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骑士的哀歌(上)
间桐雁夜陷入了漆黑的梦中。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皮肤能感觉到黑暗那密度惊人的重压。 这里,是哪里这里好像是什么人的体内。 所以,雁夜向黑暗发问你是谁。 仿佛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黑暗低沉地轰鸣起来。如狂风般怒号,如天崩地裂。 “我乃…… 被疏远之人………… 被嘲笑之人………… 被轻蔑之人…………” 黑暗中涌动的浓密黑影,就像一个蠢蠢欲动的人形。 沉浸在漆黑中的甲胄与头盔。 比黑暗更令人惊恐的炯炯双眸。 Berserker………… 间桐雁夜诅咒的具现,不,是他的愤恨从时空尽头所呼唤而来的Servant。 “毋需赞我之名” “毋需羡我之身” “我乃英灵光辉下的阴影” “诞生自耀眼传说中的黑暗” 如同从地底升起的瘴气一般,怨恨的叹息声从四面八方向雁夜包围过来。 雁夜不安起来,他刚想转过目光,钢铁护手冰冷的触感逐渐靠近,狠狠地揪住了雁夜的衣襟。 雁夜消瘦的身体就这样被提到了空中,Berserker的眼前他被固定在不得不与那疯狂的目光对视的位置。 “所以…………” “我憎恶…………” “我怨恨…………” “以沉淀在黑暗中人们的叹息为食粮,诅咒光辉的人们…………” 雁夜反抗着无情地锁住自己咽喉的护手,痛苦地**起来。他的眼中,却出现了另一副模糊而迷茫的景象。 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宝剑,以及手握剑柄、光彩照人的年轻武者。 雁夜对这个人并不陌生。 那是艾因兹贝伦的Servant-Saber。 “这即是我的耻辱……” “因为她不朽的荣耀,我才会被永远的贬低” 黑色骑士的头盔裂开了。 暴露出的面容被黑暗覆盖着,但那双如炬的眸子,以及因为饥饿而颤抖的牙齿却清晰可见。 “你就是、祭品…………” 他冷冷地宣言道,二话不说将雁夜抱在怀中,闪着寒光的利齿刺入了他的颈动脉。 雁夜因为剧痛而惨叫起来。 但这惨叫声却没能打动对方。狂暴的黑骑士吸食着从雁夜喉管中溢出的血沫,重重地咽了下去。 “好了,再多给我一些…………” “你的血rou、你的生命!” “让它们来激发我的憎恨!!” “不要!” “住手!” “救救我!” 雁夜用一切自己能想到的语言请求宽恕,希望有人伸出援手,但在这黑暗之中,他是不可能得到救赎的。 眼前时断时续地闪着一片血红,被疼痛与恐惧搅乱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但是他还是挤出了最后仅剩的一丝力气,用最大的声音再次叫了出来。 ——————————————————————————————(分界线) 随着悲鸣醒来,自己依然置身黑暗。 但即便如此,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发出的腐臭味,以及数万只虫子爬行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是清楚地告诉他这里毫无疑问是现实世界。 刚才的噩梦与现实相比,究竟哪个世界对间桐雁夜来说更为慈悲呢? 至少,从能够忘却这具身体即将死亡这一事实来说,或许留在噩梦的世界更加幸福。 被Berserker所造成的魔力反噬而濒临死亡的自己,究竟是被怎样的奇迹所救,又是怎样再次活着回到间桐邸的地下虫仓,凭雁夜的记忆已经不能理解了。 手脚的感觉很迟钝,但他知道自己正手戴镣铐吊在墙边。他无法凭双脚站立,承受着整个身体重量的双肩就像要脱臼似的疼痛。但这份疼痛和布满全身的虫子带来的瘙痒感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因为魔力枯竭所造成的极度**还有难以呼吸的症状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显的无数虫子分布在自己的胸肺还有腹部蠕动感觉,难以想象那是虫子们充当了已经坏死的器官,用这种方式来维系着间桐雁夜的生命。 恐怕,是刻印虫想要将雁夜的身体作为苗床使用而维持着他的生命。但这完全没用。雁夜体内所剩无几的生命就要枯竭了。他能够清楚地体会到,就连轻轻地吸一口气然后吐出去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在消耗着体力。 很快,自己就要死了………………间桐雁夜这样将自己的头埋进灰白头发的阴影里。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做出反抗的同时,在他脑中不断闪现的,是葵,以及樱的面容。 他曾经发誓要以生命作为代价去拯救她们但最后,愿望还是没有实现。这份屈辱和惭愧,比起身体的疼痛更加煎熬着雁夜的心。 他呜咽的声音忽然被一阵从背后传来的愉快笑声掩盖了。 拄着拐杖缓缓向雁夜走近,虫子纷纷避开这个衰老而矮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雁夜所憎恨的对象,间桐脏砚。 “雁夜啊,你这样子还真够惨的。” 老魔术师用拐杖挑起雁夜的下颚逼他抬起头来。雁夜已经没有怒骂他的力气,但依然用仅存的右眼带着憎恨和杀意死死盯住对方。光是睥睨着对手,就已经使他精疲力尽了。 “不要搞错了,我根本没有责备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亏你还能活着回到这里来。” “说起来,你要感谢Assassin的Master啊,这次的战斗,你的运气不错…………” 像在爱抚着猫一般对儿子柔声细语的脏砚,今天心情格外的好。所以,他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上写满了邪恶的意味。 “五个Servant已经解决,只剩下三个了。说老实话,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能撑到现在。看来这场赌博或许我还有赢的机会。” 就这样,脏砚说完忽然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刚刚,救你回来的神父来我这里表达了想要结盟对付远坂时臣的意向。” 间桐脏砚用像是在说一种丝毫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口气,同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睥睨着间桐雁夜突然沉默下来的脸色,仿佛十分有兴趣他接下来的反应一样。间桐雁夜憎恨着远坂时臣,只是一直以来,因为他自己的无能和软弱,这份憎恶被埋在了心里,但是现在,他拥有了可以和远坂时臣相抗衡的机会,权利总是诱人堕落的东西,间桐雁夜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朝向无可挽回的局面越走越远。但是,这才是脏砚的趣味所在不是吗? “或许再为你上道锁也不是个坏主意。雁夜啊,事到如今我就把专为了今天而秘藏的王牌授予你,来吧。” “咕…………” 拐杖突然抵住了雁夜的喉头,逼得他不得不张开嘴来。立刻,脏砚的拐杖如同老鼠一样向上挪去,猛地刺进了雁夜的口中。 “啊,呜!?” 雁夜痛苦地昏了过去,但是虫子顺着他的口腔无情地侵蚀入食道,最后到达正在痉挛的腹中。现在他就算想呕吐也已经来不及了。随后腹中仿佛被放进了烧红的铁块,猛烈的灼烧感从雁夜身体的内部炙烤着他。 “呜啊!?” 雁夜痛苦地挣扎起来,手上的镣铐被弄得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开。原本仿佛停滞了的血液暴走般地沸腾起来,心脏如同打了肾上腺激素一样也开始近乎破裂般疯狂地跳动着。 那是被浓缩了的魔力块,刻印虫在雁夜暂时恢复了活力的身体内再次开始活动。雁夜全身的模拟魔力回路也开始了前所未有过的脉动,四肢也开始感到如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但这也意味着,雁夜麻痹的手脚再次有了知觉。 见到王牌奏效,脏砚高声嘲讽道。 “呵呵呵呵,还真是立竿见影。” “你知道么?你刚才吞下的魔力块,来自一只yin虫。就是最初吸取了樱的贞洁的那只。怎么样啊,雁夜?这一年来不断吸取的少女的精气是最棒的魔力了吧?” 或许是这一连串残忍的举动满足了他的嗜虐心,老魔术师带着满脸笑容转过了身。尽管雁夜看起来已经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了,可是对于间桐脏砚而言,看到一半的戏剧,就算是再无聊,也有继续演下去的价值。所以,他悠然开口道。 “那个教会的人让你今晚18点整到冬木市教堂等他,他会让你完成杀死远坂时臣的夙愿。当然,前提是,你要去的话…………” 已经足够了,哪怕再痛恨自己,间桐雁夜已经被自己的仇恨和屈辱所蒙蔽,和远坂时臣的仇恨会成为催化剂,也许今晚,就能够听见间桐雁夜绝望的嘶吼,欣赏到他拼尽一切却又得到毫无意义结果的丑态吧………… 悠然的离开虫仓,他的讥讽再次刺痛了雁夜的耳膜。 “去战斗吧,雁夜。燃尽从樱那里夺去的生命,不要吝惜血rou将圣杯带回来!那样的话,就什么都能够实现了,哪怕是时光倒流的奇迹………” 而后,随着仓门重重地关闭,周围再次只剩下冰冷的黑暗,以及虫子爬动的噪音。 时光倒流,再一次回到那一天的午后,和还不是远坂葵的葵小姐见面的那一天………… 雁夜无声地哽咽起来…………………… ————————————————————————————————(分界线) 时间是已经到了下午的最后,再往后面的话,就应该算作夜晚而不是下午了,尽管如今的冬木市在经过了恐慌和轰炸以后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作为地处在山丘上的冬木市教堂,依旧灯火通明。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圣杯战争监督者的存在意义,也同时因为,这里,也是目前远坂时臣所占据的据点。鲁鲁修眺望着不远处冬木市唯一剩下的闪烁着灯火的新都地区,晚风中平静的心绪再一次飞到了远方。 「终于,最后的一战到来了,一切都在照着我的剧本在演算着,没有偏差。所有的Servant,如今也就只有我和Saber还活着,这可真是讽刺啊,原本我们两人可都是隶属于艾因兹贝伦的Servant啊。」 鲁鲁修想到这里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站着同样一言不发眺望着如同战争废墟一样的街区,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哀悼一般沉痛。鲁鲁修对此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且不说他按照时臣的指示,已经事先尽可能地牵走了居民,被毁掉的,也不过是民居和建筑。更何况,这样因为不想要得罪「时计塔」而畏手畏脚的行动,也不符合鲁鲁修的作风。 有被射杀觉悟的人,才有资格开枪。 远坂时臣这种做大事还要惜身的做法让鲁鲁修有些不安,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反正,只要按照鲁鲁修的计划,他会将Saber引来这里,夺走「阿瓦隆」,那之后,不管圣杯是被恼羞成怒的远坂时臣破坏还是被Saber所得到,就不是鲁鲁修所在意的了。 “根据教会的人传来的消息,已经确认了卫宫切嗣和Saber的所在位置。就在新都的一间民营旅店内。目击报告称,卫宫切嗣至今昏迷未醒。可以说,现在的Saber已经不具有多大的威胁了。” 尽管Servant的战斗并不需要依靠Master的帮助,但是卫宫切嗣糟糕的身体状况也势必会反映到Saber的魔力供应上。鲁鲁修在离开卫宫切嗣之后,至今为止都没有再使用过超出实体化以外的任何魔力,就是不希望被卫宫切嗣发现。而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就算卫宫切嗣使用了手上最后的两枚令咒,其中一枚会被时臣的令咒加以反向命令以抵消,而另一个令咒,那是会将卫宫切嗣整个人都沦为残废的诅咒,来自远坂时臣的诅咒。 “嗯,虽然以我现在固有的魔力贮备不够让我解放宝具,但是对方也一样。远坂你就注意随时使用令咒支援就可以了,等我将Saber引离卫宫切嗣的身边,绮礼,由你来杀死他!” 尽管鲁鲁修认为远坂时臣手中的令咒应该也能够命令Saber,七个Master的令咒就好比是七个频率不同的无线电台,卫宫切嗣最初分给久宇舞弥的时候,这种配对一样的使用条件也被继承到了时臣的手上,之后的补充,应该是不会影响到这个特殊性的。毕竟,鲁鲁修和Saber本来就是使用同一个人的令咒,但是远坂时臣似乎不愿意过多地消耗令咒,万一鲁鲁修的推测出错,那么远坂时臣将只剩下一枚令咒约束鲁鲁修,这对于要用所有Servant的魂魄当做祭品来召唤大圣杯的他是一种冒险。所以,鲁鲁修也就顺势提出了将Saber引开,直接刺杀卫宫切嗣的方法。 “那么,我去了…………” 鲁鲁修说罢从山丘上纵身没入即将到来的黑夜中。卫宫切嗣无法有选择地切断与英灵间的魔力供应,这也就造成了鲁鲁修实际一直处于对卫宫切嗣的消耗中,可是因为鲁鲁修什么也没有做,所以才没有被察觉。这样一想的话,鲁鲁修顿时有了一种恶作剧的心思………… 「要是卫宫切嗣知道了我还活着,会不会气得直接吐血而亡呢…………」 这样轻笑着,鲁鲁修踏入了荒芜的市区,时间正好18:00………… “绮礼,最后还要再麻烦你了…………” 远坂时臣已经将自己毕生的魔术刻印交给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现在的他,并不适合近距离地参加即将发生的暗杀搏斗中,相反,正因为他的不存在,才会让卫宫切嗣不敢轻举妄动。 绮礼抬起头来,看到时臣眼中充满真挚热诚的目光,对他说道。 “不,能够为老师分忧,是我身为弟子,也是我父亲的遗愿。” “确实是因为圣杯战争才使我们相遇到了一起,但是不管怎样,我对于能够有你这样一个弟子感到非常的骄傲。” 听到这里,绮礼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禁笑了出来。但完全不了解弟子本意的时臣误会了这是他激动而且欣喜的笑容,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弟子并没有像鲁鲁修猜测的那样有背叛他的意图,他依旧真诚地说道。 “虽然天资这种东西是无法强求的,但是你作为求道者的那种认真的修炼态度,就连为师我都深感佩服——绮礼,今后你就像你的父亲一样,继续为了保证我远坂家的利益而战斗吧,怎么样” “求之不得。” 绮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而在过去的三年之中一直都错误地认识了弟子人格与内心世界的时臣,现在也错误地理解了绮礼笑容的含义。在绮礼的眼角处,在背向他的远坂时臣完全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满头灰白色头发的蹒跚身影正一脸狂热而憎恶地看向了山崖边的时臣,而另一边的山路上,被言峰祈礼以师傅的名义唤来的女子,也同样看见了自己的丈夫,正在山崖边等待着自己的身影。 「时臣…………」 三个声音在各自的心中响起,一个幸灾乐祸,蔑视一切;一个温柔怀揣着眷恋;一个阴冷,深于一切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