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坟(六)月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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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散尽,井中一片清明,像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看到徐秀才显出身影,众人既兴奋又忐忑。兴奋于雾气的消失,表明葫芦里的水非同一般。这无疑如漆夜里的烛火,给了他们更多希望。可多年来对诅咒的恐惧与无力,又让他们担忧,万一这雾气与诅咒无关,又该如何? 两种情绪在众人脸上厮打,将他们的脸弄得愈发扭曲丑陋。沉寂中,一人突然大喊:“不如让他出去试试。”他指着站在人群之外的男孩。众人齐头看向男孩,男孩看向他们。两种目光对峙,一方炙热,一方平静。 男孩的母亲,那个妇人,扑到男孩身前,抱着他喊道:“不行,不行!”这是母亲对孩子本能的保护。她的话像疾驰而起的鸟,飞快绕过众人的耳朵,接着消弥于林间枝叶的缝隙,没带起一丝风。 妇人望向男孩的父亲,那个男人握了握手里阴冷的刀,将脸偏向一旁。随后她又哀求地扫视其他人,那些曾和她一起为了活着而迷失自我人,大家回应给她的,只是冷漠对视。 徐秀才忍着心里的寒凉,走到妇人身边,将她扶起。随后他又躬下身,将男孩抱住。男孩衣袖里的骨头,枯柴般硌着他的胸骨,让他感到难受。他顾不得这些,又双臂用力将男孩抱起,竟像捧起他已丢下的书一般轻巧。 男孩在他怀里挣扎几下,感受到他胸口的跳动,以及呼出的温暖鼻息,慢慢变得安静。他将头轻轻斜靠到徐秀才肩上。一种久违的躺在家里的感觉,让他鼻子突然发酸,泪水止不住流落而出,像山里呜咽的泉,很快将徐秀才的肩膀打湿。 徐秀才轻轻拍着男孩脆弱的后背,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也没有把握。这是一个老农在梦里告诉我的。” 半晌之后,男孩才止住哭,他的嘴巴黏在秀才肩上,轻声说:“我愿意试试,万一是真的呢?” 听了男孩的话,徐秀才却犹豫起来。他不安地说:“可是,万一……” “我本来也是要死的。与其被他们熬汤喝掉,不如化为一抔细土。那是另外一种解脱,不是吗?再说,万一那是真的,我就算捡了条命。”男孩说得洒脱,让徐秀才又重拾了信心。他抱着男孩走到众人面前,说:“那出发吧。” 树影在幽暗中如时光般流走。徐秀才和男孩在众人拥簇下,走向靠山那边的出口。从井口到出口的路并不长,众人却感觉走了很久。他们不断催促再走快些。 男孩儿始终将头放在徐秀才肩上,像睡着的孩子。突然,徐秀才听到男孩低声耳语:“待会儿如果失败了,你赶紧逃到外面,他们不敢出来。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带我走,把我洒到河里。” 徐秀才的肩膀微微抽动,脚下的步子变得凌乱,他不愿去想那个结局。男孩又悄悄说:“万一成功了,你也要跑。” 徐秀才看了看男孩,满眼疑惑。男孩没动,似知道徐秀才的心思,便说:“他们不会让知道这里秘密的人离开,哪怕你救了他们。他们吃翠翠的时候,是没有半点犹豫的。” 男孩的话像雪山顶上的水,将徐秀才心里微弱的一点火光渐渐浇灭。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对男孩的回应。 炙热的阳光照在地上,反射出白晃的光。密林出口,一条黑与白的交界线分外明显。白的一边绵延远去,直至壮阔美丽的高山。黑的一边,像铺了层阴冷寂静的幕布,众人走在上面,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男孩的父亲将刀横在徐秀才身前,漠然说:“你留下。” 徐秀才无奈地站在人群里,看着男孩慢慢走远。林子的出口被枝丫围成一个树洞,镜子一般照射进来,明晃而刺眼。而男孩黑色的背影,像镜子上破出的洞。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望秀才。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才又转过身,迈步而去。徐秀才感觉,此时男孩的背影,竟如那夜月下飞着的蝙蝠。 群人的呼吸随着男孩的远去而起伏,起初若急促的江水,随后化作涓涓细流,最后安静如无风的湖。每个人都将脖子伸得很长,像将头举在棍子上一样,都想第一时间知道最后的结果。 男孩走进阳光里,眯眼仰望着天。天空辽阔而平静,在男孩脚边洒下个墨团般的影子。大家的呼吸再次沸腾起来。 “他没事,他没事!”有人激动地跳着喊起来,喊声中仿佛荡漾着悲喜的泪。 人群若狼一般向前跑去。及至交界处,又整齐停下,像一排多疑的狐狸。他们小心翼翼探出手,地上顿时长出许多黑瘦的枝丫。看到阳光尽管炙热却并未伤人,大家胆子大了些,身子开始慢慢从黑暗移向光明,像被从土里慢慢拔起的萝卜。等到身体完全进入阳光时,众人又突然定住身子。感受到炙热快速穿透皮肤,带来针刺般的疼痛,众人的热泪突然如雨般洒下。 他们疯狂相拥、叫喊和哭泣。
时间在喧闹中止住。里正在一块guntang的石头上睁开眼睛,问:“他们人呢?” 众人像突然转醒的神婆,茫然地四处查看,发现徐秀才和男孩的身影已经不见。 里正缓缓闭上眼睛说:“不想这里的事情暴露,就必须把他们追回来。”他又突然瞪圆眼睛,凶横地说:“要快!” 人群躁动不安。男孩的父亲提着刀,头狼般沿着小路疾驰而去,其他人呼啸着跟在身后,很快消失不见。妇人闭上还未来得及说话的嘴,担忧地望向远方,也跟了过去。 此刻徐秀才抱着男孩已走到山脚。他们一路前行,未敢停留。男孩望向身后,担忧地说:“他们会追来的。” 徐秀才已像一匹疲惫的马,驮着男孩和行箧,咬着牙说:“我们再走,只要一直在他们前面,我们便是安全的。”说着钻进山林里。 他们沿阶而上,从白天走到黑夜。直到圆月攀上枝头,静静俯瞰而下。徐秀才将男孩放在一块长条巨石之后,自己则躺在男孩的脚边既不想动,也不想言语。 男孩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先生,你感觉怎样?” 徐秀才无力地说:“饿,很饿。渴,很渴。” 听到徐秀才的话,男孩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又摸了摸干瘪的肚皮,说:“你歇着,我去找点吃的。”困于密林中多年,对于在野地寻些吃食,男孩还是有足够信心。说完便要出发。 徐秀才抓住男孩鸡爪般细小的脚踝,说:“小心一些。” 男孩看着徐秀才,说:“我晓得。”随后快速翻过圆石。不一会听到他“啊”地叫了一声,声音在山的夜里格外具有穿透力,箭一般刺进徐秀才的耳朵。 徐秀才强自爬起,微颤着攀到巨石之上,突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一面很大的湖平静地泛着幽光,月亮映在湖中,像落在湖底的宝石。接着月光可以看到,男孩正蹲在湖边,正用一片宽大的叶子努力取水。 见此美景,秀才不觉间忘了干渴、忘了饥饿,甚至忘了自己。他突然看到,远处的湖岸边有一所不大的茅屋,茅屋前坐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女子安静坐在水边,像在对镜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