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晚唐悲歌(终章完)
疯道士正是当日刁难薛青上山的酒rou.道人,也正是长生子任天啸与平阳子罗誉的大师兄,无忧子傅灵松。其嘴角上扬,慢条斯理道,“诸位施主的杀气太重了,实在有违清规啊。”言罢两杆树枝连连舞动,打落黄金兵手中兵器,或击关节,或打后臀,好似戏耍一般,全无杀意。 黄金兵首领挥鞭打来,傅灵松手握树枝前指,连连舞动,猛一发力,竟是将对手强拉至身前,贼人首领见状伸掌欲打,道士一惊,口念‘罪过’,慌忙躲闪,再以肩膀相击,迫退前者,夺下长鞭,随后却是摸着自己的肩膀皱眉道,“你是男的?” 黄衣首领大怒,与自己百十名手下再行围攻。 “呵呵,道长,你出手未免太过仁慈了吧。”场中又多出一票不速之客,而为首说话之人,赫然乃是河东李克用之子,李存勖。其翻身跳下树来,身后跟出百十名手下,怒喝道,“黄金强人,此已是我河东地域,不想死的,马上离开!” 黄衣首领当下大皱眉头,心叫不悦,“这河东军不发兵驻守岐沟关,反倒是派出小股部队来这里误事,到底是搞什么鬼,难道是刻意保护途中百姓?”见到这突然出现的河东支队其已心生退意,但利益熏心,其已死伤数十名部下,如今这样回去,便当真血本无归了。半路杀出的李存勖又加入了这场混战。 而李存勖来此不为其他,只为当初雁门城头的一个承诺。 “这第三件,此番随薛某北上拒敌的皆为英豪,其家眷为避朱温魔爪,已逃至涿州城,若是日后东窗事发,我希望河东可收留涿州百姓,为其庇护。” 李存勖回想着薛韧当日的话语,心头笃定,“薛兄,虽不能携大军前来,但存勖今日也必当尽力而为。”李存勖知道,这场中黄衣强人乃‘黄金兵’中之精英,若想与之为敌,单凭自己这些手下,着实困难。 另一边任天啸已入了车轿之中,长孙孤月此刻气色极差,面容萧条,而任天啸对她所说的话,便如旱苗盼春雨,“嫂嫂,我感应到侄儿的魂魄了,我现在要聚魂引魄,你要忍住啊!” “嗯!”长孙孤月不愿多浪费半分力气,当下点头应允,满怀期盼。 任天啸双手连连结印,口中念咒,“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每次吐字,其都要结不同的印,殊不知,此乃道家最上乘的九个手印,对应九字真言,长孙孤月汗水由两鬓滑落,其咬紧牙关,似是痛苦非常。 轿外狂风大作,天色更显阴沉,如今申时未到,却暗似傍晚,项上的乌云似要夺走大地上的每一处阳光,而更为骇人的,还是缠绕在乌云上的滚滚闪电。 车轿中的任天啸此刻面若淋泉,长发潮湿落水,那红润的双颊极为苍白,这是其道家修身所不应有的异象,其心头不禁忖道,“想不到…奥义九字消耗如此之大,看来修行还是不够啊。” 长孙孤月看出了前者的异样,正欲开口询问,却被任天啸伸手示意收声,没错,她的确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消耗了,便咬牙收声,闭眼不语。 任天啸连呼两口大气,慢慢地双手合十,缓闭双眼,心头默道,“想不到我长生子也有仰仗佛家的一日,今日事非得已,还请师傅原谅,弟子发誓,此为今生仅有,若有下次,必当万劫不复!”任天啸双手金光闪现,悄声开口默念,“唵、嘛、呢、叭、咪、吽。” “贫道愿以此生功德,换取此腹中婴孩降世凡尘,”任天啸汗如泉涌,面色惨败,单手前推朝向长孙孤月瞪大双眼,“魂魄,归位!” “轰隆!~~”天空炸响,闪电咆哮,蔑视尘世渺小。连一直面若桃花,从容淡笑的傅灵松此刻也严肃起来,掐指巡纹眉头紧蹙,“不对劲,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天降如此异象,究竟迁怒于谁?难道…”无忧子傅灵松转回首看着身后车轿,“我算漏了什么吗?”傅灵松瞳仁暗红,内隐金色。 远方有一白马,马身虚弱异常,此刻却愤愤难安,幸得一旁有一和尚施以妙法,才使其稍稍安稳下来,和尚转首远眺东北一处,看着天空异象,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君王正,臣子宁,国泰民安,有凤来仪,天下太平景象,君昏臣暗,四海不宁,便有妖魔涌现,看来如今大唐将亡,世间必将再入乱世,天道亦为之动容,可是实在想不到…”和尚双眼泛起灵光,“诸星聚此,千年异象,竟是引来了九重天劫,九重天外,究竟是何事迁怒那里的人呢?” “嗯?那是…”和尚眼中灵光愈发浓郁,瞳孔一张,痴道,“赤贯星与白贯星相交之际,北斗星第四颗与第七颗之间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竟不见了…” 悸动的电闪似是已不甘只停留于天际,愈发猖獗的它们开始席卷树木,打在丛林中,瞬时升起无名大火。“糟了!”无忧子面容一暗,并不是为这里升起的大火而担忧,而是尚在逃亡路上的百姓。 “喂!”傅灵松不识得李存勖为何人物,但观其架势,应是这半路杀出的为首之人,“沿途百姓必受火势困扰,你带人前去营救,这里贫道自会应付!” 李存勖自幼只得李克用一人敢吩咐其做事,如今被一个道人呼来换去,其心理着实不悦,但时局当下,他也觉得前者言之有理,加之傅灵松又是好意,李存勖便微微颔首道,“嗯,道长,这里交给你了!”言罢带人退去。 傅灵松丢下两杆树枝,面相前所未有的严肃,双手开合连连结印,周遭升起雾气,使得空气潮湿,延缓火势。 较之丛林,在另一端空旷之地的岐沟关处,此番领军的朱友贞双眼木讷,嘴角抽搐,“渡…渡河!!~”这声嘶哑的吼叫,已是变了音。敬翔羽扇微微扇动,瞄着前者心头不禁叹道,“还是很稚嫩,不过如今渡河,应不算太晚罢,真想不到,这世间当真有人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薛韧立于关口,河西军士的尸身堆积成山,两旁护城河早已染成血色,浮起无数死尸,薛韧上身微微摇晃,银甲赤红,伤痕累累,仰望苍穹,似是看到了昭宗李晔,又似看到了列祖列宗。 薛韧重新握紧双拳,拾起地上长枪利剑,口中默默念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河西大军渡过护城血池,攀爬城墙过了岐沟关卡,内外夹击,薛韧杀得双目血丝赤红,开口吼道,“风啸云暗隐壮志,天道宿命我无怨,今日薛家英纵大开杀戒,不负祖宗之名,这是我薛韧背负唐将之名,驻守的最后一道关卡,尔等休想越雷池半步!” 前方大军依旧杀之不尽,后方过关卡之兵亦纷乱杀来。 黑压压的人海逐渐逼近,薛韧却闭起双眼,默道,“月儿,即便沧海桑田,你我亦有再见之日。”双眼缓缓张开,杀入人群。 紫衣人此刻正由远方眺望于此,也不禁心头唏嘘,“怎有这么蠢的人,横竖都是死,当初麟州关头死在我的剑下何尝不好,如今死在这一个个蜂拥而至的无名小卒手中,是怎样的耻辱啊,而且他那把宝剑去哪了?” 这一日,战神薛韧于岐沟关就义,关口护城河赤红如血,故得‘血池’之称。 虽然岐沟关终究是破了,但十六岁朱友贞的首次领军并没能因所谓的“胜利”而得些许快慰,这一役反而成为了其一世的梦庵。 呼啸的风,凌乱了发,璀璨的俗世啊,英雄牵挂,不舍离去,奈何花开人不在,空悲切,苦叹人世太短,世间磨难。人心笃定,终是敌不过天道循环,殊途同归,不过一场空欢。 过了些许时间,大雨倾盆而至,电闪渐弱,在涿州城通往太原的丛林中,响起了一声婴孩啼哭… 《番外卷:晚唐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