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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南禅有剑(三)

    本来万籁俱寂,只余蝉鸣徐徐。

    一个流浪汉起身,打着哈欠找到一个墙角方便,半睡不醒之间,他觉得后脊冷风刺骨,下意识地转首回身,可是除了漆黑的夜,他什么也没看到。揉了揉眼睛,解着裤子再转回身来方便,可是这一次…却对上了一对杀气腾腾的眼。

    欲张开的嘴被手捂住,一道残光划过他的哽嗓咽喉,瞳孔暴张,血灌瞳仁,接着…死尸倒地。

    无息无声中,数不清的黑影活跃在黑夜之间,脚踏尘土不作半点声响,借着微弱月光,才方见残影。李家村的街头露宿者一个个在睡梦中一觉不醒,转眼功夫火光乍现,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终于听到了第一声叫喊,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声嘶力竭。

    火势已转瞬滔天,从第一个流浪汉的死去,到如今大火掩盖了李家村,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这一切都说明…

    这票人,太厉害了。

    百姓们开始漫无目的的窜逃,他们躲不过这票杀手的利刃,即便躲过了,也躲不过这一场大火和浓烟。茶铺掌柜疾奔下了楼,看着自己的这点心血付之一炬,不禁愣在了原地。店小二过来拉起老头快跑,半路上遇见一跪于屋檐上的黑衣杀手,那从天而降的一击,直取老掌柜。

    “掌柜的,跑啊!”店小二一把推开老者,挡住了黑衣杀手。

    “徐二!”老掌柜瞳孔收缩,徐二是他多年前在涿州一役后收留的孤儿,转眼已有八年光景。

    “走…走啊!”徐二抱紧杀手出刀的手腕,这是他用来报答八年来恩情的方式。

    店掌柜老泪纵横,转身踉跄慌逃。杀手眉头一皱怒上心头,周身用力抽出手腕,另取匕首,借着火势只看到他的影子如同舞动的豺狼,徐二鲜血横飞,如同没了骨头的布偶任其摆布。最后杀手再次握上初时的匕首,大力抽出后再不停留,转身朝着老掌柜的方向跑去,而徐二中刀的腹部…血流如注。他的脸早已没了表情,或许是一早便已经断气了吧。

    杀手动作之快,借着月光只能看到他的影子疾奔不停,匕首飞掷划过老掌柜的小腿。

    “啊!~”一个踉跄,掌柜跌倒在地。

    杀手慢慢走过来,对视着老掌柜惊恐的眼神,是那么的享受,他缓缓拾起匕首,走了一半的他,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嗯?”杀手皱起眉头瞥向眼角旁,一个一袭宽袍大布遮裹的拾荒者正耷着脑袋,对着自己站在一边。

    火光打在刀刃上,射在拾荒者的头上,老掌柜眨眼后的下一秒,杀手的利刃已直直取向这个拾荒者的头颅。

    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拾荒者头颅一歪,躲过杀招,转身双臂大开大合,一计小擒拿手把杀手打倒在地。

    “官府对付不了他们,去显通寺求救。”瘫在地上的老掌柜听到这样一句话从拾荒者口中说出,他再不顾其他,拖着自己受伤的腿跌跌撞撞,慌忙而逃,他已无瑕顾及这个区区拾荒者是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了。

    杀手站起身揉了揉摔到的背脊,转过头来盯着拾荒者阴笑道,“主子早就说过,这个李家村不会那么简单,嘿嘿嘿…”黑衣杀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三人,其余二人宛若在月光下生成的影子,来得无声无息。

    “…月影兵么。”

    ………………

    另一边,南禅寺大雄宝殿的屋顶之上,两大高手也正战得难分难解。

    “喝啊!!”长剑剑客飞身一击。

    “般若波罗蜜!”老和尚金身不散,反手一掌。

    一击作罢,二人各退十余步。

    “啧,区区南禅小寺,怎么会有你这么难缠的老鬼。”长剑剑客双眼凌厉,鼻梁高耸,下颚前凸。

    “阿弥陀佛…”老和尚年近八旬,长须长眉,乃是显通寺监寺,南禅寺的暂代住持,广缘,广缘此时面有苦色,远远眺望李家村的熊熊大火,气色难看,尽是悲伤之情,“施主何故造此大孽,难道就不怕因果循环,报应不shuangma?”

    “少废话,这群杂碎跟我无关,我只是来你寺里取一件东西。”长剑剑客不为所动,语气坚定。

    广缘眉头蹙起,暗暗摇头,“施主不必狡辩,这些强人屠洗李家村,难道不也正是为阁下引走我寺中人么?”广缘猜得不错,李家村的火势在南禅寺也是一眼便可见得,此时寺中以悟禅为首,身手好的武僧已赶往那里。

    只不过半路上仍有一批杀手在等着他们,这次‘影兵’的行动目的有二,其一是替长剑剑客引走南禅寺中的武僧,其二是确保屠尽李家村,至于缘由,还不得而知。

    “哼…那为何你这个身手最好的老秃驴却偏偏留下阻碍我!?”长剑剑客心头有火,广缘的道行深不可测,是曾重创任天啸的佛家金身罗汉,确实是一大强敌,他也未料到会在这里碰上这么难缠的对手。

    “哎…贫僧老了,即便出寺也不晓得能救得几人,但是…”广缘祭出降魔之相,法相庄严不可侵犯,“南禅寺是贫僧生平最敬重之师兄的心血,这寺中有不可丢失的东西,贫僧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臭老头,冥顽不灵,今天我就送你去见你的‘阿弥陀佛’!”这么说着,长剑剑客从身后包裹中抽出两柄明晃晃宝剑,剑锋出鞘,借着月光隐隐可看出那是银、紫色的两柄利器。

    广缘瞳孔一瞪,单是长剑剑客手中那柄剑,自己的罗汉金身已没有十足把握应对,其虽是对剑的外行人,但也感觉到这银、紫两柄剑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甚至都不在那柄长剑之下,不安,在广缘心中扩散。

    李家村中,半路杀出的拾荒者此刻周身浴血,半跪在地,身前站着六个黑衣杀手,其中有几个受伤不轻,啧啧骂着,“哪里的拦路狗,竟拖住我们六个人这么久。”

    “不是普通的狗,是真的有两下子啊,老三都被他干掉了。”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杀得差不多了,快点解决掉他咱们好去候那个祖宗。”

    “可是刚刚老三被这个老狗拦住,跑了一个人。”

    “那是个几十岁的老头,不用管,这个村子里的小孩都杀光任务也就完成了,快点走吧,不然南禅寺那帮和尚赶过来会很麻烦。”

    “不过说来奇怪,这个村子里年幼的男丁怎么会这么少?”

    “小孩?男丁?”拾荒者强忍着伤痛站起身,“你们…你们是朱老贼派来的?”

    “嗯?”几个黑衣杀手眉头一皱,“这条老狗怎么知道这么多?”

    “很简单…”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个声音,“因为他以前是朝廷中人。”

    一阵寒风吹过,六人只觉得血转瞬凉了,如入冰窖,一个一袭道袍的身影,不知几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汗水顺着道袍身前那名杀手的额头滑落。

    “就剩你们六个了?”

    即便杀人如麻,遇到真正恐惧的时候也会丧失理智。

    六人齐齐动身,常年的默契让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轮攻势过后迅速散开,可是人数只剩下了五个,和在场中手舞足蹈半晌的无头身体,看着那血流如注的脖颈,冷汗打湿了其余五人,身着道袍的男子正是长生子任天啸,他此刻手中多出一个头颅。

    “老大!!”

    “只是一招…”

    “为什么五台山上会有道行这么离谱的道士!?”

    “叫人!”

    任天啸把头颅丢向一边,面无表情地道,“别白费力气了,让我猜猜,你们是七人一组,一共五组,对不对?”

    杀手之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哼,还真是了不起,不过三十五个人顷刻间就屠杀了一个村子,”任天啸嘴上虽这么说,可是言辞间听不出半分褒奖的意思,“其他的四组道爷我刚刚已经解决,该轮到你们了。”

    任天啸怒发冲冠,这次月影兵出动十组共七十人,五组负责屠村,四组负责拦截南禅寺的和尚,一组负责撤退路线,李家村二百余口的性命在一盏茶的功夫便被屠杀殆尽,可是只有半盏茶的功夫,这五组杀手便皆丧命于任天啸手中。

    拾荒者站在任天啸的身后,两旁横七竖八躺着七名杀手的死尸。

    “长生真人的道行,又精进了。”拾荒者吐言道。

    任天啸没有搭话,用布条擦拭干手上的鲜血,走进一个已经坍塌的民屋中,他打散身边的土石,看见了一对中年夫妇的尸体,一双拳头攥得劈啪作响。拾荒者跟着他,看到这个桀骜不驯,如今更显得有些冷酷无情的男人,竟是缓缓跪倒在地,朝着这对夫妇的死尸叩首三次,额头红肿。

    再站起身,任天啸在房屋里翻来找去,可是良久也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或是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朱温老贼还是不肯放过‘那个人’的遗孤。”拾荒者淡道。

    翻挖着土墙的任天啸突然僵在了那里,他转过身一脸煞气的走到拾荒者面前,“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打听,也不要到处胡说八道,如果你管不好这张嘴,我就帮你让它永远闭上。”

    任天啸撞开拾荒者,方才走出两步,拾荒者那凄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八年前你就帮我让这张破嘴闭上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就不会…”

    “哼!”任天啸周身绷紧,一股‘气’将拾荒者震飞撞到土墙上,伴随着“咳咳…”声,拾荒者喉咙一甜吐出大口鲜血,“你以为如果时光可以倒退,我会不杀你吗?大哥当年放你一马,我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围…围魏救赵……”

    “什么?”任天啸怔道。

    “咳…这…这是围魏救赵的计策,咳咳,李家村本是荒野小村,梁帝为什么要屠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咳咳…如果将军孩子的消息真的走漏了,他们的目标是…咳咳,是南禅寺才对啊!”拾荒者忍着伤痛坚持到,“他们用火势把南禅寺的武僧引出庙宇,那年幼的沙弥一定还留在庙中,那…”

    任天啸几步来到拾荒者的旁边,一只手抓其衣领将其拎起,双瞳暴张说不尽的怒意,“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咳咳…”拾荒者耷着脑袋,言语间有着难掩的凄凉和内疚,“老夫曾碰到过一个自称是天佑元年生人的小和尚,十分可爱,就联想到了当年涿州城逃难的情景,说不定夫人她没死,又说不定夫人她死之前诞下了婴孩,直到今天这些影兵说来这里杀年幼的男丁,再接着长生真人你又出现了,天底下能劳烦真人你的事情,恐怕…”

    任天啸将拾荒者怒掷一旁,运起真气已生杀机,“少自作聪明了,我来是找贫道当年的恩人一家…”看着一旁地上中年夫妻的尸体,任天啸心头愤恨不已。

    “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说…”任天啸咬牙切齿,大步离去,留下拾荒者那孤零零的身影,倚靠在土墙上,连连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