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宵小之辈
烈日中，一匹瘦得骨架轮廓清晰的马儿，艰难的迈着步子。 马背上耷拉着一个四肢自然下垂，不知死活的少年，臀部两侧，两个沉重的包囊上又多了一只巨大的酒葫芦。 繁重的负担，使得它每走一步，都会将马蹄儿深深的陷入沙子里，说不出的凄苦可怜。 林枫牵着马，双眼不断被滚落的汗珠侵染。 他伸手挡住阳光，举目远眺，希望能找到一处阴凉。可环顾一周，尽是太阳和黄沙翻腾起的热浪，连一处沙丘背阴都没有。 “不用找了，我们现在应该在荒漠的最中心，世人俗称旱魃眼。这里风都刮不过来，除了沙子和烈日，什么都不会有。”白发老头儿见林枫似在寻找什么，开口说道。 听老头儿一说，林枫这才仔细打量四周，发现此时他们眼前的景物确实跟以前看见的有些不一样。 以往他们也途经过荒漠戈壁，可从未像眼前这样平整过。这里沙地好像是被人修缮过一样，连一丝凸起都找不到。 林枫弯腰抓起一把沙子，往天上一扬，沙尘不见飘扬而下，却是诡异的垂直落下。 “老头儿，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里吗？”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林枫问道。 老头儿抚一把雪白长须，说道：“直行的话，一个月左右便可出荒漠；绕行的话，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不等老头儿说完，林枫已经牵着马向前走去。三个月？半年？这半个月的徒步荒漠他都已经受够了，更别说三个月或者半年，他果断选择前者。 看着林枫的背影，老头儿嘴角微起，露出一抹jian计得逞的笑容。 烈日当头，太阳在这一片天然的晾晒场里，几乎是无处可躲，林枫感觉身上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在被灼烧。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阿战，再三思量后，还从马背上的包裹里翻出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外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冰蚕衣？”老头儿突然好奇的凑了过来。 见老头儿一脸好奇的表情，林枫心中立马提防起来 “啊……什么冰蚕衣……就是件普通的衣服……给他挡挡太阳。” “哦……？”老头儿挑了挑眉头说道：“在你们出谷的前一天，谷中出现了罕见的盗窃事件，你们可否知道？” 林枫的头摇得更波浪鼓似的。 “谷中八百余户，据说家家户户都丢失了奇珍异宝。我嘛，还好也就丢失了一本不值钱的功法。最惨的还是要数我们的谷主大人，据说连家中口粮都被偷了个干净，真是丧尽天良啊！”老头儿述说着事情的经过，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林枫。 林枫的眼神东躲XZ，一直不敢与之对视。 “哎！可怜温楼那小子了。”老头儿突然又是一声叹息。 温楼？盗圣温楼！林枫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嘛！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盗圣，手痒了，偷点东西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头儿与林枫对视一眼，后者明显心虚，立马避开视线。 “也对！谁让他以前的名号那么响亮呢！谷中失窃，肯定第一时间就要想到他。只是他被打得半死，都不愿意承认偷了东西，也不愿交出赃物；还硬说自己也丢了东西，最后……哎！”老头儿又是一声哀叹，之后便不再言语。 听到最后老头儿的那声哀叹，林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略带颤抖的问道： “温楼……最后怎么了。” “死了！” 林枫的脸色没来由的一阵煞白，言语都有些结巴。 “这……这就被你们打死了？你们十多年的邻里也……也下得去手？” 老头儿微微一笑，说道：“以你这些年对我们的了解，你认为我们下不下得去手呢？” 林枫回想起这些年谷中爆发的争执冲突，哪一次不是山崩地裂声势浩大；这不也是阿战一家宁愿住在山崖上，也不愿住进谷里的原因吗？ 想到这里，林枫脸上更是血色全无。 “哦！我想起来了，温楼临死前说自己丢的东西好像就是冰蚕衣” 老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终于让林枫彻底破防。 见事迹已然暴露，林枫也不再狡辩，他自然不会相信他们真的打死了温楼，先前不过是为了配合表演，以满足老人的恶趣味，免得待会儿多受皮rou之苦。 林枫挠了挠头，说道：“好吧！东西是我和阿战拿的。要出远门嘛！多准备一点的总是没错的，对吧！再说我们这也不叫偷，回去后还是会还给他们的。” 听完林枫的话，老头儿不怒不喜，罕见的没有发作，只是淡然说道： “如果你们只是想依仗这些东西行走江湖的话，那我劝你们还是尽早跟我回去。” 见老头儿表情略显严肃，林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关于这次出行他确实没有想得太多，一切都是在完成阿战的意愿。 自己相比阿战，生于外界，长于外界；对外界的了解，肯定远多于他。其实他也知道，世间人远不如阿战眼中那样有趣，世间事也肯定不如他所料想的那般美好；但他也清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 就好比在他八岁以前，虽然也听过很多的世间疾苦，但终究没能切身体验；待到真正沦落街头后，他才发现其中滋味断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的。 “你在谷中生活多年，应该不难看出；谷中之人，没有谁是平凡之辈，他们或是江湖中颇有名望的一方大宗，或是地方的能人异士；但是尽管他们自身能力强悍，可最终依旧受制于江湖恩怨，在谷中避世苟活，你可知道为何？”老头儿依旧面容严肃，对着林枫问道。 林枫没有回答。 “只因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林枫眨巴着眼，一脸疑惑，这些个道理是个人他都懂的吧！他总感觉这老头儿有其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想说我们不够资格去闯荡江湖？那你告诉我到底需要何种条件才能够格呢？”林枫突然也是一脸认真的问道。 条件？老头儿抚须而立，似乎是被问到了。 他努力思考答案，回想起的却是自己年少初入江湖时的面貌。一身粗布麻衣，一把废铁残剑，一副牛犊胆气…… 就这？老人似乎有些诧异，想自己仗剑江湖，名冠大江南北时鲜衣怒马何等的威风，初入江湖竟也是一副寒酸模样。 且依稀记得，刚才的自己所说的话，似乎曾经也有人对自己说过。 “既然江湖中那些所谓的名家大能，都无法确保安稳立足的话，那那些你们所谓的‘宵小之辈’又该如何立足呢？又或者‘宵小之辈’无资格踏入江湖，那名家大能又谈何后继之人呢百年之后，一代人逝去，那是否还有撑得起江湖的名家大能呢？”林枫接连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老头儿没有回答林枫的问题，而是像他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林枫被老头儿的目光看得一阵发毛，立马后悔刚才的言辞犀利了：“我……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老头儿审视目光愈发不加掩饰：“话说，你小子无才、无德、无能，在谷中几乎是个特例，照理说宇文黔应该不会带你这么个废物入谷，你小子身上应该有什么古怪？” 听着老头儿毫不避讳的人身攻击，林枫脸色渐渐黑了下来，内心更是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终究不敢明面发作，谁让自己是宵小之辈呢。 至于自己身上的秘密，连他自己都不愿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