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不可追
九月初，恰好是暑假结束学生们集体返校的日子，平日里相对空旷的候车大厅里此刻被占据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处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叶倾寒背着旅行包转悠了半天，愣是找不到可以落座的地方，只得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着，默默等待着检票通知。 绝大多数时候，等待都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天气炎热时更是如此。 不知不觉，他便有些疲倦，微微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检票口方向忽地陷入了sao动。 一名身材高大面相憨厚的青年男子奋力挤开人群，匆匆忙忙地往前疾行而去。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就是，不知道排队吗？” “力气大了不起啊......” 周围的旅客纷纷出言指责，那人也不辩解，只是闷头往前，口中喃喃道：“对不起，让让......” 叶倾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眸中闪过几许思索之色：这人的背影看起来好熟悉啊...... 恰在这个当口，有一样东西从这名高大男子的背包里掉了出来。 放在平时，遇到这种事情他必然选择置之不理，可今天却像是中邪了一样下意识便走上前去，趁周围旅客的注意力都被其他事物吸引的当口，悄悄将其捡了起来。 这是鼓鼓囊囊的灰褐色布包，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封口处的标签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苏城广安区流水人家四栋二单元301室高思远收”。 叶倾寒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落，击散了漫天云雾。 他终于明白刚才那名高大男子的背影看起来为何那么熟悉了。 毕竟是初中时期最密切的几位同窗之一，哪怕阔别已有数年之久，但总归还留有三分印象。 只可惜，虽然在此地偶然遇见，却连招呼也没能打上。 时也命也。 眼见对方已然消失在涌动的人潮之中，追之无及，叶倾寒幽幽一叹，拎起手中的灰褐色布包刚准备塞进行李箱，忽地浑身微凉，短暂失去了行动能力。 “嘭”，一声轻响，布包坠落在地，里面的东西露出了真容，让他大为吃惊，这赫然是一卷古老陈旧的录像带，边缘已经钝化褪色，表面遍布划痕，有些甚至入木三分深达骨髓，中间疑似包装说明的纸张上分布着大量暗红色的不明印记，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心底止不住地阵阵发凉。 好邪性的东西，高思远在搞什么？犹豫再三，叶倾寒还是将之收了起来。 日后找个机会物归原主的时候再问问怎么回事吧。 眼下暂时没闲暇处理这玩意。 洪亮的广播提示声中，开往临江的列车到站了。 ............ 乘坐高铁出行，在当今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最常见的选择，方便、快捷、安全、舒适，性价比也不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网络信号不稳定，毕竟很多时候要穿山越岭。 叶倾寒本来想试着玩把游戏，结果刚进去就掉线了，只好无奈放弃，转而躺在座位上打起了盹。夏季闷热，容易困乏，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若非闹钟及时响起，指不定就要坐过站了。 眼见着目的地将至，他也没了睡意，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捧起玻璃杯慢慢悠悠地往过道方向走去，准备泡杯咖啡缓解下疲乏的精神状态。 排队等待接水的间隙，照例习惯性地四下扫了一眼。 惊鸿一瞥，心弦忽乱。 视野尽头，一对璧人并肩而坐。女孩穿着素白的衬衣，五官清丽秀美，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双瞳明亮而清澈，樱唇微微抿起，三千青丝在脑后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男生个子不高，身形有些微胖，容貌称不上有多帅气俊朗，但微笑起来的时候很阳光。 两人似乎是在轻声交谈些什么，气氛颇为融洽。 叶倾寒胸中仿佛打翻了一个五味瓶，千般滋味一起涌了上来。 年少慕艾，情窦初开，谁没有怦然心动的时候？ 纵然青涩稚嫩，却刻骨铭心，令人难以忘怀。 只可惜错误的时间与地点不允许那朵绚丽的花绽放，于是只能任其凋谢飘零。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往事已成云烟，孰料今日却又意外重逢。 此所谓缘分使然，可喜可贺。 如果没有她身边那个碍眼的家伙就更好了。 柔和的曦光透过车窗直直洒下，照亮了这一片小小的封闭空间。叶倾寒脑袋微倾，那张清秀俊朗的容颜上隐约透着几分阴郁。他怔怔看着视野尽头频频互动的两人，神情明灭不定。 如果说未曾拥有过，便谈不上失去，那这份遗憾懊悔从何而来？ 明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为何亲眼见证的时候胸中还是涌动着那么强烈的酸涩与不甘？ 命运突如其来的安排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打乱世人精心筹谋的计划，很难说这到底是充满善意的眷顾还是怀揣恶意的玩笑。有时候，两者之间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叶倾寒曾经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当初的那份感情。 生于青涩懵懂之中的初恋，大多脆弱易折，能够将其摧毁磨灭的东西太多了，注定难以盛开。 将其留存在心底，让流水般的时间慢慢冲刷洗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等到头发花白，日暮西山的时候，回首往昔，或许还能会心一笑，感慨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可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翻涌的心绪是骗不了人的。 或许不是那么纯粹，但那份思念是真实的。 只是纵然如此，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叶倾寒忽然回想起多年之前，临近高考前夕的那个深夜，他和姚芊羽并肩走在校园里，畅谈未来的理想与抱负。一个说要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另一个人却说想找一座安静的小城，看人间繁华锦绣，盛世安康，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其实早在那个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道不同，不相为谋。 往事终不可追，而未来仍是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