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高高挂起 尊者莫名先变脸 黑夜毁幡 妄起无明动杀机

    圣云英和许青莲再三苦劝。九龙尊者对钱德三说道：“若不是看在千年老猿的面子上，定要将你就地处死！下次你们再敢犯我天炉峰境，犯在我的手中，别怪我不讲情面！”说罢，就叫铁力大师收回摩云索。钱德三周身给摩云索发出的三味真火烧烂，爬伏在地，痛苦万状，铁力大师冷冷说说道：“你来到天炉峰，是想打蛊惑尊者去帮你们的忙吗？告诉你说，慢说不用我们动手，就算只我们动手，千年老猿也奈何我们不得，等你们末日一到，我们自会上门来！再不滚，贫道就要把你埋在天炉峰！”将钱德三身上的法宝暗器毒剑之类的东西尽数没收，钱德三怎敢抗拒，含羞带恨，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跑了。

    原来钱德三那年在死海遇上莫十九娘，垂涎于莫十九娘的美色，不合竟上前调戏，给莫十九娘一顿教训，打个半死，几乎性命不保，道行折损一半，苦练良久，方才恢复，对莫十九娘久已怀恨在心。偏巧这日与俞天横到鸿蒙界西去访友，驾妖云路过无量山，想起旧恨，便约俞天横到无量山去搅扰一番。俞天横也本与莫十九娘有仇，当下满口答应，两人偷偷用了隐身法，想偷进无量山去找莫十九娘算帐。岂知他们的妖云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给铁力大师的师弟冷鸿一眼看破。冷鸿法术不如师兄，却有一对阴阳眼，能上看天空，下观地府，大圣知道他的本事，所以将看守进山要道的重任交给了他。他师兄弟俩发觉了钱德三和俞天横双魔，也不通报大圣，暗暗在入山口上设下祥云结界，叫二魔莫名其妙就陷入云山雾罩之中，将二魔好好戏耍一番。可笑二魔自恃有点本领，不识结界的妙处，到了无量山一个人也看不着，明明在云端看见的屋舍宫观，落下地来却是什么也没有。二魔好生纳闷，因是想施暗算，到底心中有鬼，见四周云雾古怪，听见人声，不见人影，方始知道是掉进了人家的陷阱，慌忙抽身逃走。还好铁力大师和冷鸿心善，因不知二魔的来历，没下杀手，留了二魔的性命，铁力大师也因此认得了二魔。此是前因。

    话说铁力大师和九龙尊者夫妇相会，十分欢喜，夫妇俩就请铁力大师入洞府奉茶奉酒。三人坐下，寒暄毕了，铁力大师说明来意，说道：“大圣教贫道见了贤伉俪，晓以大义，请尊者务必出山，联手消灭盘踞黑风岭的魔头，护一方百姓的安宁与福祉，不知尊者意下如何。”圣云英虽是个醋坛子，对于正邪分野向来分明，听了铁力大师的说话，十分欣喜，说道：“早该如此。黑风岭上的事，我们也已知晓了不少，有心除魔，奈何势单力孤，力有未逮。真人说的可真是个绝好的机会。”哪知九龙尊者却意不在此，说道：“你急什么？我们这天炉峰不好吗？在此享几天清福，有什么坏处，为什么一定要卷到别人的冲突中去？”圣云英听了丈夫这样说话，等于是直接回绝了铁力大师的盛情邀约，全不把双方的交情放在心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实在是有些过分，不由有点生气，忍住不快，耐着性子说道：“天炉峰确是个好地方，我也不是急于离开这里，我只是想去往无量山，见见莫十九娘和那个什么大圣罢了。”

    九龙尊者不冷不热地说道：“我们与无量山相距不远，想见莫十九娘，还不是早晚的事么？至于那个大圣，和我们没什么交情，可见可不见，也不稀奇。”圣云英又道：“若不看你九龙尊者面上，铁力大师会不会请你还不一定呢，你倒好，这是给脸不要脸吗？”许青莲也说道：“母亲说的有理。那些魔头们，你不去招惹他，他反倒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待他们成了气候，我们的天炉峰也就难保了！”九龙尊者动了气，大声说道：“你们俩母女说我胆小也好，说我给脸不要脸也罢，要去你们自己去，我是不去的！”说完竟拂袖进内堂去了，把铁力大师晾在一边，甚是尴尬。铁力大师素知九龙尊者的秉性，知道强求无用，只好告辞，走出洞府，驾云飞回无量山去。方走了二三里地，就听有人在后面叫：“真人留步！”见是圣云英和许青莲母女急急忙忙驾云赶来。

    圣云英再拜见铁力大师，恨恨地说道：“请真人莫罪。真人远道而来，那老斋头却畏首畏尾，拒人千里之外。传了出去，外人就说我们大荒台的人没种，他忍得，我可不忍！黑风岭上那帮魔头，我早就瞧他们不顺眼，正要去会会他们，我母女跟真人去无量山，不管那没用的老斋头了！”铁力大师倒是满欣赏圣云英的霸气，闻言哈哈大笑，便说道：“久闻外面的人说起夫人大名，真想不到巾帼不让须眉。只要夫人不嫌弃前途凶险，贫道还真是求之不得呢。”圣云英道：“我倒不在乎什么，有甚凶险，大不了我兵解渡劫，转生来世，自有有缘人肯度我，我怕什么？”许青莲忙劝母亲道：“娘，你不可如此说。父亲一时不来，是他还没想通，想通了他知道我们在无量山，迟早会来找我们，不会让娘一个人冒险。”铁力大师笑道：“也是。再说，无量山莫十九娘威名远震，现在又有三界来的仙师齐天大圣主持大局，谁还敢欺负威胁夫人？”说罢，便陪了母女，腾云驾雾向无量山飞去。

    不多时三人到了无量山。大圣正在和莫十九娘及冷鸿议事，听说天炉峰来客，便一起出迎，这时兽城的张家兄弟和飞星河六怪，恰好先后来到。大圣欢喜，把众人让进洞府，设素宴款待。莫十九娘带了圣云英母女和沙红浣等女眷，另择安静整洁的地方安置。菩提仙府最近又陆续开辟了好几处用来静修的场所，正好用上。圣云英因旧时就与莫十九娘有数面之交，见莫十九娘十分亲和，没有一点架子，心中十分欢喜，待莫十九娘把她母女领到一处净处，见是一座新辟的石室，布置虽没有仙府前段那般富丽，却是一尘不染，清幽绝俗，真是个极好的参修之所。洞中户室井然，用具齐备，好似天炉峰大荒台的摆设并无二致，就像特意为自己布置的一般，心中暗暗惊异，问道：“十九妹，想不到无量山这般景致陈设，竟和我大荒台住处相似，这是什么缘故？”

    莫十九娘笑道：“因铁力大师去了良久不见回来，我恩师怕铁力大师有什么麻烦，便推了一卦，算知铁力大师无事，还会带回来两位女子高手，便提前叫把小妹的一处别所布置好，等jiejie和侄女前来。不知jiejie是否满意？这处洞府原来是一块巨大的孤石，本没这洞。自从恩师收了我们几个徒弟，特意用神力在孤石之上开出好几个石室，专门用作我们的静修所在，小妹是女身，所以与别的洞府不同，你看这石室中到了晚上也不用火把蜡烛，墙壁上都是恩师亲自下水捕杀恶鱼，取出鱼眼，用法力炼过，令鱼眼发光，石室中才有这般光明呢。”圣云英怪道：“十九妹，你那么高傲的人，对令师佩服得五体投地，真叫我奇怪呀！令师法力如此神异了得，我想赶明儿请你帮我母女引荐引荐，叫我们也跟从令师左右得点教益，不知好不好呢？”莫十九娘笑答道：“得道恩师的指点，还要看jiejie和侄女与恩师的缘分，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圣云英闻言，惊喜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莫十九娘便告辞出去，母女两个自洗漱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众人都来拜见大圣。大圣便将近日从黑风岭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大伙。原来在此之前，莫十九娘与石元庆夫妇已初探虎xue，在黑风岭下的鲁家村和黑风岭上异派妖邪比过一次剑，夫妇俩破了鲁家村后，杀了一批小魔头之后，意外截获了钱德三向鸿蒙教传书，知道钱德三打算纠合众魔头齐聚黑风岭，情势本来非常危殆，好在这封信落在莫十九娘夫妇手上，送信的人也给莫十九娘杀了，因此尚有空余的时间布置应对等语，拣紧要的说了一遍，众人不禁对莫十九娘夫妇的大胆艺高大为称赞。兽王张猛问道：“日内未知仙师如何安排？无论如何，总不能叫黑风岭上的众魔头得逞才好。”莫十九娘接过话头，说道：“恩师说，他老人家奉了三界佛祖的法旨，赶往鸿蒙界上灭魔除暴。眼下虽有一点阻碍，黑风岭上能人也甚多，最多也就是多点手脚，若遇过不去的难处，恩师必设法前去三界求援。我们只管奋勇上前就是，也没别的可计较的什么了。重要的是大伙儿齐心协力，守望相助，决不虑魔头众多，不知各位以为然否？”

    张猛闻言大喜道：“我们兄弟自据兽城，除了几位老友，从没有遇见人提携，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如今难得遇见大圣仙师，心中高兴得了不得。难得仙师指点明路，感恩不尽。从此不但能归正果，还可交结下多少位江湖好友，正是求之不得，岂有不从之理？”飞星河六怪中的独角龙司马源也说道：“就是张兄弟说的这个理儿。我们原先是没有统属，力量分散，因此寡弱，不能成就大事。如有仙师为我们打气加油做后盾，我们原先的一盘散沙捏合在了一起，去黑风岭时，只要小心谨慎行事，便不妨事了。”众人闻言，一个个益发兴高采烈，笑逐颜开，都点头称是。大圣便问莫十九娘：“你和元庆回来时，黑风岭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要不要再派人探一探？”莫十九娘道：“徒弟自知道了师父的计划与想法，已有成竹在胸。黑风岭上的一切，徒弟都已打听得七七八八，除非是大魔头我还没见着，其他都已摸清，不须再派人打探什么了。”大圣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准备动身吧。”指点分配，将无量山中的人分作四队：大圣和莫十九娘夫妇带第一队，阴阳子文和公孙非为第二队，铁拐李和蓝采和第三队，兽王兄弟俩与飞星河六怪率领万千猛兽为第四队，分别各有部众，两两一对，相并出发。

    大圣这一队，有莫十九娘夫妇带有十二神女，再加上沙红浣和圣云英母女，女子居多，沙红浣骑着大圣收伏的白鹿，驾云走在最前面，从无量山到黑风岭，只是短短瞬间，降下云头，进入山谷。这时后队张家兄弟派人送来一对千年天眼蝙蝠，双目如灯，照耀整个山谷谷底，正好为通过岭下黑漆漆的谷道，提供光明。这时莫十九娘在前面引路，走了一截路，前面没有千年蝙蝠照射的地方，黑沉沉地什么也看不见。石元庆说道：“恩师，前面到处漆黑，除非千年蝙蝠的目光可以照射的地方才能看清，徒弟似觉不妥。”大圣已有所觉察，笑对莫十九娘和石元庆道：“我们现在走过的地方好似一条回廊，两旁俱是石壁，我看应是法力高强的高手在封闭日月光辉，想引我们走上歧路，所以四周变得如此漆黑。这种术法，我少年时期就曾见识过，当时我因此法不够光明磊落，祖师要传我时，我并不想学，但其中的道理我是知道的，也没什么神秘。施法的这个人是诚恐自己道力浅薄，守不住这条谷道，只能用法术将我们的前路封锁，他自己躲在后面，外来的人不知其中奥秘，便寸步难行。万一玄机给我们看破，只要他走进我们身前的三尺以内，为我护法的六丁六甲，立刻便会发动地水火风，叫他诡计不能得逞。这种法术名为黑密遁，道行稍浅的人遇上，便无幸理，厉害的人物就在不远，你们跟在我后面吧，不要掉以轻心。”说罢，将手往上一扬，发出一道极明亮的白光，比千年蝙蝠双眼发出的光还强。莫十九娘和石元庆到处一看，果然看见到处都是嵯峨怪石，千年蝙蝠的眼光照上去是一团漆黑，石壁之上直冒黑气，但当大圣发出的银光，却能穿越黑气，直达远方。

    三人在前开路，摸黑走了好一段，到了后来，黑气越来越浓，大圣发出的罡气化成的银光，也渐渐变得微弱暗淡。大圣停步不前，说道：“我的罡气寒光，越靠近妖魔，妖魔的妖气就会将罡气吞没侵蚀，厉害的敌人就在前面不远，你们不能再前进了。”此时四队人马，都已走到附近，大圣银光照处，前方依稀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之上，隐隐听得风声呼呼，雷声隆隆，又好似巨浪滔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激荡成一片。大圣看了半晌，忽地把手一张，先放了一个天心五雷，众人都闭上双眼，只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约有半个时辰，只听大圣喝道：“住！”众人忽然觉得身子正在缓缓落下。睁眼一看，已身在一座山峰之上，抬头看，但见满天繁星，天不知何时已黑了。

    莫十九娘说道：“恩师，此地是什么所在？”大圣说道：“这是我布下的结界，我们可以看见别人，别人看不见我们，不过结界的效力最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过，敌人就知道我们到了黑风岭上了。十九娘，你和元庆去打头阵，其他人按计划各自施行。”众人各自领命，井然有序地各自散开。莫十九娘和石元庆手拉着手，飞出结界，往前一看，原来四山环抱，中间有一片平地，依稀看出平地西面有一大片的屋舍，隐约传来喝酒行令的大呼小叫声。二人驾剑光悄无声息飞下平原，近前一看，但见不远处搭着一座怪模怪样的高台，台上摆了一副香案，供着三牲酒礼，四周数支粗如儿臂的大蜡业已熄灭，只剩一个大香炉内尚有余烬，一坛火油，气味刺鼻。台前立着九个木桩，桩上绑着九具开膛破肚的尸首，一股血腥气味瞬间钻进鼻孔，莫十九娘不禁皱眉起来，掏出一块手绢，蒙住了口鼻，向石元庆使个眼色，指了指左近一个山洞的洞口。夫妇俩蹑手蹑脚向洞口潜行，一会工夫到了洞外，里面灯烛辉煌，猜拳行令的笑声骂声，就是从洞口里传出来的。夫妇二人掩在一边，听洞里的动静。

    这时喊喝声稍息了一阵，有个人说道：“刚才主灯灭了许久，猿大师不会知道吧？”另一个说道：“也就是一刻时，他一般都在和姓鲁的娘们翻云覆雨，决不会注意到主幡的灯灭，不等他发觉，我们已点上了。你们不用怕，谅他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过来骂我们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有所不知，这个猿大师住在山后一百里的密洞之中，全靠这几支幡察觉前山我们这儿的动静，这猿大师也真会造孽，每次竖起这七杀幡来作法，总要杀死二十八人活祭。我们虽说是他的手下，看着都不忍心，也不知他如何下得了手？”另一个答道：“谁说不是？就拿我们两人说，起初还不是被他抓来，要杀了祭旗么？不过他也正好需要人手使唤罢了，否则我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莫十九娘听到此处，怒气勃发，银牙咬碎，先动杀机，便在石元庆耳边耳语几句如此如此，石元庆点头会意，悄悄地回到高台边上，将一坛火油尽数倾倒，点火烧那高台，将没烧完的牛油蜡烛，尽数投在火里。夜黑风紧，高台瞬间化成一片火海。洞里的人猛见外面火光大亮，慌忙各拿兵器，莫十九娘一个闪身窜进洞去，拔出雪亮的宝剑对着几人，喝道：“老猿作孽多端，我们特来与世人除害！你们想死想活，不想活的尽管上来，我是死海莫十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