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若浮萍_第六章不能迟到
我身小力薄,被水流带得团团打转。转一圈也罢,偏偏这漩涡很小,水流又急,害我原地转了至少五六十圈,转得我眼冒金星,口吐白沫,一口气上不来,竟就恍恍惚惚昏睡过去。 朦胧中,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睁眼观看,认得是孟柔大长老,慌忙拜倒,道:“师父救命!”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房中,将孟柔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我跪拜着的膝盖前,使我感觉房中的气氛有点诡异。 我犯了错,并不敢抬头,只是撑地的手轻轻发抖,井水把我转晕了,我好大一阵才反应过来:“奇怪,我不是在井底吗?难道说漩涡一直通向孟柔的练功房?” 孟柔坐在床上,冷声道:“你背叛了师门,私通王盈盈,有何脸面要我救你?” 我哭诉道:“师父莫相信谣言。徒儿对您忠心耿耿,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那你为何破坏聚灵阵?如今门主降下囚仙阵,你必死无疑!若要我救你,快把前几日我给你的诛仙剑拿来,我亲自奉给门主,看能否抵消你的罪过。”孟柔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我迷惑道:“哪来的诛仙剑,前日你交给我的不是神农剑吗?” “对对对,神农剑。快给我。”孟柔急忙说道。 我总感觉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听她说要拿神农剑抵罪,我心里一百个乐意,可是找遍全身,愣是剑的影子都没有,只得俯身求她:“刚才弟子被‘囚仙阵’困住,失脚落入一口深井,井底有个吸人的涡流,弟子身不由己,卷了进去。神农剑应该丢在那儿了。” 孟柔一改常态,怒叫道:“不可能!”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是真的!徒弟怕死,从不敢随意丢剑,剑就是我的第二生命……” “行了!”孟柔正色道。也许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的语气又变得柔和:“你再找找看。” 我依言上下左右摸遍全身,甚至向前拉起裤裆查看,除了一生下来就有的那把剑,一个铜片也没有。 我忽然觉得耳朵里有点痒,以为进水了,便把头侧向一边,拿手指进去乱挖。孟柔见了,大怒道:“便是没有,也不得如此放肆!” 我连忙解释道:“弟子耳朵痒,不是不尊重您…”孟柔冷笑一声,根本不听我的解释,食指和中指并拢,娇喝道:“出鞘!”,从背后飞出一把白光银剑,盘旋一圈,调转剑锋,直向我*来。 我惊得浑身一抖,这时一个小物件钻出耳朵,掉在我的右手上,我转头细看,竟然是一把缩了水的小剑,只有两三厘米长。我现在已达到筑基期顶峰,眼力大大改善,一眼认出这是自家的神农剑。 我命不该绝。当时急中生智,想这神农剑既能变小,定能变大,大喊一声道:“神农剑,给我大!给我大!”神农剑果有灵性,忽地越长越大,直至剑把填满我的手心,才停止不长。剑身泛出白光,强过空中急速*下的银剑,银剑似乎很害怕,即将碰到我的眉心,反抽身倒飞回去。 我大喜,双手紧握剑柄,纵身一跳,跃上半空。叫道:“《天残剑谱》第一式—力劈华山,我劈!”将剑举过头顶,谁知跳得太高,离屋顶较近,神农剑早插入天花板。由于用力的方向不对,又把剑斜插了三分,结果僵在半空,任凭我双脚乱蹬,一时间无法下来。 孟大长老见此良机,岂肯放过?忙把手一指,缩头缩脑的银剑锃地响一声,望我小腹处刺来,直取丹田。 “想毁我灵根?”我急忙做个简单的引体向上,避其锋芒,挥起右脚踢向银剑。孟大长老双指打横,往上一抬,银剑随着指诀避过我的臭脚,成四十五度角再度刺向丹田。 “铮!”银剑碰上一个坚硬的物体,被我轻轻一扭,滑向一边。孟柔大惊失声道:“不可能!” 我嘿嘿一笑,扯出神农剑迎头劈下。可怜孟柔分神期高手,被我一剑把个大好身躯劈成两半。 “修真到了她这种程度,血都变白了,啧啧啧!”我忍不住赞叹道。孟柔的身体一分为二,却没有半点红色的血液蹦出,五脏六腑都化成乳白色的牛奶,在地板上流淌。 一剑杀死雪云门的大长老,这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可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趁早儿逃命要紧,雪云门大小高手无数,号称有一百五十名元婴期人物,我一小小的筑基期菜鸟,运气再好也不敢触这霉头。 刚要开跑,情形陡然再次异变。孟柔的两半身躯渐渐化为脓水,待乳白色的水流尽,现出两把银剑。我躬身细看,原来只有一把,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已经光华尽失。 淡金色的微光以毁坏的银剑为起点,从左往右熠熠闪动,每闪过一处,就显出一把龙首银剑。待金光消失,我已被十六把银剑包围,似乎依然是先前的囚仙阵,只是数量少了些。 我暗道不好,自己跳来跳去却还在她的阵法之中,再耗下去,我必死无疑!孟柔大长老也能用剑变幻,接下来不知道会用什么阴招损我呢,一次砍一把不过瘾,等我给你来个斩草除根! 我精神高度紧张,相应地速度快了不少,双手把紧神农剑,就地一扫,哗哗地砍断两把银剑,移动脚步,顺势左劈右砍,乒乒乓乓绕了一个大圈,把十六把银剑尽数斩断。 忽地地动山摇。原来的剑阵中心,由内而外闪现一个六星芒阵,带着我分开土地,稳稳地坠下去。 我的双脚被光阵牢牢吸住,莫想动得分毫。举头望着上面,黑压压的一片,无形之中透着深深的压抑,似乎已经离地面很远了,凭我的能力,这辈子也别想上去。 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除了六星芒阵发出细微的蓝光,周围全是黑色,偶尔见到发白光的物体,也因为速度太快看不真切,这种景物一闪而过的视觉效果,只有在高速列车上才能体验。而垂直向下如此之快,我算是地仙界成仙之前最先体验的一个了。 我捂着胸口数心跳的次数,以此估算下落的深度。数到第一千零一下,六星芒阵撞上一层气墙,震得我脚底发麻,方才停下。 脚底下虚无一物,自己却真真实实地踩着一层坚实的东西,气得我破口大骂:“又是无形的墙壁,能不能换点别的?” 六星芒阵闪烁不定,转而六个光点缓缓移动,重新排布,形成一个长柄的勺子状。 “有点像北斗七星,但怎么只有六个点呢?”我按下神农剑点在阵法上,自言自语道:“第七颗星应该排在这儿!” 神农剑剑尖接触阵法的位置忽然闪闪发光。我顿时醒悟道:“神农剑是神物,经它一点,有缺损的阵法便会起效!”我继续想了想,暗道不好:“北斗七星阵乃是七大杀阵之一,我困在阵中,哪还有命?” 顾不了许多,我抬脚便跑,奈何阵法边缘同样竖着气墙,铜墙铁壁。七星阵号称七大杀阵之一,光凭rou躯根本冲不出去。我急忙执剑猛砍,好像砍在空气里,神农剑轻易划开气墙,剑身已暴露在外面,可我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挤不出去。 我脑子急转,想道:“既然这儿出不去,换个地方试试。”低头看看脚下,虚无一物,雾气蒙蒙。北斗七星阵如一张平铺的图画,七个光点画在这张圆形的宣纸上,一闪一闪,说不出的诡异朦胧。 我双手握剑,站好马步,霍地一剑插下,剑锋没入阵心,闪烁的七个星点慢慢消失,四处穿插的蓝色线条也渐渐暗淡。 “完了?”我有点不可思议,上古七大杀阵之一,就如此不堪一击? 正要举步走出残阵,脚底的阵法猛然破裂,半秒后,我又听到类似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脚下的气墙裂开一个口子,我身不由己,摇摇晃晃从缺口跌下。 我以自由落体加速度a=9.8米的加速度做自由落体运动。刚开始还好,飘飘荡荡的非常舒服;到后面速度越来越大,身体开始发热,首先受损的是头发,和空气剧烈摩擦,嘶嘶地响个不停;最后,眉毛、胡子、衣服、裤子、内裤……全烧得精光。 再落下去非死即伤,我强忍着气流灌进喉咙的压迫感,大喊道:“神农剑!能飞就飞,你主人要死了!” 神农剑突然传来一种令我颤动的能量。我如遭雷击,全身抖个不停。这股力量顺着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通遍全身,由手少阴心经的支脉流入大脑,瞬时一种清爽舒服的感觉包围住我,让我暂时忘掉了危险的处境,心情无比地放松。 神农剑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精纯的灵力,不消片刻,奇经八脉中的xue位都已充满液态的灵气,眼看就要溢出,神农剑长啸一声,停止了传输灵力,剑身一抖,斜向下飞去。 我叫苦不迭,这把鬼剑分明能飞,可是它既不往上飞,又不平着飞,死死地斜向下方,怎么拽也拽不过来。 好在它的飞行速度不变,改变了我做加速运动的窘态。到了这种地步,能拖一刻是一刻,我也不敢再要神农剑改变方向,鬼知道它听不听得懂。 大约飞了两个时辰,隐隐约约看到下面黑色的陆地,我找寻许久,终于发现一条赤红色的河流,心下大喜,用力移转神农剑的航向对着大河,这时,我恍惚看到一个人头从水面上浮出。 将近河面时,我命令道:“神农剑,停下!”神农剑依命停止飞行,我随之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扑通!”我顺利掉进河中,由于事先早有准备,口鼻皆闭,因此没有呛水,手摇脚蹬的直沉入河底。 本来我的水性很好,只怪神农剑太重,四十多斤,相当于拉着一个小孩,再好的水性,也难以自由施展。 快到河底时,我已经反应过来,手脚恢复了灵活,正要上爬,猛然踩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低头一看,是个人类的肩膀。 很可能是我在空中飞行时见到的那个人,我急忙掉头去看他的相貌,他正在怔怔地看着我,两人目光碰撞,首先吓坏的是我,这个人绿脸红发,眼睛血红血红的,两只耳朵又尖又长,一直超过头顶,四颗红牙暴露在外,也是又尖又长。必定是孤魂野鬼无疑了。 我早就料到,一直这么往下沉,迟早会到地府,但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我投进雪云门门下修习道法,就在猜想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鬼,今日总算见到了鬼怪真容,只是我的道行低浅,今天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先下手为强。我见他还在发愣,毫不犹豫地抬起神农剑,照着他的心窝猛刺一剑,拔出剑来,一股股暗红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淡红色的河水染得更红。 我口衔宝剑,跳起来再次踩上他的右肩,借力使力,窜出水面。 远远地望见一座石桥。石桥离河面十来米高,桥上萦绕几朵黄云,许多人排成长队从桥上走过,一个个摇摇摆摆,钻进一道拱门。 那拱门门首坐着个老婆子,满头白发,游近看时,生得袅娜多姿,眉目含情。来一个人便递出一碗水,口口声声说:“喝吧,喝了孟婆汤,忘却不了情,无牵无挂,下辈子做个好人。” 河岸光滑如玉,有一米五六左右。我极度虚弱,又经过刚才的惊吓,浑身无力,暂时爬不上去,且平心静气,浮在水面上,看桥上过往的行人和那个唠唠叨叨的婆子。 她的面容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却粗布青衣,旁边斜倚着一根桃木拐杖,不时地舀一碗浑汤递给来人,将走好投胎的话重复一遍,说话时她的嘴角微微弯曲,似笑非笑,谁要是不喝汤,磨磨蹭蹭,抬头就是一拐杖。 我听她管那汤叫做‘孟婆汤’,心下一凛,莫非此桥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 举头望去,只见桥正中用隶书凿刻了三个黑气环绕的大字,仔细一看,正是‘奈何桥’三字。 一眨眼,三个字微微扭动,字体已变成龙飞凤舞的草书,黑气消散,不知哪里放出蓝雾,将‘奈何桥’三字重新包围。 我竟然掉在了轮回河之中!相传轮回河乃千万孤魂野鬼,无数痴男怨女沉沦之地,河中有很多未得轮回的冤死之鬼,专门缠从桥上失落入水的善人魂魄,一旦给冤鬼缠上,轻则沉溺,重则魂飞魄散,永无轮回转世的机会。 我前方的水面非常平静,掉头后看,也只有三三两两的鬼头沉下浮起,并无传说中‘鬼头攒动,落水即死’的情景。 我静静地浮在水上,有节奏地呼吸吐纳,争取不为外物所动,却猛地感觉脚腕一紧,身体突地往下沉了沉。 我以为是神农剑太沉的缘故,想将它变小收藏,才捧起剑来,脚腕又是一紧,像被螃蟹钳住一样,怎么用力也动不了,我急切要潜水看个究竟,忽然,一股大力从脚腕处传来,把我拉入水中。 我瞪大了双眼,看是何方神圣,却是刚才被我刺了一剑的绿面小鬼,它的心窝已好了大半,伤口基本愈合,缓慢地往外冒着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