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平清策、正朔
一团团白气腾空而起,又迅消散,将室内的光线变得越的昏黄幽暗。油灯被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圈。 这不是澡堂子或者包子铺,而是临沂城中伍兴的书房。 见伍兴不停的笔走龙蛇,一张张纸上写满了字,一旁侍侯相公的荆深红连忙拿过暖炉,同时嗔怪道:“老爷,你这是何苦?不管西边的李自成、北面的鹿玛红还是南面的李守汉,他们都是想利用你,你却点灯熬油的为他们考虑,这是何苦?” 伍兴抱着暖炉暖了一下手,又搓了几下手,才说:“你懂什么?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把自己的人变多,把敌人的人变少。而什么是自己人?暂时有共同目标的就是自己人。李自成和李守汉鹿玛红两家确实是各怀鬼胎,但是,我却跟他们同是华夏儿女,而今东虏占据京师,神州有6沉之危,我纵然想挽救,但兵马不过数千,将领军官也是缺少的很,怎么去挽救?难道让我现在吹口气,就把数十万清军吹上天不成?” 荆深红却并不服气,她说:“你不是还有秦法学堂和那帮女学生,另外自从击败了宋胡星,各大家族也都开始派长男来秦法学堂学习,有这个底子在,你怕什么?” 伍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道:“你啊,难怪有那么一句话,叫女人头长见识短。是,这些东西很重要,秦法学堂也是我的根本。但是,你也知道,这秦法学堂时我从李家那里照搬过来的。李家能够有今天的实力,那是李守汉几十年日以继夜的精耕细作才有的!秦法学堂,官吏到乡村,这些都是好东西,好手段。有了这些制度,便可以像当年的秦国一样,动员起全部力量来,横扫**!可是,这些东西不过是种子,种子从播种、芽、生长、收获都需要时间,这些制度要挥作用更是需要时间。李家在南中耕耘了多少年?我们才多久?不客气的说,这些制度要是想见到成果,一年两年都太短,十年八年都不长。可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安然的经营沂蒙山?如果不迅有所作为,只怕几个月后,章陵虎吴奉先就要进山剿灭我这个匪了。” 这话倒也不是伍兴危言耸听。自从章陵虎与吴奉先在济南动叛乱,率先反水后,山东各地的士绅官吏土豪们纷纷起而响应。短短的月余时间,他二人通过抓丁拉夫,招降纳叛等手段,将各地的团练、马贼、杆子、各部明军纷纷收入麾下,迅从两个旅一万余人的队伍,骤然膨胀到了拥有万多骡马的实力。对外则是号称拥兵二十万。 有了兵马,自然地盘也要扩大。二人以济南、长清为中心向四外扩张,很快便将势力扩张到了周围的数个州府,隐隐然已经将大半个山东囊括在手中。不经意间,章陵虎与吴奉先二人的兵马,已经打到了山东边境,与多铎、阿济格、洪承畴率领的清军打通了联系! 荆深红还想反驳,伍兴却不耐烦了,他说道:“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你去把何凤山叫来,我这平清策一共写了三份,要分别送给李自成、鹿玛红和李守汉。另外可以告诉他,送错了不要紧,只要送到就行。反正虽然略有不同,但这平清策,基本内容都差不多。” “哦?”荆深红好奇了起来,她问道:“老爷,那你这平清策到底写了什么?能不能和我说说?”伍兴一笑道:“按理说,不该和你谈论军国大事,不过平清策倒是没什么好保密的,所以谈谈也无妨。顾名思义,所谓平清策,就是如何对付辽东反贼的策略。先我向这三人声明,如果只算他们三人的力量之合,那是远远胜过辽贼数倍,辽贼毫无胜利的希望。” “那不对吧,现在战场的局面,西面的李自成被吴三桂和鳌拜打得一仗败一仗,眼看得陕西和河南都要保不住了。北面的鹿玛红腹背受敌,也是节节败退正在准备退往潍县,背靠登莱老巢谋取喘息之机。江南的李守汉虽然没败,但是暂时也没什么动静,这哪是必胜的样子啊?” 见荆深红还是不太懂,伍兴继续解释道:“所以说,你们女人当真是头长见识短。具体的安排就是,眼下既然河南也是和山西一样叛乱附逆者众多,那索性就劝李自成放弃那些不稳的州县,迅集中兵力,缩短防线,争取守住陕西,同时派一部最好是罗虎去经营襄樊,守住江汉平原这个粮仓。鹿玛红部既然已经守不住山东了,那索性就全力东进,巩固与固守登州许元嵩部的联系,争取守住登莱要点,你是不知道南粤军的作战特点,他们只要守住了海边,那就仿佛有了一条与南中根本之地的脐带一般,粮食、军饷、器械、兵员,会源源不断的东海上运来!更何况,登莱地区李家父子、李华宇夫妇经营多年,还有大批田庄,田庄行屯田兵制度,兵马动员起来,也是数以万计!我打算请她允许一部分守望队携带物资进入沂蒙山地区,准备以沂蒙山为根本之地,做长期固守的打算。至于李守汉,应当先稳固淮河防线,同时在江西福建修筑城堡防线,以备万一。如果三方的较高目标能够实现,那就可以胜,如果不能实现,那这场战争就只能是持久战。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都只能选择把自身控制区的战争能力压榨到极限,跟辽贼拼到最后一口气,看看到底谁能熬过谁。不过,我相信,李自成李守汉的身子骨都挺好,怎么也比辽贼那个小崽子皇帝能熬。” “熬?”荆深红对于自家老爷的这个提法有些不解,她诧异的看着伍兴,试图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这也难怪。你虽然平日读了不少的书,但是,都是些死记硬背,纸上谈兵的东西,到了实际用处上,便是半文也不值。读书做学问这种事,如果不能和实际应用结合到一处,那就是一条咸鱼。” “老爷教训的是。”荆深红平日里在秦法学堂辩论时,那也是目无余子,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的人物,言谈举止间都是“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就是一群傻13”的劲头。虽然心里对伍兴的话颇为不以为然,但是,一来伍兴是自己家老爷,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他的妾室,二来,伍兴更是秦法学堂的开创者,是师长。这两重身份都让荆深红不敢多说话。 “这也难怪。你一出来便是在闯王军中。不曾与南粤军有过直接接触。自然对南中的情形不是很摸底。你要知道,自古作战,表面上打得是军队,是兵马,是双方将领的战术战略。可是,实际上打得却是各自的底蕴,是钱粮,是兵员补给。” “我们的学堂唤作秦法学堂。当年的大秦为何能横扫关东六国?靠的便是关中和成都这两块天府之国为秦国提供的源源不断的粮食。你有了粮食,你才能养活大量的兵员,才能供应得起大军作战。” “我在李大公子麾下时,曾经和不少他手下军官兵丁吏员有过交往,从他们日常的言谈,家中书信往来当中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虽然都是只言片语,但是汇聚起来,便可以勾勒出南中的实力一角了!” “老爷,这些东西,可靠吗?万一是他们有意为之,放出来的假消息呢?”荆深红的除了目无余子之外,另一个特点,就是多疑。从来都认为,全世界的人不但是傻13,更是骗子。她几乎是本能的认为,老爷伍兴当初在南粤军李华宇部下时收集的这些信息,就像是蒋干从周瑜那里偷出来的书信一样,属于假消息。 伍兴也有些愠怒了。对于这个妾室性格和日常为人当中的这些缺陷他自然也是很清楚,他从随时携带的护书当中取出一个簿子,丢到了荆深红面前。 “自己看!” 这个簿子里的内容、形式很奇特。日记不是日记,谈话记录不是谈话记录。 荆深红随意翻开一页,里面几条记录,从墨色的深浅看得出,这是分了些时间记录而成的。每一个记录都有时间,对象等细节。内容大体上是和对方的谈话内容,或者是伍兴旁听几个人的聊天内容,回去整理而得到的信息。 内容涉及范围极广,极杂。从粮食的品种、收成,到工场里给的夜餐不够吃,家里的鸡鸭被野猫叼走了几只,家里的田地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可是,帮耕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家,养的水牛要穿鼻环下水田耕种了等等。涉及到的地域也是极为庞杂。 “前面营务处那里有一幅南中地图,这册子里涉及到的地名,在地图上都能找到。我曾经悄悄的归纳总结了一下。在当年我在李大公子麾下的时候,南中,便已经是拥有至少上千万顷良田,每年可以收获的粮食足以供养百万兵马。有了粮食,南中才会有月产数百万斤钢铁的大小数十座洪炉,更以这些钢铁打造出无数甲胄利器!” “而反观我中原,这些年水旱灾害不断,兵祸连接,到处都是粮食歉收。再加上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直到江汉淮河一线都是战场,你如何能够找到供养大军的粮食?大军不但要吃,更是要穿。棉花布匹到何处去寻觅?不客气的说,连我们在内,江北的辽贼、大顺军,都是没有办法,只能向李家求购。唯独鹿玛红,在登莱地面上有田庄,田庄里除了粮食之外,种植的就是棉花!所以,我才请大少夫人引兵东进,把守住登莱要地!” 荆深红听完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夫君,你真厉害,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的理由扩张势力。我们周边的府县都比沂蒙富庶,守望队若是能把物资带来,那我们的实力绝对可以迅扩充。” 伍兴笑了笑:“这不是要目的,不过呢,搂草打到兔子,岂不也是好事。” 三份平清策通过各种渠道以最快的度被送到了大顺永昌皇帝李自成、大明梁国公李守汉和替李华宇总领全军的鹿玛红三人手中。 虽然各方见解不同,但是这份平清策对后来的局势展,却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不过唯有李守汉,看完这份平清策之后,心里却想着打仗之外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松了口气,虽然太祖爷神通广大,但是,现在这个时空有比我还过格的抄袭者,要收版权也得先找伍兴。第二件事,则是战后问题。虽然平清策里把胜利途径分为胜和持久战,但是归根到底,都是我方赢定了。既然赢定了,那就该想想战后的胜利果实如何分了。
李自成的大顺军,李守汉的南中集团、南粤军,和大明朝廷肯定都要分一份,区别只是分多少,这块蛋糕如何分的问题。南中集团从目前看只需要保证商业利益和新政落实,那么剩下的,就是如何维护新的弘光政府的权威了。 李自成的大顺军早晚是对手,他和南粤军势必会在平定了辽贼之后,为了谁是正统的问题上再度刀兵相见。 如何才能够造成大明才是正统,让李自成的大顺和张献忠的大西不得不奉大明为正朔,这个问题摆在李守汉的面前。 历史上,李自成和张献忠先后故去后,他们的部下都纷纷选择了同明朝各个政权合作的道路,用自己的军事实力和唐王、桂王政权的大义名分相结合来进行抗清斗争。 可是,那毕竟是李守汉所知道的历史。和眼下的局势截然不同。 大顺军、大西军能够同唐王、桂王等人建立的政权合作,也是建立在清军大兵压境,形势紧迫,咄咄逼人的情况下,而且,这两家都损失了自己的领袖,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的先后过世,让大顺和大西两家都没有了可以统帅全军的领袖。所以,为了自家的生存,也必须要和明朝的残余势力合作。这是大顺军、大西军众人的一致看法。 可是,如今的态势,李自成在河南拥兵数十万,麾下刘宗敏、李过、郝摇旗、张鼐、罗虎等将领与吴三桂接战,双方各有胜负。虽然在各地官绅的纷纷反水下,大顺军步步后退,可是,在李自成和大顺军将领们看来,只要老本钱在,基本盘不丢失,损失些州县城池算什么?而远在四川的张献忠就更是兵锋威赫了。 川东的曾英、川南的杨展两位打着明朝旗号的起而反扑的地方势力,平寇伯曾英占据重庆,派李占春、于大海驻守夔州、万县,派熊有瑞、冯有庆驻守顺庆;副将杨展占据川南的嘉定、叙州、邛州一带;参将曹勋驻守黎州、雅州;陈铁脚驻守眉州;王祥驻守遵义;巡抚马乾进入合州;总督樊一蘅迁移到纳溪,居中调度;督师大学士王应熊在遵义传檄明军,刻期并进。 在张定国、白文选和张文秀、马元利的分头督兵进剿下,一触即溃。大西军重新夺回了上述地区,打通了长江航路。 “驴球子的!有了长江,咱老子这一路杀来所获的金银宝货才能换成甲胄刀枪,才会去打仗!” 而他的四养子之平东将军张可望更是主张:轻徭薄赋,以恩止杀。把四川建成自己的根本之地。 “蜀民虽然剽悍,不知感恩,其实还是因为我大西朝立国日浅,恩义未结,蜀人畏惧疏远,才怀有二心。四川民殷国富,沃野千里,东连荆楚,北接汉沔,瞿塘险要,剑阁雄奇,是真正的形胜之区,兴王之地。臣恐今日弃之如敝屐,他日取之如登天。目前当务之急,应是轻徭薄赋,以恩止杀,另颁新政,与民更始,稳住根基,徐图展。” 大西军在四川采取了埋头种田的策略,依托地形天险,任何一个外部势力想要入川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时间窗口好生的展、巩固一下自己的胜利果实。 于是,四川境内,除了忠州地面的秦良玉所部白杆兵外,便再无一支成了规模气候的明军。长江之上,大大小小的船队顺溜而下,运载金银财货和川中所出产的猪鬃、桐油等物,逆流而上的,则是各色兵器甲胄,火药火铳,粮油布匹,铁制犁头、锄头等农具。 这些农具,作为大西皇帝的恩泽,放给各处州县乡村的百姓,命他们好生耕作。 如此一来,大顺与大西两家,如何才能奉大明为正朔?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