这一刻他能够感觉到那个孩子身上绝大的悲伤,那种悲伤强烈、凶狠而绝望。 黑暗的虚空里似乎有光在渐渐明亮,一束明亮的金光从男孩的背后照过来。 “哥哥似乎要醒了。”温白回身看金光照过来的源。“其实我这次来是来提醒哥哥的,沈真人虽然不是‘药尘子’那样的随身老爷爷,但最起码也是迦南学院老师级别的,可不要被师兄们骗了。” 光越来越亮,白温来不及说话,金光铺天盖地地过来,就要覆盖他。 “下次见了,哥哥!” 白温睁开眼,潮湿的木板上遍布青霉的暗斑,木炭燃尽后的碳味冲淡了木头腐烂的霉味。若彤并不在,看天色应该是去今天的静坐。 那个温白似乎是上一个世界的超凡,他第一次穿越到那片战场上死去的冤魂。随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 根据温白所说,这里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世界,道法之下仙鬼并存,沈真人也不是如若彤所说的会些江湖骗术的老疯子,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道法仙师。 若彤到底是抱有什么目的?还有至今没见过几面的那些师兄们…… 还有这一切的前提,那个依附在他身体上的鬼魂,有几分说的是真话? 有用的信息太少了,白温跟这个道观里的人接触的太少了,若彤和温白也只是短暂的交谈。 要他一个在和平环境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在生死之间奔波,在诡谲的局势下梳理思考,他那二十年来在同学、同事之间勾心斗角的一点经验根本帮不上多少。 樊云山南 木叶参天,青黑的叶几许稀落的挂在枝上,算不得茂盛,仅仅是遮得住日头的晒,但在夕阳方落的傍晚,却又显得茂密起来,黑乎乎遮住灰蓝的天空。这种不算茂盛的茂盛在山中的夜里尤为明显。 李立三扶着树站起身,酒还没醒,头晕的很。
“曹,这他娘是在山里……” 李立三是这樊云山下的农户,今日里喝了点小酒,熏熏的往自家小院走,只记得有些头晕目眩时看到了个光头和尚,却不知怎得一睁眼就到了这樊云山里。 摇摇晃晃,李立三锤头,扶着树垫步往前挪,落夜的山里实在太危险,不说是横行的妖魅野兽,即便是青冶的山火摇曳,也能将人焚成灰土。 得快点下山,李立三心里慌得很! 山上的路并不好走,碎石乱木,灌木低矮绊脚,寻常走路尚且要小心,何况李立三酒醉之后又慌乱急忙,走着不远便摔上一跤,跌跌撞撞往山下跑。 “不要走嘛,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聊聊。” 李立三又一次摔倒,只觉得头晕目眩,似乎耳边有人在喃喃低语,语调温柔缠绵,让他想起了小童时阿妈在夜晚哼唱的摇篮曲,让人混混欲睡,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扎猛子骤然进入水面,低语声如水将人淹没。 “喝喝,问苍生鬼诫山神嗣,响暮鼓晨钟,老子经诵……” 李立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山林在颠倒,草木在眼前扭曲成不可名状,世界五彩杂乱在一起,混沌不堪。 “完了!” 李立三想着,被什么拌了一跤,倒在地上。 “今天在树根那挖的野蘑菇就不该吃啊!” 他并没有看到,绊倒他的是一个人的脑袋 身边 一个又一个脑袋像地里的庄稼一样种在地里,排成一个方阵,整整齐齐! 方队最北,枝繁叶茂的槐树,枝叶阴繁,树下坐着尊佛像,轮廓像是弥勒,只是只有一只眼,头怪异的前倾,越过了大肚,俯着。血痕从长在中心的独眼直至划过鼻梁到鼻尖,一滴血在鼻尖摇摇欲坠,红的发亮。它笑容可掬,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持老诫,说新经,是空非空诸般空,道也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