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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时也

    第117章时也

    气本就热得厉害,身边还必须燃着艾草,前方还是氤氲升腾的香炉,即便比丘耐性较强,也难免承受不住。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已经有比丘僧颂起了《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稍有历史常识的人可能会疑惑,玄奘和尚没回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译本就问世了?

    这本佛经,前后共有七个译本,最出名的除了玄奘,还有后秦鸠摩罗什翻译的版本,也就是现在念的这个。

    祭坛通常地势较高,经过平整,居然连遮荫的树木都没樱

    即便比丘僧出家了,也还是正常人范畴,连须陀洹果都没有证得,哪里能超脱尘世的苦?

    一次次坐蒲团、敲木鱼、颂佛号,耐心几乎磨尽了。

    都维那见势不妙,认真颂起了西晋时期月氏国法护所译的《佛海龙王经》。

    “龙王见听喜踊问曰:何谓菩萨除诸恶趣,何谓菩萨超出诸难,何谓菩萨生上人间……”

    四卷经文下来,都维那念得口干舌燥,偏偏那明晃晃的日头依旧炽烈地烤着。

    没有风,空气都是热的,上蓝得让人绝望,连一丝白云都没樱

    “一切诸佛菩萨实力故。敕一切诸龙,于此阎浮提内降注大雨,除灭五种雨之障碍。”

    隋朝时竺三藏法师阇那崛多译的《佛大方等大云请雨经》颂起,效果依旧让人绝望。

    幸好佛门的人,别的不好,耐性通常是很好的,连续十徒劳无功,也没有口出怨言。

    都维那让其他比丘回寺,自己就在祭坛旁边,面容平静地看着玄都观监斋陈矩年登坛。

    黄褐、莲花玄冠、黄裙,法案上陈设桃木剑与符箓,陈矩年的模样还有几分飘逸的仙气。

    设醮,因为有祭坛的存在,自然免了。

    待杂役收拾完祭坛,陈矩年开始祭献上奏龙神的符箓,是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所以又叫青词。

    对,就是明朝严嵩擅长写的青词。

    “道言:告诸众生,吾所《诸龙王神尺妙经》,皆当三日三夜,烧香诵念,普召龙,时旱即雨。虽有雷电,终无损害。”

    陈矩年颂起《太上洞渊请雨龙王经》,各种手印变幻,虽未变,却似乎凉了一丝。

    经三日三夜,自然有玄都观道士轮流替换,演《太上洞渊请雨龙王经》。

    第三了!

    大兴善寺都维那换了一顶僧伽帽,静静地看着陈矩年登台。

    陈矩年微不可查地瞟了后面一眼,监察御史范铮正与祠部郎中沃鯌谈笑风生,似乎根本不担心祈雨失败。

    颂了一遍《太上洞渊请雨龙王经》,祭青词,陈矩年提起桃木剑,踏罡步,剑法、手印、步法配合,莫名地拔高了格调。

    “师父,起风了!”

    一名平冠、黄帔的初入道门弟子,欢快地跳了起来。

    是的,起风了,风不大,只能让树叶微微摆动。

    都维那的眼皮狂跳,心中满是不甘。

    为什么自己努力祈雨,却没有一丝回应呢?

    都过去三了,要厚颜是大兴善寺之前的功劳,怎么也不过去。

    沃鯌大喜过望。

    持续不下雨,他也难受得紧,不仅是身躯上的,还有职司上的。

    如果望祭求不来雨,就要继续祭社稷、祈宗庙,七一祈,再不行只能雩祭。

    雩是祈雨的专祭,源流可以上溯到商朝,除了固定时间的常雩,还有因旱而雩。

    雩祭由子、诸侯主祭,诸侯的叫雩,子主祭的叫大雩。

    要是这一套折腾下来,沃鯌自己得累个半死,雍州今年也得难受着。

    看着范铮云淡风轻的模样,沃鯌好奇地问:“你怎么一点不激动?”

    范铮轻笑:“因为,现在五月了啊!”

    沃鯌不明白范铮什么,不管了,先乐为敬!

    风起,隐隐带了一丝凉意,北面的渭水方向,飘来三朵其黑如墨的云彩,似乎格外沉重,风都很勉强才能推动它们。

    道士们在努力控制情绪,配合陈矩年颂经。

    祠部司的员外郎、主事、令史、书令史、掌固都喜上眉梢。

    雨水的到来,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太牢礼届时也必须献上,之后的三牲,还不得分了拎回家哄婆娘、娃儿?

    风,骤然急了,树枝、树叶拼命摇摆,哗哗声让人心头轻快。

    雨,总算下了,从吝啬地滴一两滴,到密如鼓点。

    脚下的黄土,如饥似渴地吸纳着雨水,原本一脚下去就能腾起一层尘埃的土地,湿了土、变了泥,谁要走动一步,鞋底定然是厚厚的泥浆。

    曾经叶子上都是厚厚灰尘的树,整个儿清爽起来,苍翠的叶子展现着nongnong生机。

    都维那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输了,无法翻身那种。

    不是技不如人,时也、势也、命也!

    ……

    这一场祈雨,其中的因素很多,用专业的话,还可以辩驳个滔滔不绝,甚至指鹿为马。

    但是,大兴善寺已经保持了沉默。

    无论如何雄辩,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尚书省礼部祠部司的认证。

    佛道之争之所以长期存在,除了信仰不同、宗旨有异,香火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

    哪家在某一段时间占了上风,必然有大量信徒改投过来。

    不要笑,大唐人固然有虔诚的信徒,但多数信徒还是功利的,他们拜神佛只是为了求保佑平安无事、升官发财,骨子里信的,还是自家祖宗。

    大兴善寺流失的半信徒,转身投了街对面的玄都观,这才是最恼火的。

    估计宇文恺奉隋文帝命令设计这寺观相对的局面,为的就是让双方互相抑制。

    寺主、上座、都维那相对无言。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敦化坊那个监察御史提议佛道争功,太子身边有道士秦英谋划,于是希望最那十归了佛门。

    法力这东西很玄乎,不太好,但陈矩年应该是占了后手的便宜。

    后知后觉地用脑子想想,祈雨也是后来居上啊!

    就是没人想到,这一切是从驱逐敦化坊香贩开始的因。

    来来来,干了这碗元霄酒,昂首阔步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