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十、大宇宙的辛秘往事
庞大的树身如一根根柱子高插云天,葱茏的树冠登临世界之外,密密的枝叶将树冠与树冠间的罅隙几乎弥合,如滚滚波浪绵延至天际,却又如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在草原的中央,出现一个突兀而起的平台,平台的最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巨木搭成的金字塔,在木金字塔的空间之内,端坐着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身体完全被笼罩在巨大的袍服之内,浅灰色的雾气在袖口处氤氲飘荡,显得诡异莫测。 一声微斥从木金字塔内悠悠传来,宛如一个沉睡万年的幽魂刚刚醒来时发出的不满怨毒,道:“去,带那个外乡人过来,神已选定他,带他上星祭台!” “是!”一个下属恭敬答道,复一纵身,跳落进密密的枝叶间。 风看着那强悍者笑道:“当初你见到我便如我见到你,那时我刚刚进入你们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正欲游历见识一番,却无奈碰到了这群濒临灭绝的霸王龙,试想万物生成自有其理,上天有好生之德,奈何便要无端殂亡之?在下虽有怜悯之意,却无逆天之能,然在下心中自有一股热血,见不得以强凌弱的恶人,是故拼死而为,侥幸辗转至今!今日你我重见,谁说那冥冥之中没有天意?你我倾盖相逢,谁谓无缘?疆域阻隔,莫非其地外人便不可得见?天地恩惠诸族各在一隅,养于一方水土,莫非那一隅之地便算那一族的固有?而四海之内岂有兄弟?岂有情谊?岂有至诚者殉道的热血?更有那贯通万古的浩然之气,谁能阻止?”风说着,他的衣襟无风飒动,那浩然不屈之意立时冲天而去,他口气忽然委婉一伏,显出拳拳至诚之意,道:“萍水相逢,难道我们便不能做个朋友么?” 这一番煌煌之言令那些伏在暗处拟刀相对之辈面呈羞涩之意,悄悄撤去刀兵。 这蛮族原来极是豪爽好客之族,不料自数十年之前,忽然一改古朴风气,闭锁于内,再不与四方交往,而族力也日渐微弱,族中原有不满者,却多被那高高在上的神巫大人借故诛杀,后来更无人敢出言犯禁。 那强悍者本也是一个豪爽之辈,只是对着至高无上的神巫大人有着至为盲目的崇拜,故对族内外的事从不敢抱有一点,听了风的一言,面上也不免有赧赤之意,讷讷道:“在下劳华力素来敬仰四方豪爽的朋友,只是神巫大人定下的规矩那是至高无上的,劳华力正当不折不扣奉行。时下吾族内颇不安宁,食鬼一族常来袭扰,是以劳华力奉劝这位远道来的朋友还是及早退避为上,倘他日有缘得见,劳华力自当赔罪!” 风听他一言,知他也是个磊落汉子,笑道:“在下是个猎奇者,艰难险阻时而遇之,故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道理,时下,雷族,食鬼族,月族,蛮族,四大部族并存,杀戮不息,强弱对峙时有变化,在下非损人利己之辈,对蛮族自有助益之谋,今日适逢其会,自是缘定的事,倘若不得一见,那定是极遗憾的事。何况蛮族自远古承祧至今,自有博采众长的胸襟气度,定无固步自封、抱残守缺的迂腐规矩,所以,贵族神巫虽高高在上,在下心向往之,自然愿求一见,还请勿怪!” 劳华力听他言下之意已有定断,便道:“见与不见,自有神巫大人定夺,朋友敬候佳音吧!” 云霭之上,一个身影如飞鸟飘然而落,五官完全遮盖在斗篷之下,森森然布下旨意道:“那外乡人,神巫大人请下神诏,即刻沐天香之浴,上星祭之台,不得违拗,否则格杀勿论!” 劳华力闻言大惊,他心知对于本族人而言,能上得星祭之台是一件多么无上光荣之事!但对于这个外乡人,自己也有惺惺结交之意,况且他非神巫大人的信徒,此事于他真的不无遗憾,难道真的让他……?劳华力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热血,便欲一气做了那冒韪之事!忽被那布旨者冷眼一瞪,不觉流下一身冷汗。 风见他眼含愧疚之色,心中略有迟疑,却也毫不在意。 “诸辈小心看护此人上星祭台,不得有误!”布旨者喝令。 “请吧,远地来的朋友。”略有歉色的脸上顷刻转为光辉神圣之态,劳华力恭敬请道。 风看了看辛查等霸王龙,目示它们安静在外面守候。 风的心很平静,见山则看山,见水则渡水,但有忧患险阻,自有一剑当之。 自风进入遗忘废墟森林以来,却从没有见到过如此高大的树木,高插霄汉,不见其顶。一根根粗粗的树茎完全遮蔽了树后的世界,密密的枝叶层层叠叠,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光线,树下的世界极是阴暗。越往里面去,树木越是高大,在高高的枝杈间,风看见了数不清的木房子,参差错落,如一个个小小的蜂巢依附在树干或树杈间,看起来牢固得很。 许多陌生的目光惊奇地看着风,纷纷惊异于风的服装和肤色。 风来到一棵大树之侧,被示意上了一个吊台,喀喇喇的绞动声从上方传来,吊台缓缓升向上方。风看到大地离他越来越远,劳华力等人须臾间竟然变得如蚂蚁般的大小。 云雾柔软地在风的周侧安静地移动着,风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安闲了许多。 吱呀一声响,吊台忽然停住了。在风的左侧出现了一条木头搭成的桥,风信步而出,便见两个蛮族的少女款款施礼间将风迎到一个木屋子里,木屋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汤池,汤池上洒满了五彩缤纷的花朵,不时散发出馥郁的芳香。 “请沐浴更衣,圣洁的神侍。”两个少女说着便上来为风更衣,那少女面色庄重,目光如泉水般澄澈,举止轻柔,如春风拂柳,风见了一切亵意尽除,心中只余下一番敬意。那两个少女不知不觉间除去风的衣服,风身材高大,肌rou匀称,显现出极强健而谐调的美感,那两个少女见了,不免与本族内青年相比,却找不出能比上的,不仅暗叹神的眼光果然不与众同。 风缓步入水,那水温果然调得极舒适,风此生从未有过此番遭际,当下很是沉醉,鼻中满是花香,耳畔便是吐气如兰的少女呵护,那少女手若无骨,轻轻揉搓,劲道入体,觉来是说不清的温馨惬意,风即刻间沉沉睡去,浑然忘记身在何处。 “请神侍大人更衣。”那温柔的语调令风从梦中幡然而醒,著衣系带,温柔而又细致,那少女眼中满是圣洁无邪之意,服侍起来竟是无有不到的细心!少时,便将风打扮得光鲜一新,风从容步出那个木屋,那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微风过处,发丝在耳畔时而起掠上下,更衬托出一番飒爽英气。 风沿着一处斜桥缓步而上,此时从两侧的上方顷刻洒下五颜六色的花雨,花瓣上沾着晶剔的香液,擦在风的衣服上,即刻留下极纯粹的天然香毓之气,风的双眼微闭,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处身危桥之上,忘记了自己在行走,他好像被无边的花海所淹没,在花世界里酣畅遨游。 危桥之下是葱葱笼笼的无边翠绿,而氤氲的雾气不时在枝叶间游弋而出,更显得这上方世界如仙境般的神奇。 须臾间,风已走上一处高高的平台,他的对面,一个高大的木金字塔巍然耸立,风似乎没有察觉,他双目微闭,依然沉湎在原先的世界之中,不愿醒来。 “好强大的魂力,竟和以往从不类同!”那金字塔内之人啧啧赞叹间,口角流下大滴涎液。 一尾黑色的羽毛从金字塔内呼啸而出,划出飘曳的曲线直射向风。 那羽毛疾射到风的印堂之前似乎瞬间停住了,在那一刹那,一道紫色锐芒一掠而上,将那尾羽毛击得粉碎!未料那粉碎的羽渣转眼之间化身为亿万根毫无缺损的新羽,尖尖的羽根从四面八方对着风,在静止的一刹那,如箭镞齐射而出! 风仍没有醒来,而紫色的锐芒在他身体四周呼啸盘旋,将无数根羽毛纷纷切碎,不料,羽毛的碎渣即刻间又化身为数不清的新羽,从四方上下铺天盖地射来。 “杀戮羽界!”金字塔内的黑衣人沉声一喝,那些羽毛的更迭速度越来越快,无涯间的黑转眼之间层叠到九天之上、穷极之外,那黑衣人森人一笑,忖思,这外方人虽然极强大,当相比杀戮羽界叠加天香酩醍的功用,谁人能敌?! 对方的防御似乎停止了,这个时候,金字塔的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羽球,由万千的羽毛构成的球! “血羽噬魂!”黑衣人怒喝。 万千根羽毛如万千个吸管瞬间刺破风的衣服和皮肤,开始贪婪的吸噬着风的鲜血,黑色的羽毛浸满了鲜血,黑得发亮,而此时被羽球包裹住的风仍没有醒来。 风眼前的花海忽然翻滚成色彩缤纷的巨浪,浪头张舞成凶兽般的头颅,向风发起一轮轮不间断的冲击,风如礁石般屹立不动,他双眼微闭,似乎仍在沉睡。 一道黑色的虚影轰然冲破羽球的束缚,唳鸣着直上九霄,羽球立时爆射出万千根羽毛,如嗜血者跟踪而去,双方不离不弃,在空中不停地缭绕盘旋,顷刻间,第二命魂的身体上沾满了吸血羽,吸血羽开始一刻不停的吞噬着那些淡淡的魂气,吸了一分,羽毛倒竖而起,如刀兵铮然作响。 “终于出来了!”金字塔内的黑衣人欣喜若狂,倘若吞噬完这一具新魂,他自信能将自己残缺的魂魄完全弥补好。 第二命魂凄然长鸣,它拼死挣扎着身体,却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对方如蚂蟥般的叮咬,它周身覆盖的魂气越来越淡,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木金字塔内黑衣人一时间喜不自胜,他知道,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可以完全占有这具完整的魂气! 一声不可凌犯的怒啸从第二命魂的体内传来,那一股上古凶悍之气即刻爆发,一道灰白色的凶光奔木金字塔疾射而去! “上古凶兽之魂!”黑衣人呆了一呆,一种强烈的贪婪之意如狂飙直上,他感觉今天的运气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不能想象,倘若让他吞噬了那具凶兽之魂后,本体修为将能跃升到何种境界! “杀戮羽界!” “万鸦吞法势!” 在这两声怒喝中,一种rou眼无法看见的规则之力顷刻间一纵千里之外!遥远的黑森林之内,一座同样大小的木金字塔之侧,十个端坐的食鬼族黑衣祭祀身体颓然一歪,他们的形容顿时显现出一种无比苍老之态,似乎即刻便要死去。 伴随着一声桀骜不驯的怒吼,第二命魂的身体铮铮而起,数不清的血羽即刻被震飞出去,而那些血羽毛在空中瞬间盘旋而回,短短一刻又重新覆满了第二命魂的身体,须臾之际,第二个黑色羽球出现了,那羽球宛如一个呼吸的气囊,膨胀至极限,又顷刻回缩下去,如此往复。 “万鸦吞法势!”“血羽吞噬!” 伴随两声尖厉的怒吼,那黑衣人的脸上显露出颓然之色,他知道倘若再不能将这上古凶兽之魂压迫住,自己必被反噬,那时自是生不如死! 所幸经过数十个轮回之后,那羽球的膨胀慢慢平伏下来,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羽球,他的呼吸和心跳也瞬间停止了,干冷的皮肤上此刻居然流出了黑色的汗水,实是匪夷所思。 风的眼睛忽然一翻,眼眸化为两团缓缓转动的黑白色,那五彩缤纷的世界瞬间也变换成黑白二色,风深深地沉醉在他的冥想世界,他一刻不停地追寻到穷极之地,循着那迷人的轨迹,游弋往复,涟漪的光纹一圈圈扩散,风的眼眸化为两泓秋水,一泓深邃,一泓澄清,规则的线条越来越繁复,一条条在风的眼瞳中穿梭,过滤……最后,那华丽的外衣终于褪去,几道最完美无瑕的线条赫然展现,风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时候,困锁在羽球中的他忽然将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在他的掌心赫然出现一滴液体——是他冥悟出的、属于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也是最初的一滴天香酩醍! 而在这个时候,他的本命和rou体契合的一点上显得更加坚固和完美! 杀戮的锋芒瞬间磅礴而出,无边的刀影撕破羽球的束缚扩展而出,羽球瞬间崩碎,几乎失去了丝毫反扑之力,风缓步跨出,径奔那木金字塔而去,他在奔行中,两道剑芒顺意而出,将第二命魂的束缚轰然击碎,第二命魂欣欣然一闪,便没入本体之中,而风此刻已来到木金字塔之前。 “杀戮羽界!” 黑色的羽毛如狂风般怒卷而来,风的眼神中呈现出无边的深邃,两道厉芒从风的眼眸中激射而出,切割成一个大大的十字状浮现在空中! 黑色的羽毛化为无边的碎屑漫空飘落,那羽毛内蕴含的诡异重生能力同样被强大的杀戮力量击碎,变成毫无生息的残渣。 “万鸦吞法势!”那黑衣人发出负隅般的怒吼,那怒吼中蕴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胆寒之意,他开始后悔,便想到退路,在尚未完成金蝉脱壳的一刻,他忽然看见一道从未有过的披靡剑意剖开时空的阻隔突兀而来,那一剑起于九幽,盛于九巅,无微而不至,无孔而不入,那黑衣人瞬间看到一道道时空崩碎的暗影,而后神识一紧,他忽然闻出一股奇异的香味,他感到比他创造出的还要完美一千倍,他即刻陷入了沉迷之中,然而一股森然的寒意刺得他即刻清醒过来,虚光闪过,一个庞大的黑色羽身破开金字塔的束缚,扶摇直上。 风发出一声叹息,那一剑他戛然一收,因为他不想伤及无辜。 而那是一具极其残败的本体,他被寄宿了多少年了,已接近油尽灯枯! 正在此时,一束流星自天际呼啸而来,风抬头望去,便看到万方之端美,他的眼角开始湿润,恍惚之中,一个个身影轮回而出,他口中喃喃,埃伊俄斯,我的父亲……克里斯汀娜,还有那惊世的华美乐章……还有那瞎眼的姑娘,那是谁?还有一个貌似很严肃的老头,他,又是……风也不知道为什么瞬间会陷入这种痴迷中。 不仅仅是他,那无数庞大的树冠之上,凸显出一具具蛮族人的躯体,同样痴迷的看着天幕上那一轮迷幻的光影,每人的所见都不相同,而共同点则是,每个人的所见都是心中最美好的事物,无论妻子,儿女,还有故去亲人,往昔中最美好的时光,等等,一如那灿烂的星辉,让人情愿长梦不醒! 那曼妙的体态在天幕上轻柔一转,显现出娇柔无限的美好,只轻轻一卷,便将那具存活了数千年的鸦魂如美味般一吞而净,那魅惑的眼眸略一顾盼,化为无数道流光疾射而去! 风的身体猛然巨震,他身体内那一股强大的逆流突然爆发了,风的身体一掠而上,他弓身伏在高高的塔尖上,一轮轮的光影从塔身上盘旋而上,那积聚多年的强大的木之气刹那间滚滚涌入风的体内! 须臾之际,只听喀喇喇的响声此起彼伏,那庞大的木金字塔缓缓倾倒,金字塔中央,一个干涩的声音道:“谢谢你,年轻…人,谢谢你,救了…我…和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