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若只如初见
“好久不见了，苏利亚…………” 他强忍着心中想要逃离的冲动，扯出了一个平静的笑容，在这片屋檐下的阴影里，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勉强而萧索的味道。鲁鲁修霎时间想到了那个时候他因为接受不了安特里伯爵阵亡的事实，而逃离了苏利亚的事情，不，更确切地说，是逃离了她的那一双眼睛。如果能够被骂上几句他的心情都会好受很多，但是苏利亚越是沉默，越是让鲁鲁修感觉到了针扎一般的指责和痛楚。 他只能够伪装出这样一番绝情的样子吧，只是那个时候不曾想到，所谓的报应来得这么快，他回过头去看向了这一块记载了骑士王功勋的巨大石碑，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像是被压在了下面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他抬起头去看向了苏利亚，那一对如水一般的眼眸里，他期待着能够从中找到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那样会让鲁鲁修能够狠下心去转身离开，真是自私啊，他这样想着。 可是苏利亚的眼中，那对宝石一般的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眸里面，散发着琳琅满目的光彩，什么都有，只是没有恨。那样失落的样子看得鲁鲁修心里面有些难受，他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那是一对会说话的眼睛，让鲁鲁修不忍直视。他怕自己会像是溺水之人一样地陷进去。 “好久不见，你要说就只是这些吗？” 好久不见，原来我们之间只剩下了这样的问候了吗？这样残忍的字眼，你怎么忍心说得出口…………质问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鲁鲁修略带着一丝冷淡，甚至疏离的态度让她感觉到心底里面一阵绞痛。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字眼让她根本说不出口，因为实在是太无情了，仿佛就是在说着，我早就已经把你忘记了似得。她在心底里面拼命地摇着头，只是希望大声地告诉他，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也从来不相信他已经离去，就如同他不肯踏足父亲的陵墓一般，她也绝对不会前来这个墓前祭拜。所有的思念都埋在了心里，只是不可说，不可说………… 鲁鲁修被她这样逼迫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露出了一副羞愧的表情。苏利亚顿时知道了他误会了什么，果然，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默，他深深吸了口气，在这个寂静的灵殿之内，像是一把重锤敲得苏利亚有些站不住脚，他缓缓挪开了步子走到了苏利亚的父亲，安特里伯爵的陵墓前深深地埋下了头，这让苏利亚感觉到一阵心痛难过，他显然误会了自己啊。难道他以为自己还在怨恨着他吗？ 不，不是这样的，她眼中带着一种哭诉，酸酸涩涩的感觉让她几乎要留下眼泪来。但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实在太了解了，苏利亚一旦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徒添更多的烦恼罢了，鲁鲁修就是这样一个不干脆的人啊，总要背负着一些责任和愧疚，仿佛只有那样他才能够算是真真正正地活着。苏利亚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她在悲伤着，因为这样一份担子，她无法为他分担………… 只能够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就好像那个时候一样，在他已经离去之后，才惺惺作态一般地流着眼泪，这样残忍的，苏利亚已经受够了，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所改变，如果真的是需要赎罪的话，那么将鲁鲁修逼迫到如此地步的她，怎么也谈不上值得同情，毕竟，他也失去了所有………… “这几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的脸色很不好，带着长时间失眠一样的疲倦，一头披肩的黑色长发看起来让他少了几分当年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深沉，而且浑身充斥着让苏利亚直皱眉头的药味，作为在骑士学院的学生，对于这样的味道她并不感到陌生，她想象着这几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一时间竟然发现根本一片空白，是的，她对他的遭遇根本一无所知，甚至无从想象，只能够通过他此刻的表现推断着，他一定过得相当的苦闷。如果是以前的他，此刻一定是卧薪尝胆地准备着自己东山再起的大业，可是如今，他也只是在逝者的英灵之前忏悔的可怜人………… 苏利亚注意到了他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指，像是在害怕，也好像是感觉到了冷。苏利亚微微一愣，旋即感觉到一阵哀伤，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将你折磨成这样呢………… 她关切地走上前去，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一瞬间的触电一般的感觉顿时刺激着苏利亚的脑海，她反而握得更紧了，脸上顿时升起了一片红潮。她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些荒唐的想法出来，走马灯似得在少女的心绪里飞快流转着，让她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好冷………… 这是最直观的感觉，苏利亚轻轻附上去的手指，像是触碰着一块寒冰。让苏利亚的心都为之一颤，如果这就是他的心的温度的话，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深深地冻伤吧。她轻轻抿起了粉色的双唇，又轻轻地放下，带着一丝释然，在鲁鲁修惊愕的表情后，轻轻抱住了那一具颤抖的躯体。鲁鲁修整个身躯都为之轻轻一颤，身后温热的吐息就吹拂在他的耳后，像是有人在拿着羽毛在戏弄着他的耳根一般令他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鲁鲁修感觉到一股暖意，顺着他的手背，顺着他的脖颈，渐渐滑到了某个柔软的心坎里，让他害怕地想要逃开。 我没有那个资格得到原谅啊，苏利亚………… 他在心中狂吼着，感觉到了苏利亚抱得是那样紧，仿佛就是害怕着他会躲开一般。挣扎吗？以他的力量自然是能够挣扎得开的。可是要拒绝那份紧贴着心口的温暖，却让鲁鲁修割舍不下啊。人都是这样贪婪的生物呢，如果从一开始就无法逃离那份阳光的话，不要去触碰不就好了吗，那样就不会渴求着，再多给他一点的温暖………… 鲁鲁修在心中哀叹着自己的卑劣，口口声声说是要回来找到过去的记忆，为黎星雪报仇，可是当这些回忆被牵扯的越多，却越发地让他无法忘怀，沉浸其中的他，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 他心思微微一动，就要下定决心去推开她，可是她轻轻开口了，吐气如兰，温柔地让鲁鲁修有种着魔的感觉，几乎都要忍不住转过身去抱紧她哭诉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闷和不安。可是这样的心情却越发地让鲁鲁修感到害怕，他已经被剥夺了身份和地位，如果被皇帝的发现，那么苏利亚她………… “这是我第一次摸你的手呢…………” 她不知道心底里面到底做什么想法，只是透过那上升了几个节拍的呼吸，鲁鲁修猜想着她也会像一个女孩子一样感到紧张害羞啊。那个时候给他使绊子的女孩儿，在那之后他对她知之甚少，以至于他都想要开口回到道。 我也是一样。 “这样子的感觉真好，如果那个时候和我斗气的人不是帝国的皇子，而是一个普通的贵族，那么现在的我们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她语音含糊地说着，让鲁鲁修有种在云里雾里的错觉，那样的表情像是在享受下午茶的时光，鲁鲁修无言以对，不仅仅是对她，也是对她眼中那快要溢出的感情。鲁鲁修并非是不知道，只是很多的时候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就好像面对着苏利亚，这种借由着手心的温度传到过来的思念让鲁鲁修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感到了无法承受的压力。她原本应该恨他的啊，但是她的心早就已经被夺走了啊，在那个庭院的午后，当策马而立的鲁鲁修飘扬而过的那一刻，那名为初恋的盗贼就把少女的心整个都夺走了。 鲁鲁修的心口很难过，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反而有些窒息的痛楚。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推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那样的温柔，让如今已经无家可归的他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温暖，像是炉火一样，就要将他整个都融化。他不敢抬起头来，只是怕自己在那对哀求一样的眼眸里沉溺得无法自拔。 “没有那种可能的，如果我不再是皇子，那么我们之间更无相交的可能，这个假设和你所希望的结果一样，是平行线呢，永远都没有交点…………” 他轻轻地转过身来，掰过她那对纤细的双肩，感受到她的呼吸也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地急促。这让鲁鲁修感觉到了一阵羞愧，苏利亚到底是鼓起了怎么样的勇气才能够向他吐露出一直以来都被压抑着的心声呢，他闭上了眼睛回味着，原来在那个时候，真正最痛苦的人，不是鲁鲁修，而是苏利亚吧，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慕之人，被夹在中间的她在那样的矛盾中被折磨地遍体鳞伤，但是鲁鲁修只是狭隘地自以为那是对他的冷漠罢了，丝毫没有能够体会到她真正的心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里好受些罢了。 你可真是残忍啊，鲁鲁修………… 他在心底里面质问着，到底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的人心生爱慕呢，我根本没有那个资格啊，苏利亚………… “谁说没有…………” 鲁鲁修不由猛地抬起头来，那对眼眸里闪烁着宝石一般的晶莹亮光，让鲁鲁修感觉到一阵自惭形秽，在真正纯真的人面前，他这样的卑劣之人，只会狼狈地逃窜。 被看破了吗？不，不要对我这么好啊，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接受这份感情，我也………… 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啊………… 他被苏利亚伸出的手轻轻揽过了脖颈，被她轻轻地按在制服边上白皙的肩膀上，那样柔弱无骨的感觉，让鲁鲁修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仿佛生怕他太过用力，就会碰碎她一样。鼻尖传来的一阵奇妙的清香，让鲁鲁修感觉到双眼一酸，当背后的双手开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也落下泪来。那个时候，不曾落下的泪水，此刻在苏利亚的怀中，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终于不受控制地发xiele出来，已经压抑地太久，久到，让两个人几乎都快要忘记了如何去悲伤，去流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地抽泣着，连同着吸进去的空气都变成了一句一句刺激着她的道歉。他一直都感到了自责吗？苏利亚眼神黯淡地想着，她明明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责怪着他，可是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两个人都太过的任性和不干脆，仿佛总要任性一点儿才能够为那个时候的年轻的我们留下一点心酸的回忆一样，让苏利亚忍不住流下庆幸的眼泪。 苏利亚在心中默默感谢着上苍，能够让她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遇上这样的他。让他能够哭出声来，让他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让他能够，不再是以骑士王的身份，与自己相见………… 此时此刻，你不再是鲁鲁修了，不是吗，如果说假设只是与我所期望的平行线，那么就让我，追寻着这条线，陪伴着直到那结果的永远吧………… 骑士王鲁鲁修，那个名字实在太过耀眼，也太过遥不可及了，苏利亚微微闭上了双眼，烧得通红的脸颊靠在鲁鲁修的脑袋上，感受着他渐渐平息下来的哭声。什么都不必再说，他只是在她的怀里默默地擦干了眼泪，终于不复最初所见之时的那样的冷漠。 “呐，鲁鲁修…………” “什么？” “欢迎回来…………” “谢谢你，苏利亚…………” 谢谢你肯原谅我，谢谢你，也能够向我这样的人…… 苏利亚抬起头，稍微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衣裳，看着鲁鲁修一脸解脱一般的表情，她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真是一点儿都不干脆的人呢，她低下了头，像是在努力潜藏着笑意似得，整个肩膀都忍不住抖了起来，看得鲁鲁修一脸的茫然。但是苏利亚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出来，任性地跳摆着裙角，让鲁鲁修无从问起。 他微微地伸出手来，苏利亚手掌的温度仿佛都还残留在这上面，让他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梦。看着背着双手一脸的腼腆的站在自己身旁的苏利亚，鲁鲁修一时间也不禁觉得有些两耳发烫起来，貌似…………刚刚苏利亚是在向他表白啊…………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羞面容，鲁鲁修不得不承认，这让已经16岁的自己很是心动。但是，他终归是一个理智的人，先不谈苏利亚自己的想法，鲁鲁修恐怕也很难在彭德拉贡长期待下去，至少，在安排了好了娜娜莉，为黎星雪复仇之前，隐姓埋名地活下去这种事情，鲁鲁修都是不可能会列入考虑的。而且，还有尤菲………… 见到鲁鲁修脸上不时闪过犹豫的神情，苏利亚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羞怯渐渐凝结成了失望，是呢，这份感情，说到底也只是她自己的单相思呢，鲁鲁修他从来就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思。更何况，他的心中喜欢的人是谁，不管是自己还是米蕾，其实都心里有数不是吗？可怜的是，她们这些怀揣着心思的女孩子，苏利亚哀叹着，为什么没有能够更早地遇见你呢………… “对了，苏利亚，我记得，今天你好像要参加马上长矛比武的决赛是吧…………” 鲁鲁修像是故意不去看苏利亚脸上的失望似得，转而谈起了另一个话题，至于苏利亚的表白，对不起，鲁鲁修在心里漠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一切都告一段落，我会告诉我的答案的。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苏利亚，原本尽显失望的神情也在听到比赛的那一刻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她似乎才刚刚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件事情要去参加，连忙掏出了随身的行动电话通知管家发动车子，她几乎是用着疾跑一样的速度想着墓园的外围走了过去。 鲁鲁修见到她这副紧张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联想到刚刚她失落的神情，他最终只能够是哑然无语。这样，总比让她一个人黯然伤神要来的好吧，他默默地想着，忽然心里微微一动。 “苏利亚！” 他朝向着那个背影大喊着，看到她转身的那一刻，俨然和某个印象里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要赢啊，这是一个约定！” 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愣，然后霎时间变得飞扬起来。他还记得，他还记得那个约定，苏利亚紧紧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刚刚的那一阵颓废和失落的心情顿时被一扫而空。当然不会输了，因为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啊。对你，我可是不会认输的啊，鲁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