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女人
每个炎热的夏天,就跟丢失了几十克灵魂一样,总是感觉自己不够完整,脑子昏昏沉沉,里面回忆着这个季节与杉秋的点点滴滴:她自述被虐待时的豁达,她如释重负时的耸肩,她眼角含着泪水的无奈,但唯独没有看到过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说来也奇怪,只不过认识三天而已,但那种感觉用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来表达也不足为过。但是她就这样消失了,在我的生命中突然就消失了。 一年后的又一个夏天,在我生辰次日。我如往常又一次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来到她的公寓,门竟然是开着的。我惊喜若狂,直接推门窜入,嘴上大喊着杉秋。那种激动无以言表。 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带着两个金色卷花耳圈,破洞牛仔短裤,EVA厚底白色运动皮鞋,上身穿一件紧身薄款卡其色打底衫。 “杉秋,人呢?”我拉着急匆匆颤巍巍的嗓音问道。 “您是?”她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服,傻呆呆的看着我。 “杉秋呢?” 她拿起手机往后退了了几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我平复了心情,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她沉默了一会,发出了震耳的笑声。 “噗哈哈,一件钟情?噗哈哈,”她在如观察从未有过的物种似得打量着我,“你没什么病吧,什么年代了玩一件钟情?” 我皱起了眉头。 “长的还算俊秀,看起来也不像智商有问题,”她把整理好的衣服推到一边,坐在床上回头示意我坐下来,“坐,暂且信你对小杉的感情,我叫大咪,这套公寓的主人,也是小杉的朋友,怎么称呼你来着?” “艾伦。”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起一个外国人的名字。” “方便脱口而出,名字嘛,代称而已,那不可能见面就说,我叫李铁柱,张国栋。” “张国栋,李铁柱,怎么了?名字就是名字喽。” “也是,习惯了而已,我也是顺了大流。” “这些不重要。我也联系不到小杉,昨天我刚下飞机,打她原有电话无数次,起先是无人接听,后来关机,再后来就一直是空号。所以我就回国直奔这里,发现她有来过公寓,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所以你闯进来喊她名字的时候,我竟然有些诧异!我知道她的脾气性格有时候也与我长年累月不联系。我以为她换了号码,也没在意,该告诉我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我。不过我最近感觉不妙,也想知道小杉的去向。便归来,一探究竟。” 这个时候我静静的观察了这个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材保持非常完美,精致的妆容,古铜色的皮肤彰显了她别具一格充满活力的美感。眉骨不算高,但有着西方脸的特质参杂其中,看似简单,实则非常精细的装扮过。 “你没有问过那个人渣,陈子楠?” “去年杉秋消失后打过几次,先前一直在外地出差,后来当面问过,他也不知道杉秋的去向,他说她是从老家赶来上海的,大概是回老家去了。我再三追问地址,他便发脾气说,我又不是他父亲,我怎么知道他家地址!便不欢而散了。” “这也奇怪了。不过不用着急,小杉一向如此,她消失必定有她的原因。喝点什么?” “冰水就可以。” “天气这么热,不要喝太冰的东西,对身体没有什么好处,喏,给你这个马蹄水。” “谢谢。” 大咪倒了一大杯马蹄水给我后,看着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心底甚是明白她摇头的意义何在,但是她对我与杉秋的感情判断,缺少了我和杉秋那个雨夜的促膝长谈。我也不需要别人对我的情感下定论,真也好,假也行,对也可,错也罢。那都是我自己的感情,不需要别人来定义。我一直按照我的心在活着,几十年来一向如此。 我一大口喝完满杯的马蹄水,道谢准备离开。 “你这种物种很少见了,留下来吃晚饭吧,真正关心小杉的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想必你刚有点线索,就这样回家,肯定是辗转反侧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也罢,我们一起待着等她的消息也是个好事,有心者都有所累,那就让我们共同承担吧。”大咪站起来把先前整理好的衣服放入行李箱,“我点了外卖,应该马上就到。很多的凉皮,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你可喜欢吃凉皮?” “不挑食。” “那就好,回国后就想吃一口这个。在国外想了好久好久。吃起来就会想起家乡的点点滴滴。” “你是陕西人?”我问,因为凉皮是陕西具有代表性的小吃。 “嗯哼。” “从哪个国家归来?” “英国。” “出差?” “久居。” “什么时候回去?” “还不确定。”大咪拿来醒酒器将醒好的红酒倒了半杯,回过头望着我,“来一点?” “不了,想把酒戒掉。喝醉了后,脑袋很难控制。”
“为了小杉?” “也不全是。” “好吧。”说罢大咪抿了一口红酒,收拾了餐桌,把补碟子和筷子放好。 外卖送到了门口,她道了谢后,仔细的把凉皮倒入空盘中,把冰峰饮料倒入玻璃杯中,示意我坐下。 “来吧,和我一起回忆我的家乡。” 我们相视而笑,默默的吃着凉皮,她抿着红酒,我喝着口感清爽的冰峰饮料,我们都没有交谈的意思。一直到桌上所有吃的一扫而光后,她突然开口。 “我可以联系到小杉老家的朋友!”她举着红酒杯,大声地喊了出来。 我欣喜若狂。 “不过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容我想想。” 我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唯恐扰乱了她的思绪。 “我必须回忆一下,这个男孩。我这个人对往事唯一的记忆方式就是从源头慢慢回忆,只要一连串的回忆按照顺序排列完整后,我才可以记起这个人是谁。”杉秋满脸歉意地挑了挑眉,“没有办法,从小到大就这个毛病,家里人一致认为我是个话多啰嗦的女孩。其实我做事干脆利落,唯独搜寻记忆是这样子的。不知道你是否能懂。好比:我经常忘记手机在放在了哪里,我就会想:我早晨起来的时候是手机闹钟叫醒的,我带着手机去了公司,然后中饭是用手机付了餐费。下午回家的时候,用手机联系了一个金融服务中心的负责人,那个时候我在厕所卸妆,对,我便在厕所毛巾下面找到了手机,就是这样!你能懂这种奇怪的思维?” “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习惯,和思维方式,不足为奇。”我回答。 “为了避免会去从头按顺序回忆才能找到手机,我便买多一部手机,当找不到时,我就用另一部打给那一部丢失的手机就可以了。” “那两部都找不到该怎么办?”我问,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 “那就得费力的先从源头开始回忆,先回忆起一部就可以,找到后打给另一部。就如此,这样的事情我经历过。是不是很可笑?” “那倒不会。”我回答。 “我得回忆一下第一次怎样通过小杉认识这个男人的。”咪思索着开始收拾餐桌,“可否等我一下?”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