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狼神传说
——据说狼的时速是55公里，有的甚至可以达到60公里，然而，即使他们跑得再快，又如何跑得过偷猎者们饥渴的子弹呢？ 很久以前，有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灰狼，它们拼命奔跑，跑到一座山的山腰处。领头的灰狼跃到高处眺望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终于让整个狼群停了下来。 这群狼大概有十几，二十只的样子，骨架都很大，但身上却瘦得只剩下皮毛了——然而这也成了它们逃亡的原因之一。它们像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逃了很久。狼王瘦得最快，又要奔跑，又要探路，还要花心思为了自己唯一的妻子——狼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找补给。 狼王舔着狼后，为它顺着毛，眼里尽是悲凉。 狼后的肚子已经很大，很重，身上全部的皮毛全都垂了下去，贴在了骨头上。它已经跑不动了，肚子里的孩子在叫嚣着要出来，但它现在还不愿让小狼崽们出来，因为它们如果现在出世，便会和自己一样面临着被屠杀的命运，可是继续让它们呆在肚子里也不是个办法，这样下去迟早会拖累整个狼族，让族群被灭种。 疲惫不堪的群狼，幻想着能暂时修整一会儿，打个瞌睡，再去看看周边有没有兔子，小鹿什么的。但是“嗖”的一声，一颗子弹穿过草丛，打中了一头正在放哨的灰狼。 被打中的狼顿时倒地，血溅当场，止不住地抽搐与哀嚎。 整个狼群立马警觉了起来，头狼停下了对郎后的亲昵，整个身子绷紧，耳朵竖起。很快，其他几颗子弹，也飙了过来。 一只，两只，三只……数头狼接连被打中，头狼的眼睛也被子弹射穿，血流不止。 狼王痛苦地仰起头，对天长啸，剩下的狼也开始跟着嚎叫，像是在为了死去的兄弟们哀悼，又像是在为自己濒临绝境的命运悲歌 偷猎者们纷纷举着枪出现，眼睛朝着枪的准星步步向狼群逼近，领头的偷猎者盯着狼后的肚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示意同伴们：狼后，他要捉活的——新生的小狼崽的皮毛很珍贵。他除了可以大赚一笔外，还可以活剥下一两只小狼崽的皮毛，给自己的儿子做一双狼皮手套。 群狼已是疲累至极，仅仅是站起来，腿就开始打颤，它们已是退无可退，不得不背水一战，然而，它们以何而战呢，结局或许早就写在了偷者们的枪头上了。它们开始无助地呜咽，嚎叫声声，如山间怨鬼哭诉。 挺着大肚子的狼后，心焦地望着狼王。狼王虽血流不止，却仍然义无反顾地将自己一生的伴侣护在身后。 它将要用生命来守护生命。 偷猎者们一步一步逼近了狼后，而群狼正在试图挽救他们的王国，一头一头的灰狼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纷纷跃起，用生命做城墙，希望能阻挡偷猎者们的步伐，但他们最终都纷纷死去。 眼看狼族正走向灭亡，狼王用他那仅剩一只的眼睛看了看身后的伴侣，便转回头朝前来的偷猎者飞扑过去，但狼王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已经被偷猎者们打成了一个筛子。它倒在他们面前，大口大口地淌血，头却仍然努力地转回妻子的方向，眼神悲怆。 然而，即使狼王死了，为首的猎人也没放过它，而是斩下了它的狼头，当做战利品炫耀着。 看着丈夫为了救自己而惨死在偷猎者们的枪口下，狼后悲痛欲绝。她怒视着着逐渐逼近自己的人和枪，环顾了一圈身边几个残存的同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伸长了脖子，开始了最原始的嚎叫，那声音像是哭诉，也像是某种仪式或祈求，响彻连绵不绝的山谷，引得山川大地都震荡了起来，其他仅剩的灰狼也开始了嚎叫，恨意不绝，响声不断，天仿佛都开始崩裂出一道道口子，倾斜下比泪珠还大的雨点，对着万物汹涌了起来。 偷猎者们逐渐开始站立不稳，感受到了这异于平常的天象，但面对着满地的诱惑，他们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于是他们准备加快速度，商量着四个人拉起一张网，上前套住狼后，另外两个人解决其余的狼。 但当偷猎者们支起网时，山上却传来了隆隆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翻滚下来似的。 领头的偷猎人警觉地往山上望去，突然惊呼：“不好，快跑！” 但当他喊响的时候早已来不及了，成堆的大石块向他们碾压过来，像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厉鬼死咬住他们不放。 偷猎的人们再无暇顾及其他，只能逃命，然而，石块仅仅是第一波警告，很快，山洪泥石流都向他们倾泻过来，领头者不甘心的朝后一望，身后的一切都被埋了下去，他看不见他的兄弟们，也看不见身后的那群狼，更看不见他心心念念的怀孕的狼后，只有泥沙和洪水的肆虐，最后他自己也成了山中的一块化石，被永远地埋葬了下去。 无人生还。 “后来呢？阿婆，狼怎么样了？洪水停了吗？”栗红色长发的少女楚小红一本正经地问着自己的外婆故事的后续，仿佛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后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阿婆我都讲过好多遍了。”小红的外婆谷小月说道。 “哎呀，好故事听多少遍都不会厌，阿婆再说说嘛……” 外婆熬不住小红一遍一遍地撒娇和催促，只好继续说。 “后来啊，因为那一年的洪水和泥石流都特别严重，咱们村庄的庄稼也没种活，大家就找原因，那时候有人在一座山的脚下找到了一个半人大的灰狼头，所以大家就觉得是有人杀生过度，惹怒了狼神，狼神在惩罚世上的人。然后老村长就组织大家一起上山祭拜，时间久了，那个地方就叫狼神山了。” “哦，这就是现在村里每年都要去郎神山拜狼神的原因啊，那阿婆，后来那个狼头去哪了？” “你怎么好像没有听过似的？”小红外婆呵呵地笑着继续说，“狼头放到狼神庙里供着啦！” “哦”，小红点点头，仿佛意犹未尽“阿婆，你骗人，我听村里的阿飞婆婆说庙里的神像是石头做的，是整个狼的样子，真的有狼头的话，也早就烂了，臭了呀！” “这个嘛，阿婆也是听阿婆的阿婆说的，阿婆的阿婆可能也是听她的阿婆说的吧。阿婆没有问那么多嘛，好了，故事讲完了，睡觉吧！” “好，明天星期六，我还要早起带小灰出去玩呢！” 小灰是小红家的一只土狼狗。 “出去小心点，虽然还是在春天里，但天气已经变暖和了，小心蛇啊，虫子出来，你也不要一个人跑到狼神山上去，知道了吗？” “知道了，阿婆。”小红满足地睡去。 其实这个故事小红已经听过几十，几百遍了，外婆的故事集也有很多其他的好故事，比如“一条黑龙和一条白龙”的故事，“两只蝴蝶”的故事，“一个小孩杀了一条恶蛇，变成神仙”的故事，但小红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故事。 小红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小红从记事开始就未曾见到过他们，只知道他们突然出车祸死了。 但小红外婆当时觉得小红还这么小，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么残忍的真相解释给她听，便对她说，她的父母去外地打工了，春天去的，估计要去很久，如果到了冬天，天气足够冷，冷到村子下了雪，冷到外面的工厂没有办法开工，那她的父母估计就会回来了。 然而，都镇的饭村，冬天从不下雪。 直到小红渐渐长大，才逐渐明白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开始渐渐隐藏起自己的情绪，从不明着说想念爸爸mama，也不再问父母何时才能回来。 但小红外婆看得出来，这孩子心里还是非常渴望父母的关爱的，她发现小红会将内心的思念表现在各种小事上，比如拉着家里的土狼狗小灰聊天，把它当做自己的父母说话；比如在家里的木头门上，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字，“爸爸mama快回来”，“这里是楚小红的家”；再比如她会在父母的照片后面偷偷画上四个小人，爸爸，mama，小红外婆还有一条小灰狗…… 所以小红外婆变换了个方式，她告诉小红，小红的父母是去了个好地方，他们是去见狼神菩萨了，如果心诚的话，总有一天狼神会显灵，那时候说不定小红就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了 如今的小红已经14岁了，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外婆为了她好而编织出的美丽的谎言，她也知道死亡就代表永远地失去，自己的父母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外婆说的故事，相信总有一天村子里会迎来一个下雪的冬天。在那一天，小红就可以在狼神的指引下见到自己的父母了，她可以向他们撒娇，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她和外婆，然后告诉他们，她有多想他们，问问他们想不想自己…… 所以小红对狼神山很感兴趣，对狼也很感兴趣，总是喜欢看电视里的动物纪录片。当看到里面有狼的纪录片时，便会高兴地抱住自己家的小灰。 严格来说，小灰也算是有点狼的血统啊，它是狼狗和土狗的杂交品种，比一般土狗长得俊一些，有些狐狸的长相，身上的毛色是灰色的，夹杂着一些黄毛，眼睛两侧的皮毛却是白色的，尾巴也比其他的狗要大一些，长一些，但它的尾巴却不像狼那样，总是夹着压低，而是始终上扬，摇个不停，看起来总让人心情舒爽。 除了在电视上的纪录片，动画片里看狼，小红也喜欢看书上的狼。她喜欢去学校图书馆借阅关于小动物的书籍。小红看过一本书，叫做狼图腾，里面对于小狼崽的描写，让小红记忆深刻。书上说小狼崽很擅长装死，且装死的技术很好，好到会让你觉得它就是真的死了，这样的话，一般的天敌便会对它没了兴趣，弃它而去。 小红觉得狼实在是太可爱了，不过除了狼，她也喜欢其他所有小动物，当然放屁虫除外。这一点，小红得到了外婆的真传。 外婆一向待小动物十分友善，前两年不知从哪儿来了两只花猫，一大一小试探性的来家里讨些吃的，“喵啊喵啊”地叫着，外婆便在外面放了个小碗，在里面加了些饭菜。结果两只猫就长住了下来，到了现在，两只变五只，五只变成了十二只，外婆不得不把家里用来喂鸡喂鸭的铁锅洗刷干净，给猫儿们做新的饭盆。结果每一只都被喂得白白胖胖的，一脸福相。 村里人总说猫来穷，狗来富，然后问小红外婆怕不怕，但外婆从不介意，常常说：它们来是难得的，也怪可怜的，既然他们这一世做猫，而她这辈子当人，那就应该多对他们好。 不过这种好也不完全是单向的。自从有了猫之后，别说小红家里，就是连门口和后院方圆几里地都再也没有出现过老鼠，家里的粮食也没有再被老鼠偷吃过。 白天花猫们会睡在离鸡鸭近的地方，看着外婆放在地上给鸡鸭吃的米糠，剩饭剩菜，玉米等粮食，晚上它们也会三天两头地跑出去吃夜宵，再带点小点心回来，留着当零食，然后把半只人手长的老鼠尾巴丢在小红家后院门口，比较显眼的地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绩。 小红会用鸡毛和木棍，还有绳子做成简易的逗猫棒，和外婆时常逗逗小猫，直到小灰不爽的扑过来，吓得猫撒腿就跑。 第二天一大早，小红便带着小灰去探险了。她最喜欢和小灰一起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探险——两边种满树的幽僻小径，叮咚作响的溪流，嫩绿的水稻田，茶花遍开的山野，以便满地嫩笋的翠竹林…… 虽然小灰早上还没睡醒就被小红拉了出来，但它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小红除了这两天，又得等五个日出之后才能再早上带自己出去整个村，整个村地逛了。 小红一把小灰带出门，它的鼻子就贴在了地上，闻来闻去的。的确，它有着比村里任何一条狗都厉害得多的鼻子，这一点十分让小红骄傲——它总能找到小红怎么也找不到的手套、帽子、鞋子、旧衣服……也总能发现新奇的事物，并带回来，给小红惊喜。 不同于小红向往的冬天，小灰似乎对春天，尤其是雨后的春天更感兴趣，因为春天的饭村漫山遍野会开满各种各样的鲜花，而微雨过后，小灰便能从泥土嗅到花香味，夹杂着雨的味道——那是专属于春天的味道，让它的心情格外明朗。小灰会跟着小红一头扎进百花丛中咧着嘴，尽情打滚，很兴奋的样子，随后一人一狗开始你躲我藏如同两个同龄的孩童。 但是这天早上小红却觉得整个饭村自己和小灰基本上每个角落都去过了，每次总是去那几个地方，也挺无聊的，她想带着小灰去自己一直想去，但却很少去的狼神山看看，因为外婆之前一直说小红还小，从不让她一个人上狼山，只有每次和村民一起去狼神庙祭拜祈福的时候，才带上她，所以对于小红来说，狼神山一直都可望而不可即。 小红蹲了下来，双手抱住小灰的头，对它说：“小灰啊，我今年呢，已经上初一了，已经不是小学生了哦，你说我们俩今天去狼神山怎么样？” 小灰头被她抱住，只能睁大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她，不明所以。 “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啦，走吧，小灰，向着郎神山前进！”小红高兴地一蹦一跳的，跑了起来。 小灰看着小红如此开心，也快活地蹦哒了起来，跟了上去，边走边四处做标记——撒尿，同时还要闻闻，嗅嗅，好不繁忙！ 两个家伙完全将外婆早上和昨天晚上的安全提醒抛在了脑后。 而小红外婆这边给小红和小灰留了早饭后就去田里播种浇水去了，春天正是播撒希望的时候，一路到秋天，她能和小红吃到各种各样的菜，比如茄子，蚕豆，豆角什么的，但她还是最喜欢秋天，因为那时候山上和田里成熟的吃食是最多的，最不愁没有吃的。 到了那个时候，小红便会和外婆一起，一大筐一大筐的，把好吃的背回家，而小灰呢，就会在一旁上蹿下跳地“喊“”加油，看着比谁都激动。 但出了门的小红外婆并没有发现有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的房子，盯着她们家那一整块的地皮。 这个人是张守辰，小红外婆邻居老头付暗秋的女婿，在市里工作。此刻，他正站在自家二楼的窗边，往小红家看，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说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