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采花的少年郎（2）
第二天清晨，小红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的床头突然多了一束白色的丁香，带着露水，整整齐齐地被扎在一起，束成一圈。她以为丁香是外婆带回来的，因为外婆总是能给她带回来好吃的，好玩的。小红得要早起上学，便没有多问，只是觉得很开心。出房门的时候，小红便能看到已经变回狼形的小狼，一脸期待的样子，满身泥泞地蹲坐在门口。 但是小红心情很好，便宠溺地默默小狼的头，并给小灰和小狼加了餐，上学去了。 此后，日复一日，小红清晨醒来的时候，总能发现一小束湿漉漉的丁香，房间充满丁香的味道，微微苦涩，却是浓郁的清新，唤醒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有时候，小红会疑惑，床头的花是不是小狼摘回来的，因为每天早上看到小狼，它的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小红因为要复习升学考试，已经许久没有带小灰和小狼去过山上了，也不知道现在的狼神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是不是长着这样洁白无瑕的丁香花。 但因为小狼还没有学会说话，所以小红也没有办法问他花的是事情。小红也想过问外婆，但每次两个人事情一多，便忙忘了，因此这个问题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村长史越带着付黑树来查看村里的水文，地理状况，希望能解决村里的雨水过多的问题。但是他带着付黑树转了一大圈，付黑树兴味索然，强行掰扯了一些有的没得，直到经过小红家的时候，付黑树才开始发挥出“专业”的水平。 “这个地理位置，怎么能造房子呢？严重影响了整个村子的风水命脉啊……”付黑树判断道。 史越觉得他一个来自发达国家的高知怎们也能这么迷信，便有些不自在，但是村支书陈风却一个劲地将付黑树吹捧上了天。 “人家可是高级知识分子，素质高得紧，咱们都是些大老粗，还是听听人家的吧，你看看，整个村还能找出第二个比他更加有文化的人吗？没有的呀！人家可是美国的博士后，那还不比咱们这的强？”陈风私下劝着史越。 史越虽然也不怎么待见陈风，但是觉得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便忍了下来。 “咱们的村子里，是不是有个习俗是祭拜狼神啊，小陈？”付黑树扭头问道。 “是的是的是的……”陈风唯唯诺诺。 “这是我们村里的文化习俗，我们村里老一辈人都很相信狼神的，这也是我们这个地方的特色。”史越解释道。 付黑树：“good，把民心拧成一股绳，这个涝灾防治啊，不是一朝一夕一个人能完成的，要鼓动大家一起治理水文，那么怎么鼓励大家呢，就是要通过一个仪式，我提议，要献祭一条狗，最好那条狗和狼张的很像，这样有象征意义啊，说明它们能沟通，说明老百姓想要和狼神交流，希望狼神继续保佑饭村……有了这个仪式感呢，其他一切再慢慢来，都ok的。” 陈风记了下来，当做圣旨似的，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四处传播，遇人就说。而史越考虑到付黑树还有张守辰的身份地位，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小狼是人家的狗，这样做有些荒诞。 但是付黑树马上反问道：“难道她们家做人很自私，还是在村里口碑很bad？” “那倒不是，他们做人很好的，很老实的，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我真的不忍心再去跟他们要求什么了。”史越有些不齿付黑树的做法。 付黑树云谈风清地说：“既然人很老实，那为什么不肯给村里做贡献，这是为了村里，又不是为了某个人的利益，难道她们家人的老实是装出来的吗？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就露出真面目了？” “不是的……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有没有其他的牲口可以代替，牛啊，羊啊什么的，狗的话我家的狗也有生很多小狗的……” “但是没有一只能像他们家的狗一样，长得那么像狼，对吧？所以说嘛，还是不行的……” 付黑树逼着史越做出选择。史越只好说小狼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还要再好好想想。 付黑树回到家将情况都汇报给了张守辰。 张守辰十分满意，这样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还不沾腥气了。 这样一来，要么最终村里一起逼死小红一家，要么小红外婆来跪求自己手下留情，然后将自己家的地皮让给他。谁让这死老太婆住在他想要的地方呢？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当年为了要那块地皮，他没少和小红的父母吵架，让德市的土地资源管理局和村镇建设办里三圈外三圈地各种找小红家土地证合法性的漏洞，可是还是没能成功，小红母亲也半点不肯让步。 恰巧刚刚办好移民手续的付黑树喝了点酒，没注意就撞死了从外地赶春运回来过年的小红父母，了却了张守辰的一桩心事。 张守辰便让他先出国，然后办理好国内的案子，造成是意外死亡，肇事司机逃逸，监控盲区的情况，让他去国外多呆几年在回来，就算真的东窗事发，也能逃过追诉期。 本来，张守辰还指望着去美国混的付黑树能有点出息，但没出息的人到哪里都是一样没出息。付黑树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美国的种族歧视又比较严重，付黑树过去那边远远没有在国内过得舒服，所以又只好混回来。还好，付黑树在美国那边买了个野鸡大学博士后的文凭，足够回来这些小地方忽悠上几把。起码，对付小红这种人家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小狼还是会在半夜出去，清晨为小红带上香香的花束回来，然后趴在她的房门前，等待被夸奖。 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行为，却被郭兵的老婆朱妹发现了。 有一次，小狼变成人之后，飞速地跑出去为小红采花，被起夜的朱妹看见了。她连忙叫醒老公郭兵一起看，结果真的发现，几乎每天，都有一个青灰色头发的苍白少年，半裹着身子跑去山上，天慢慢亮起来了，少年没有回来，却回来一只狼，吊着一束白色的花，身上的布料和少年身上的布料一模一样。 郭兵欣喜若狂——原来老祖宗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狼神！自己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狗rou，还没有吃过神的rou呢！跟神的rou一比，狼rou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如将小狼捉住，等他变成人形，在趁机吃了它，按照老祖宗说的，这样便可以长生不老，福音庇佑万代子孙了！ 一想到这个，郭兵便兴奋极了。不过，这个秘密他还不能跟别人分享，只能自己偷偷去抓住小狼，用枪把他打伤，再用网把他困住，哦，不，或许只要抓住小红，就可以了…… 郭兵让朱妹跟陈风一起，多多散播谣言，让村民先反小红一家，先一起孤立那头狼。他自己则是偷偷杀了很多农村的鸡鸭，牛羊等牲口，并未造成是什么东西咬死的样子——皮rou被撕烂，血洒了一地。还对外宣称，之前村里莫名其妙失踪的那么多狗，说不定也和小狼这个邪祟有关。 一时间，许多村民损失惨重，无处发泄，便都将矛头对准了小红家的小狼，纷纷来到小红家讨说法，要赔偿。 彼时，小红正在学校参加中考。今天她的题感很好，很多都是自己考前做过的，复习过的题目，就连大家都说难，都说来不及做的数学卷子，小红也提前做完，并留下了半小时检查。 但是小红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感觉到家里好像有大事要发生。考完之后，班主任问她有没有对过答案，大致估算一下分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照小红的平常发挥，那么考上德市的重点高中就不在话下了，一旦考到那里，那么以后大学便容易进入省里最好的211，985了。 小红给了老师一个“ok”的手势，让他别担心，便飞速骑车赶回了家。 不出所料，小红赶到家之后，果然发现一群村民正拍着桌子对这角落里的外婆叫嚣着，两条狗被锁在了厨房里，不停地嘶吼着。 郭兵的儿子郭汉过来凑热闹，伸出手打算给小红外婆一个耳光，替村民们出口恶气，谁知郭汉刚伸出手，突然听到一声哨子声，小狼突然朝着郭汉扑了过来，一口将郭汉亮出来的整只手掌咬了下来。 这可彻底吓住了村民，他们呆住了，半天没敢做声。 “小狼，回来！”小红一声令下，小狼虽然怒气未消，意犹未尽，但仍然听话地从郭汉身上跳了下来，护到了外婆身前，对着众人低吼着。小灰则护在小红身前，同样低吼着。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看见了吗，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如果谁再敢对我外婆动手，我家的两只狗是不会放过他的！这里是我家，你们在这里威胁我外婆属于私闯民宅，威胁恐吓，我外婆有正当防卫的权利，而且我家的狗在自己家咬人，也是因为户主心切，你们到时候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都来问我讨要医药费！” 郭兵抱住了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滚的儿子郭汉，冲着小红骂道：“你这tm的，狗娘养的，你先别得意，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 郭兵在心里赌咒，一定要将两只狗都吃进肚子里，而且还要将眼前的小丫头千刀万剐才行！ “大家都看见了吧，楚小红家的狗，真的会咬人，今天就差点把我儿子咬死了！大家想想，这些日子的雨水，农田这么不好，村子里又多了这么多被咬死的畜生，为什么狼神不显灵了？是因为大家心意不诚吗？不是！是因为楚小红家的这个邪祟在作怪！他们家的这个污秽一天不除掉，以后还会死更多畜生，说不定，以后死的就是人，再接下来危害的就是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一定要把这只狼狗献祭！”郭兵开始蛊惑人心。 “对……我们要献祭……用狼狗献祭……”众村民开始七嘴八舌。 “说够了吗，你再不走，我怕这位叔叔失血过多，到时候死了。断手我现在给你，你拿去医院接上，说不定还有用，我们家狗不喜欢吃人rou，但是我看你们家倒是挺喜欢吃狗rou的，自己做的事情，希望你以后不要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小红说完，又吹了两声哨子，比了下手势，小狼将口中叼住的断手扔到了郭汉的身边。 小红接下来又对着其他村民说：“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请你们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再来我家，不是谁的声音大，谁桌子拍得响，谁就有道理的，我和阿婆的一向做人怎么样，其他人名声怎么样，我想大家心里都有点数，不要被人挡枪使了！” 村长史越赶了过来，对小红说着抱歉，是自己没有拦住，但是也劝小红管好自己的狗，因为最近村里不管是雨水，还是牲畜都不还好，大家难免要发泄一下情绪的。 “雨水不好，应该找水土的问题，而不是听信什么风水先生，去狼神庙拜拜都比听江湖术士来得好，至于牲畜的问题，那就更和我们家小狼无关了，我们家小狼除了山上的野兔，和我们自己喂的粮食。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谁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不是有毒呢，毕竟最近有很多人家狗都不见了，是不是被人下毒毒死了，还是被某些狗贩子套走了，炖火锅了，大家还是想一想清楚吧！” “但是你家的狗今天还是咬人了！他就是咬人的狗，该打！你别忘了，这么多人在场，从今以后，不管你再怎么辩，它也是一条咬人的狗，要不得！”郭兵将儿子背上肩，给小红撂了一句狠话，便离开了。众人也纷纷离开，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可能会被咬，走的时候，都刻意躲避得远远的，生怕与小狼沾到边。 众人走后，外婆沉重了叹了口气，说道：“这下子，你们算是闯祸了。” “阿婆，我们正当防卫也不行啊？” “唉，我被人打倒是小事，阿婆我什么都经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都做过了，已经看透了，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还有未来啊！这样以后，小狼在村子里是待不下去了，那群人不会放过它的。” “阿婆，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小狼走。” “走？去哪里？” “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小狼就要变成人的样子了，村里要拿着它活祭狼神，其实哪里是什么祭祀啊，不过就是一些心术不正的人想要吃它的借口。他们不仅仅是在吃狗rou了，他们已经是在吃人了！小狼不是狗，他是真正的狼，是狼神！他必须去找到他的族群，比一个能真正保护它自己的地方，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被当做是异类，到时候你，我，小灰都危险，他们不会放过小狼的，他们迟早会来杀死小狼，不管是偷还是抢，还是直接下毒……小狼继续续呆在这里，才是最不安全的。” “可是……” “走吧，今天晚上就走，只有它走了，大家才能安全。小红，你去给他收拾点衣服什么的，我去给他准备点吃的，让它带上，山高路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同类，只希望它不要饿死在半路上，可怜的孩子啊，饭量还这么大……”外婆俯下身抱住小狼，眼泪掉在了小狼的身上，“一定要早点找到狼群，保护好自己啊，千万不要再回来这里了，实在饿得不行，去山上的庙里看看，那里会有善良的可怜人，诚心诚意给神仙菩萨做好的饭菜，虽然没有家里的好吃，但也要坚持下去，找到同类为止啊……” 末了，还不忘叮嘱一句，“不要恨这些无辜的村民，他们都是可怜人，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怕你，但他们没有恶意的。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也许换一个出身，他们也能成为很好很好的人……” 外婆这句话像是说给小狼听的，也像是劝慰给小红和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