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翊凤图在线阅读 - 第三章 机密重任

第三章 机密重任

    契丹人惯以车马为家,逐水草而居。虽然大辽有国都上京,东京(辽阳府)和燕京(幽都府,又称南京)两个首府也都修建了皇城宫殿,但皇帝平时很少居住于城内,而是随季节、气候和水草的变化,四时迁徙,去“春水、秋山、清暑、坐冬”之地安营扎寨,建立捺钵,即汉人所谓的御营行在。

    这些地方,既是帝王贵族们钩鱼行猎、习武休闲的绝佳胜地,也是皇帝处理军国大事、接见国外使节的主要场所。皇帝所在的皮室金帐,其实就是大辽流动的都城。

    还未到四月,耶律璟便率领后宫、宗室、百官、侍卫,浩浩荡荡万余人,从鸭子河附近起身,前往夏捺钵之地黑河州太保山。

    山野间,牡丹、野百合、木槿等竞相怒放,到处红绿掩映,郁郁葱葱。一带清澈的山泉,横穿过坡下的沼泽地,缓缓流向远方。

    泉水冷冽甘美,沁人心脾,韩德让连捧着喝了几口,方走上山坡,拣了一块空阔的草地躺了下来。

    风里带着醉人的花香,轻轻柔柔从身上拂过,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高远蔚蓝的天空,思绪便如那几缕流云,飘散着,游移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似有人蹑足靠近,他此时心中静极,却是懒懒的不想理会,忽觉得面颊上一阵沁凉,耳畔旋即响起清脆甜美的笑声。

    睁开眼睛,便迎上一双晶亮的眸子,她穿着宽大的红袍,日光下犹如一朵红色婪尾春,光彩灼人,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俏皮的望着他。

    韩德让又惊又喜,坐起身来:“燕燕,你几时到这里的?”

    “德让哥哥,你倒会找地方清静。”萧绰右手兀自滴着水珠,将一枚鲜红的野果递给他:“喏。”挨着他身边坐下,方道:“我跟阿爹阿娘才到不久,一到我就去找你了,到处找不着,乌洛也说不知道你在哪,只知道往这个方向来了。”

    韩德让咬了一口果子,关心的道:“你阿娘身体怎样了?”

    “已经好了,不然阿爹怎会带我们离开燕京。”萧绰侧着头,笑道:“你这些天又得罪我二姐了吗?怎的一提到你,她就没个好脸色。”

    萧思温跟耶律吕不谷共育有三女,长女萧胡辇,早年已嫁与太平王耶律罨撒葛为妻,如今正随夫戍守西北,萧猗兰排行第二,萧绰为幼女,后两人又因膝下无儿,收养了萧思温的两名侄子萧炜恩和萧继先,以作为自己的嗣子。

    萧绰自幼聪慧明敏,颇识大体,极得萧思温夫妇的宠爱,她的小名“燕燕”,正是取自于母亲的封号“燕国长公主”。

    萧思温既是耶律璟的姐夫,又是心腹宠臣,每年的四时捺钵基本随驾在侧,这次因爱妻抱恙,不想她车马劳顿,便留于燕京专心照顾陪伴,直到吕不谷痊愈,一家三口才匆忙赶至太保山参与今年的夏捺钵活动。

    韩德让听她提起萧猗兰,打岔道:“你们见过皇上了吗?”

    萧绰道:“睡王在金帐中睡觉呢,现在哪有空见我们,连北院大王有事要上奏,都还在等着呢。”

    耶律璟经常晚上醉酒过度,白昼往往是处于昏睡状态,不理政事,上至大臣,下至百姓,私底下都拿他这点调侃,称呼他为“睡王”。

    韩德让道:“你怎可对皇上如此不敬,他可是你舅舅。”

    她小嘴一撇:“我才不要这样的舅舅呢,成天醉醺醺的,也不理国事,更不关心百姓疾苦,还总是以杀人为乐。”

    “嘘!燕燕,休得乱说。”

    “这儿又没别人,你怕什么。我知道啦,他这次升了你官儿,又赏赐你金银,所以你就这么向着他。”

    “当然不是。”韩德让叹了口气,道:“为人臣子,怎可妄议君上。”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有什么说不得的。”萧绰大不以为然,抿唇而笑:“德让哥哥,每次一提及朝政,你就一本正经,真真没趣儿,也不知道我二姐那样的人,是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这句话一出口,气氛便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微妙。

    韩德让轻轻干咳了两声,一口一口将手中剩下的半个果子吃完,她螓首低垂,手指无意识的轻绕地上的青草,忽见其中一朵蓝莹莹的小花,甚是娇艳可爱,于是摘了簪在自己鬓边,回眸嫣然:“好看吗?”

    萧绰的母亲吕不谷,年轻时姿容绝代,端丽无双,有大辽第一美人之称,

    被其父耶律德光奉若掌上明珠。她所生三女,姿色亦都不俗,萧绰相貌尤为酷肖乃母,虽只方近笄岁,年齿尚稚,已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

    韩德让见她明眸流眄,嫩颊欲晕,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心中不觉怦然而跳,竟无法再与她对视,垂下眼眸,答道:“好看。”

    萧绰见他这样,大是娇嗔:“你一边说好看,一边却不看我?”

    他被问住,讷讷的道:“几个月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也。。。。。。也更美啦。”

    她这才转作笑颜:“真的么?”

    “嗯。”他定了定神,道:“燕燕,你过来了,我可又要远行了。”

    “什么?”她微微一惊,秀眉轻蹙:“你要远行,你要去哪儿?”

    “北院枢密直学士萧贺麟大人过几日将要出使大宋,我也要随行前往大宋东都开封了。”

    她呆了半晌,忽尔扭过头去:“那么多人,偏是要派你!”

    “这是公事,而且是皇上亲自指派的。”韩德让道:“到时回来,我便同你去赛马射箭,陪你去草原上捉蝴蝶,好不好?”

    “那又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再说捉什么蝴蝶,永远当我是三岁小女孩么,哼!”

    她在燕京时日日盼着与他相见,不想甫一见面,却又要分别数月,自是怏怏不快。

    他道:“燕燕,都是我的不是,你别不高兴,等我去了宋都,看到新鲜好玩的物事,便给你带回来,可好?”

    “我才不稀罕。”她想了想,道:“要不你也带我一起去。”

    “什么?”他吓了一跳:“那可不成!”

    “怎么不行了?”她星眸奕奕,一下子来了精神:“常听人言,宋国东京城锦绣繁华,富甲天下,不独我们燕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就是长安洛阳相较也要逊色几分,我早就心驰神往,想去开开眼界了。”

    他连连摇头:“东京开封离此万里之遥,不说你阿爹阿娘绝不会同意,我也坚决不答应。”

    萧绰扮了个鬼脸:“你们不答应,我有手有脚,难道不能自己去了?”

    “真真胡闹。”韩德让哭笑不得,站起身来:“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回行营吧。”

    夏捺钵行宫依太保山山麓而建,毡帐设于山脚下茂草深处。为保障随驾百官及家眷的日常生活,行宫周边还有集市,却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若是平日,萧绰非拉着韩德让陪她游逛一番不可,可是此时两人各怀心事,也都没了兴头。

    韩德让不愿与萧猗兰碰见,到得大营,便与萧绰分手,自往永兴宫去。

    伊音及数名侍卫守在账外,看见他,悄然做了个手势,快步上前:“大人,殿下已经睡下了。”

    韩德让诧异:“这么早?”

    “殿下犯病了。”伊音低声道:“大人的父亲刚才来过,施以针灸,又令人煎了汤药,殿下服用过,不久便安然入睡了。”

    “唉,又发作了么。”

    他眉宇间浮起一丝忧色,小声叮嘱伊音几句,转身回自己住处。

    乌洛一见他,如获至宝:“四爷,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老爷问你呢,都打发人过来几次了。”

    他“啊”的一声,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么?”

    “没说,现在还等着呢,快去吧。”

    侍从打起帘子,韩德让进去,便闻到一缕幽幽淡淡的茶香。

    矮几上磊着医书,摆放着茶具,韩匡嗣盘膝而坐,双目凝视着跳动的烛火,仿佛陷入了沉思。

    韩德让走至面前,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唔。”韩匡嗣抬起头,神色不悦:“这大半天的,你去哪里了?”

    “去周边随便逛了几圈。”

    韩匡嗣平时对子女甚为严厉,即使是最得意的四子韩德让,他也从来不假以辞色:“你现下已升了永兴宫副统领了,身上责任更为重大,怎可再如从前一般散漫?今日虽非你当值,你也不该远离大皇子,他是世宗皇帝唯一留下的血脉,也是当今皇上视若己出的养子,万一有个丝毫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大辽自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后,储位斗争异常惨烈,骨rou相残、弑兄杀侄的事情屡见不鲜,世宗被刺身亡后,耶律璟继位,宗室谋逆之事仍是层出不穷,虽然都被镇压下去,但是政局可谓动荡不安。

    韩匡嗣对耶律贤的安危最为看重,竟愈说愈怒。

    韩德让不敢辩驳,道:“父亲教训得是,我知错了。”

    韩匡嗣气方渐平,呷了一口茶,道:“坐吧。”

    韩德让跪坐在他对面的锦垫上,为他添满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双手安放于膝上。

    “叫你来不为别事,过几日你就要出发去大宋了,我要几句话要嘱咐。”韩匡嗣看了一眼帐篷的入口,慢慢的道:“你长至今日,未曾离家这么远过,这一路万事皆要奉大学士命令,恭言慎行,切不可有丝毫任性。”

    “是。”

    韩匡嗣看着他:“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一件机密重任,要交与你去做。”

    韩德让听他语气渐趋凝重,便凝神屏息,默然静待。

    “当今皇上无子,宗室诸王皆对大位虎视眈眈。”韩匡嗣道:“大皇子身体素来孱弱,身旁侍妾不少,也并无一人诞育子女,殿下私下为此深为忧虑。我虽通医术,也只能为他调养身体,缓解病痛。这些年我奉殿下之命,秘密着人四处找寻,遍访天下名医,打听到一个叫赵知岩的民间医师,他祖上曾做过唐朝的太医令。”

    说至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唐朝帝王多患有风疾,龙体虚弱,却是子嗣繁盛,据说这赵知岩手中便有先祖留下的一份调治生子秘方。我前段时间接到密报,他人已去了宋都,我要你一到开封,便找机会前去见他,重金求购秘方带回大辽。”

    韩德让心下大是惊讶,耶律贤贵为皇子,成年之后,身边常有美貌女子围绕,但那些在外人眼里,只是伺候日常起居的婢女,他没想到父亲直以“侍妾”称之,而他与耶律贤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竟丝毫不知,他还有这样不可与人语的一块心病。

    韩匡嗣也未留意他的神色,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这是我亲手所写,里面详尽记述了大皇子的身体状况,恭求秘方之前,你先请赵知岩拆开览阅,他若有甚言语,你务必要一一记下,回来再告知我。”郑重叮嘱:“此事干系重大,只有殿下,你、我三人知道,切不可传于第四人耳中,事情若未办妥,你也不必回来见我了,明白了吗?”

    “是!”韩德让身子前倾,双手接过信:“儿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