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贞观十二年,裹行
贞观十二年三月,草长莺飞,柳叶鲜嫩。 天子车驾终于从洛阳宫还京了。 太子李承乾,一五一十地将监国期间处理的政事禀报上来。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有房玄龄、长孙无忌一干大臣相佐,做出决定之前基本要商议,出纰漏的机率本来就小。 李承乾自身的能力也不弱,各地的赈济、粮草的运转、案子的裁决,不能说处理得十全十美,至少也是可圈可点。 “准西戎州新任都督拓跋思头,以牦牛、犏牛、黄牛、驴、马、骡、羊,至叠州合川县交换大麦。这是为何?”李世民考校道。 重点提一下犏牛这个相对陌生的名称,这是牦牛与黄牛的杂交种,与骡子一样,几乎没有生育能力,rou质好、听话,却只适应高寒气候,下来只能当rou牛,成为程咬金的心头之好了。 西戎州都督府,其实是羁縻州,也就是党项羌拓跋氏的地盘。 前任都督拓跋赤辞,是现任都督拓跋思头的亲叔父,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李承乾不假思索地回答:“拓跋氏不产五谷,却好酿酒,所需大麦都是从外界交换而得。既然如此,朝廷将这些牛马掌握于手,分释各地急需畜力的村庄,岂不是好事?” “哪怕是牦牛、犏牛,能给卢国公他们下酒也不错。” 朝堂上响起一片起哄声,当然不是针对太子,是针对程咬金。 这泼货,吃牛是执着而坚定的,大约除了巫州龙标县的牛瘪不吃外,什么口味都能尝一尝。 李世民不置可否,只是轻声说了句:“东宫的某些事,收敛点。” 李承乾瞬间脸红到耳根,只觉得臊得慌。 阿耶知道自己逆乱阴阳的事,真是…… 哪个当儿子的,第一次干坏事被阿耶知道了,不得有几分局促? 哪怕不打骂呢,总感觉不自在。 等以后老脸厚皮了、刀枪不入了,你随便骂,说不定还能反怼几句。 殿外,有内侍省内谒者监寺人辗转递补上皇后的亲笔信,上呈御览。 李世民一眼便看完了。 观音婢的字迹太熟悉了,熟悉到谁也无法冒充。 嗯,区区将仕郎,夹在太子与魏王中间,让皇后不安了? 小小范铮,好歹救过皇后,也不能无视了。 “御史台,察院安排一个监察御史,原将仕郎范铮。” 得,这个让人忌惮的位置,想来能避开两个逆子的争锋了。 正八品上监察御史,品秩不高,相比范铮从九品下的文散官,差距还是蛮大的。 治书侍御史韦悰出班:“回陛下,察院八名监察御史,已经满额。” 八名的限额,是武德年间定的。 身为御史台二号人物,韦悰的话就代表了御史台的态度,不欢迎,什么阿猫阿狗的也能往御史台钻? “参照马周旧例,令范铮为监察御史裹行。” 李世民迅速拍板。 裹行,是指定员之外的官员,整個唐朝首个裹行就是马周,这名称换个清朝的词大家就比较熟悉了,行走。 当初马周为监察御史裹行,也很受同僚的排斥,直到马周出手揪出一桩大案子才有所改善,也导致马周下去吃鸡rou被人弹劾。 然后,人家马周青云直上,让这八名监察御史刮目相看,继而仰望。 察院的庙,终究是小了点,装不下大佛。 …… 敦化坊内,范家门外。 门下省流外官传制,捧着诏书,骈四俪六地念起来,让范铮有点头晕。 诏书是旨授,由吏部司起草,皇帝御批即可,仅仅针对一般六品及以下官员。 之所以要加“一般”二字,是因为那些六品以下、可以上朝的朝参官与皇帝身边的供奉官任命,是完整地走了三省的流程,叫敕授。 意外吧? 不是宦者传诏。 与传制同行的,还有门下省符宝郎下属的令史,是为范铮更换随身鱼符,因为鱼符上都刻有名字与对应的官职。 九品迁八品,连官服都不用换,反正都是青色。 倒是官帽,不再是乌纱帽,也不是朝臣们的进贤冠,而是法冠,又名獬豸冠,是整个御史台独有,监察御史以上佩戴,象征清平公正。 喜钱是要给的,一人几十文,讨个吉利。
元鸾前脚笑盈盈地送走传制、符宝令史,后脚脸就拉了下来。 “这个皇帝,他不讲究!” 范老石走了过来:“虽然也是个麻烦职司,却未必不能起来。看看马周,不也是从监察御史起身,现在都是正五品上中书舍人了。” 中书省的五品,几可相当六部九寺的四品,已经是中等官员的巅峰了。 三品以上,是为朝廷大员,个个都是宰辅,或者等同宰辅。 以马周的出身,获此高位,那是相当的励志了。 哪怕元鸾觉得这是个得罪人的位置,也只能认了。 万年县令亓官植,带着户曹这一拨人,冲着范铮叉手:“恭喜右迁!” 范铮叹息:“喜什么啊!都打乱我计划了,我还想着带坊学两年呢。” 真是的,连甄邦都没学成啊! 没有助手啊! “我这坊正是得卸任了,可否向明府举荐陆甲生为坊正?” 范铮履行当日的诺言,喜得陆甲生笑开了怀。 亓官植可不就是为此来的? 虽然范铮这监察御史未必就会对万年县不利,可谁愿意为这点屁事得罪他? 敦化坊,公正地说,摆脱了从前垫底的位置,可在万年县五十四坊中,也仅仅是个中而已,不值当眼红。 是务本坊不好,还是平康坊没钱? 陆甲生接任,属于无缝衔接,不至于对敦化坊有不良影响,坊学也能持续办下去。 坊学,才是敦化坊真正的亮点,亓官植在考课时,说到教化都能在吏部考功司官员面前自夸几句啊! 司户佐当场为范铮与陆甲生办理了交割,从此敦化坊的坊正就姓陆了。 “记住,萧规曹随!” 亓官植郑重嘱咐了陆甲生一句。 “嘛意思?”粗通文字的陆甲生没听懂。 “让你照我路子走,没把握不要乱改。” 范铮中译中。 陆甲生咧嘴笑了:“那不能。” 以陆甲生的性子,创业不足,守成有余,应该不会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