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曲江池上曲江宴
二月柳叶轻拂堤,曲江池上尽罗衣。 庶民也就在曲江池畔游玩,能入楼阁、登画舫的,非富即贵。 红成所宴,并非真正的画舫,而是以石料为底,上仿画舫而不能动,故称“不系舟”。 不系舟一词,还有自由无牵挂、飘泊无定之意,如“去国长如不系舟”等。 一些版本里,“如”字记为“为”字。 不远处的紫云楼,隐约传来祝酒词,大约也是哪位登第的在办曲江宴呢。 不系舟并不大,二三十人聚集,尽着常服,各坐一案,酒为秦酒,菜肴精美却份量稀少。 偌大的盘子中间,才摆了一眼眼鹿rou,也就够范鸣谦一口的。 还不是红成吝啬,芙蓉园的菜肴就这份量,你爱吃不吃。 遍数不系舟,尽皆雍州人。 身为事实上的雍州堂官,范铮成了此处最尊贵的客人。 甚至,范铮怀疑,自己要没应承出席曲江宴,红成的客人怕得少了半数。 许多人想要与上官接近的机会,偏偏当着上官的面又沉默寡言,让人搞不清是要闹哪样。 范铮举杯:“为红成贺,为雍州贺,饮胜!” “饮胜”之声不绝于耳,范铮说了开场白,剩下的就是诸人随意饮乐了。 流内官员倒大半随意,法曹的同僚、州学的同窗,则拙劣地逢迎起来。 没经验嘛。 谁也没想到,在自己身边,竟真有人从科举杀了出来。 即便是明法,那也是他们要仰望的成就啊! 范铮所到之处,酒樽尽皆不用,换为琉璃杯。 当然,实在没有琉璃杯,华容侯也不介意用陶碗盛酒。 缘由范铮懒得说,说了也未必有人信,就这样吧。 但是,范铮这个作法,确实影响了不少身边人,雍州官人都宁用粗陶碗盛酒而弃樽了。 东宫那头,也不晓得是不是孙九说了啥,反正太子现在饮酒也是非琉璃杯不用。 酒令渐行,并非“平索看精”,而是范铮认知之外的酒令,倒也与范铮无关。 谁也不会那么没眼色,非要上官被罚酒。 除非你与上官关系莫逆、品秩相当、是瓜萝亲戚。 偏偏范铮的瓜萝亲戚陈祖昌,现在根本没心思应酬,一门心思回家哄娃儿呢。 酒令什么的,范铮并不通,最多能作出“女儿愁,绣房里跳出个大马猴”。 红成行了几通酒令,面色酡红,举杯到范铮席前:“下官能有今日,也与别驾鼓励参与科举有关。不论下官日后继续在雍州,或迁徙衙门,雍州永远是下官的家!” 呃…… 年轻人情绪上头了。 不过,范铮准许参考的话语一出,武柏直他们立刻调整了红成几人的职司,让他们毫无阻碍地追梦。 上官讲究的年代,这司空见惯; 上官不讲究的年代,你做梦去吧! 要科考,丢了职司先! 恰巧现在正处于讲究与不讲究交替的时期,这样的上官,多少是值得珍惜的。 投桃报李,红成的姿态多少让范铮满意,便一口饮了杯中的秦酒,也懒得搞什么“你一杯,我一口”的姿态。 “你也算是雍州的门面之一,日后当慎重。”酒意微酣,范铮开始屁话多过文化了。“若你为一县尉,明府令县中百姓不许养禽兽,何如?” 红成卡了半天,艰难地开口:“劝阻?” 范铮轻笑:“若此为州衙、朝廷之令,当如何?” 红成苦涩地开口:“下官不知。” 即便是乱命,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相抗的。 范铮挟了一箸鹿rou,细细咀嚼了一番,咽下之后,欣然看了红成一眼。 “至少没说假话。你要说以卑微官身抗命,我都要瞧不起你。” “做官呐,首先要保全自身,若遇到疑难之事,最要紧的是向上头的长者、能者求援,将想法倾囊相诉。” “天塌了,自有长人顶着。” 红成大喜过望,手忙脚乱地给范铮斟酒,自己倒上满杯相敬。 范铮言下之意,不仅仅是教授他为官之道,更是表明愿纳他入范党。 红成正是寡妇死了汉子――上面无人,岂能不欣然景从? 但是,红成也谨记了一点,别驾不喜他人大话。
“我估摸着,吏部司当不会再让你回雍州,下地方也不至于。” “三法司中,御史台多半是有来历之人,轮不到你;刑部主掌刑法,也不太可能;大理寺中,你便须奉公守法,即便是一丝偏差也莫有。” 若不信,日后自有大理丞毕正义为大理寺官吏上演生动的一课。 倒是大理正尔朱杲,是个长寿人物,偶的挫折也轻易度过,精通律法,有原则,红成靠一靠他也无妨。 红成若未行差踏错,真有谁想针对,也得先问问范铮答不答应。 这一点,司户府束苍便是明证,信誉十足。 范铮的预判,虽未必十分精准,大头却也差不多。 大理寺衙门,人员更迭的频率不低。 有徇私枉法被开革的、有徙地方的、有不适压抑气氛的。 故而孙伏伽能在大理寺前前后后许多年打熬,委实了不起。 酒喝上头了,废话也多,絮絮叨叨的,倒让红成好生感动。 ―― 雍州经学中,经学博士、八十经学生沉默了。 红成的曲江宴,经学博士自觉无颜而未去,却有一二经学生赴宴,长了见识。 曾经的红成,只是八十经学生中藉藉无名的一员,如今竟风光如斯,可开曲江宴,更有别驾出席坐镇啊! 当年嘲笑过红成精研律法的同窗,如今都追悔莫及。 若是当年,我们也一样钻研律令,是否也能过明法科呢? 这想法多少有点自恋了,雍州法曹今年考明法二人,也只有红成登第了。 除非朝廷一人给一个登第名额,就不用去抢了。 明法科,经学生们还是多少畏惧。 别的不说,仅将《贞观律》与相关疏议记熟,就得绞尽脑汁。 略人自以为子嗣与略人贩卖、略良人与略奴婢、略族人之间的不同,就能绕晕一大堆经学生。 哎,还是书法更现实些,就是经学博士与那两名助教盯得太紧,手上的沙袋除了沐浴与睡眠,竟片刻不许离身。 呜呼,吾等之臂,竟负重荷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