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幕 信念之石（三）

    血痂凝固在被飞镖刺破的手掌里，外星人的血液并不是传说中的蓝色，而是红色的。

    首领看了一眼于鹤翀的手掌，质问单人杰：“我说的是活捉，为什么让他受伤？”

    单人杰低下头，臣服地回答：“怕他瞬移，他的能量聚合在头部和手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单人杰的脸上，冰冷的眼神刺向单人杰：“假如他因此死掉，我会把齐菲儿一起毁了。”

    “首领。”蒙面人低下头请示，“当时情况危急，差一点就被他逃走了，请首领息怒。”

    “啪”又是一记耳光，首领无情地说：“看看你的手臂上纹了什么？”

    单人杰和蒙面人低下头不再说话。

    空气突然凝滞。

    首领的偏执是有理由的。三年前他们的潜水艇在深海捕获了鲛人，那种面目似人、全身无毛、肤色灰白，皮肤质地光滑如白暨豚，但又拥有人的四肢和躯干，指爪间连着蹼的生物。

    他们甚至准备了贮满海水的巨型水族缸来安置鲛人，然而仅仅两天，鲛人就暴毙而亡了。

    在此之前鲛人奋力地抓着脑袋猛磕水族缸的玻璃。可看守的人却仅仅将此举看作是一种无效的反抗，并没有加以理睬和重视。

    没有想到的是，其实鲛人的痛苦来自于内脏压强的变化。

    是他们疏忽了。

    压强的急剧减小使它内脏中贮满了膨胀的气体，直至撑破了整个头颅和身躯。

    死状不可谓不惨烈。

    当这个叫做首领的人，其实是靠开采石油和贩卖资源起家的大亨，连夜搭乘私人飞机来到南半球，渴望看到自己心爱的宠物，却最终看到了一个残破的尸体时，他的痛心疾首，是没有人能真正理解的。

    他的痛苦来自于得而复失，而这跟金钱或者时间都无关。

    此后，首领变得越来越谨慎，他不容许再有这样低级的错误发生。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首领将此格言作为组织守则，命每个成员纹在身上。

    此后，鉴别成员的纹身便多了一处，一处是身份识别的条码，一处就是这句话，用成员的母语所写。

    首领似乎发泄完了怒气，他坐回了白虎皮上，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上跳出k博士的视讯信息：“医疗检测仪数据传回，生命体征一切正常。手上伤口属于皮外伤，并未伤及神经，预计三天后痊愈。”

    首领点点头，关掉了视讯，又喝了一口马天尼，润了润嗓子。

    于鹤翀突然抬起头，抢在首领之前发问：“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秘密。”

    “秘密！”

    首领又重复了一遍。

    首领从沙发上挪了一下屁股，俯身向前，目视着于鹤翀，一字一顿地说，“一切关于这个宇宙的秘密。”

    于鹤翀浅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个命题宏大得近乎狂妄。”

    “关于宇宙，我们也知之甚少。宇宙就像外面的大海，我们都是海里的鱼，无非大一些，小一些。”

    “但本质上，都是鱼。”

    首领若有所思地将后背又靠回沙发上，表情说不上是疑惑还是失望。

    良久，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标本，开口道：“但鲨鱼和金枪鱼是不同的，虽然他们都是鱼。”

    “你说的没错。但你想错了，我们并不是鲨鱼。如果非要把我们比作鲨鱼，那么人类也不是金枪鱼。”

    “人类是……鮣鱼。我们的关系是……共生关系。”

    “嘿Siri，鲨鱼和鮣鱼？”

    于鹤翀的话音刚落，茶几上的苹果笔记本自动跳出了搜索页：

    ……鮣鱼吸附在鲨鱼腮上，可以搭便车。鮣鱼则可以帮助鲨鱼清理口腔、吃掉身上的寄生虫，而这也是鲨鱼甘愿让鮣鱼吸附的原因，这就是互利共生……

    首领看完词条解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共生关系！哈哈哈……我喜欢这个说法。”

    “外星人，我很欣赏你。我该怎么称呼你？”

    于鹤翀说：“你可以叫我，鹤。”

    “所以，我们不是对立面？不是敌对关系。正如你所说的。”首领的坐姿放松起来，他双腿交叠，露出精致的手工皮鞋，鞋帮和鞋底的连接处是手工缝制的明线，鞋底的浮雕是手工作坊的族徽。

    对待细节的坚持，或者说对待手艺的虔诚，这种特质就是他们所没有的。

    于鹤翀心想。

    孤星人过分注重精神的发展，在意精神纬度的提升，以此为代价，他们牺牲了物质和感性。

    不再留恋于物质，不再执着于外在，甚至不需要无关紧要的情绪，比如……

    啪，啪啪，啪，啪啪……首领半仰着头将整个肩背架在沙发的靠背上，手掌拍着靠背打起了节拍。水晶灯的光芒折射在他的手背上，戴在中指上的夸张的蓝宝石戒指散射出夺目的光芒。一下一下地晃着靠墙而立的保镖的眼睛。

    属于人类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