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张弦，帮你还信用卡的钱，请你还给我。”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下，再传过来，就显得冷多了。

    “那是我们共同生活的开销。”

    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再跟你个会劈腿的牵扯，我努力放平语气：“就当你借给我，我以后还你。”

    她笑了一声，说“你用什么还？”

    我几乎压不住嗓音，愤怒像火一样从心底烧起来：“你说你欠我的。”

    “这都过去多久了，感情里的事情，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不都是你情我愿？”

    脑子里，我已经把手机狠狠砸地上了，但，我只是很没气势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按了挂断键。平复心情浪费了我很多时间，我恨自己，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她。

    第二套方案是抵押房产。我想的很好，但太想当然了。产权人不是我，这一条路就基本上被堵死了，可cao作性低得让人绝望。更何况，银行的放款需要审批，要等很久，我们等不起。卖房子，同上。问询处的小jiejie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我只能缩着脖子出来。

    第三套方案——我在路边电线杆上发现了——手续简便，即时到账。但我妈会扒了我的皮……这种明显是高利贷，利滚利，根本还不上。

    饮鸩止渴，还是一样没活路。不过我记下了上面的电话号码……

    第四……我怎么能选这个？她根本认不出我了，我也不记得她的脸。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在今天拿到钱了。我记得她的单位，也记得家里的固话，但她如今应该已经退休了，固话什么的，现在也没人用了…我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找到她，并，成功，拿到钱呢？

    这么想着，我坐上了去汽车站的公交车。

    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小小的，软软的，温暖的一坨，脸上总是带着笑。

    痴迷于自己的手指头，被花花草草吸引了注意力，就毫不留恋地走开。

    背后一直注视自己的人，无动于衷的看着…

    是的，我知道自己是被丢掉的，我回头，看到了她离开的身影。

    我知道自己不是我妈亲生的，虽然我从来没说过。

    人到底在什么情况下，会丢弃自己的孩子呀？

    人太小的时候，腿短手短，嗓音也细软地像只雏鸟。我追了，摔倒好几次，我喊mama，却没人听到……哭过之后，那些名字，生日，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就烂在了心里，烂泥一样，臭不可闻又清理不掉。

    从那以后，十多年里，我没讲过话。

    户籍制度不完善的当年，好多孩子，丢了就丢了。也有很多孩子，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来自哪里，找不回家。

    人的记忆从哪里开始呢？

    人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人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只是渺小的、普通的一个，并不是世界的中心？

    前两个，我一岁多就知道了。但第三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依然是自己世界的中心。

    我是有缺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