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争端
尽管昨晚上王端最后的表现让人有些生疑,但他二长老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论最终能否在他的帮助下报仇,习武总归是没错的,会离复仇的目标越来越近。于是,王徼决定听王端的话,老老实实砍三个月的柴,挑三个月的水。 出了房门,王徼就遇到了早早候在门口的墨珏。 “如何?愿不愿意做这三个月的杂役?”墨珏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 “那就跟着我,我引你去看柴房和水缸。” 路上,墨珏丢过来了一本线装的薄薄书册,道:“这门吐纳法并不如何高深,但胜在基础扎实,是师傅让我给你的。他让我暂时指导你修行,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山顶找我。” “可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啊。”王徼为难道。 “你到了山顶大喊我的名字,我方便的话自然会出来见你。反正山上一般只有我和师傅在,他不会介意的。”墨珏不以为意道。 王徼点点头。 “这三个月内,你要每天给水缸换水并装满;在三个月结束时,要装满柴房。另外柴房里的柴,每天会有人取十分之一用,数量不够十分之一的话就拿完为止,没有就算了。” 王徼点点头,表示清楚墨珏的意思。 “师傅还说,这三个月的杂役是考教你的心性。如果你能坚持下来,他就收你做记名弟子,如果坚持不下来,就哪里来回哪儿去,讨个老婆,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要再想着报仇了。如此,师傅也算是对得起家族了。”墨珏面无表情道。 “我会留下的。”王徼坚定道。 墨珏嘴角似乎勾了勾。然而王徼并没有注意。 当看到那十口一人高、三人合抱的水缸,以及五栋连在一起的、一丈多高、长宽各十步的空荡荡的柴房后,王徼之前的坚定就荡然无存了。 王徼有些不可思议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灵越峰上不是只有你和二长老两个人吗?加上我也才三个。怎么会备有这么大的水缸?还有,三个人一天要用半屋子柴?” 墨珏笑容明媚:“师傅没收几个弟子,又不意味着历任掌律长老不收弟子。这灵越峰可不是专门为师傅开辟的。至于柴房里的柴,我可没说是我们三人用!” “可这水缸,如果去山下取水,我就算是挑一整天水也装不满啊!” “确实是去山下取水。哦!忘了告诉你,你第一个月可以每天只挑五缸水,但是,从第二个月开始,必须每天挑够十缸。” “在哪儿挑水?在哪儿砍柴?” “我又不是杂役弟子,我哪里知道?” 王徼无言以对。 …… 辞灵峰主峰峰顶,议事大殿内,众长老正在商讨一事。 “墨珏取得一个名额,那是应有之义,我想在座诸位谁也不会反对。可王徼甚至还不是辞灵峰弟子,如何能得此名额?”四长老呼延恭诘问道。 “暂时不是,三个月后就是了,到时候我亲自收徒。”王端看也不看他,淡淡道。 “二长老,你知道呼延意不在此。若是我宗弟子都能进入文承圣心,那看在二长老的面子上,给王徼一个名额又何妨?可全宗每十年只能进十人!”接话的是三长老秦臻云。 “呵!按宗主定下的规矩,每个长老都有两个名额。过去几十年,我只不过是没有合适的弟子,便将这些名额都让了出去。你们多吃多拿多占惯了,就忘记了这本身就是我的名额了?!”王端冷笑一声,目光扫视三长老和四长老。 “你要说多吃多占惯了,怕指不到我的头上吧?”呼延恭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大长老。 过去五十年间,占据名额最多的无疑是大长老一脉,每次文承圣心开启,几乎都占去了三个名额,其他三位长老则争抢另一个名额。但大长老一脉确实是英才辈出。如今位居天下十秀榜首、将元阳山谢子韬牢牢压在第二的傅同尘,正是大长老门下。 呼延恭此举无疑是想拉住大长老。一是借王端的话挑起大长老对他的不满;二是利用这个契机提醒大长老:每次文承圣心开启时你可都是有三个名额的,这回难道舍得放弃吗? 除了王端,几位长老都向大长老看去。但是大长老垂着双目,不为所动,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可有人并不想让大长老置身事外:“大长老!您也说句话呀!这文承圣心的名额怎可给一个外人?”说话的是三长老。 都点了自己的名,大长老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不过,他只是用苍老的声音道:“这十年,本脉并无多少特别优秀的英才,两个名额足矣。其余各脉的情况,我并不知晓,你们商议便是。” 三长老、四长老听了这话,心里更是火热了。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大长老的竞争,若是能这个名额从二长老手中抢过来,也就意味着这个名额落袋为安了。他们私下里早就达成一定的约定了。他们本来预计,墨珏肯定会用去二长老手中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则由其余四位长老分配,除非五长老和大长老结盟,否则这个名额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谁料半路杀出个王徼,让王端死死攥住这个名额不放。 秦臻云接口道:“巧了不是,本脉这一批弟子中倒是有三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虽比不得同尘、墨珏师兄妹,却也不是一般人物。给他们二十年,也能成为砥柱,挑起宗门大梁了。可他们成长,终究是要宗门倾斜资源的啊?你说是也不是?五长老?” 秦臻云这是想把五长老戚远静也拉下水。若是三位长老齐齐施压,大长老也就没法和稀泥,更没理由偏帮王端不是? 五长老戚远静面色沉静,一直没发话。见秦臻云提及自己,他略一沉吟,却是不回答秦臻云的问题:“我只说一点,这文承圣心似乎本来是王家的。而迄今为止,包括二长老在内,王家还没有一个人进入过文承圣心。” “戚远静?你老糊涂了?竟帮着一个外人说话?”秦臻云有些气急败坏。 “我糊没糊涂不由你cao心。但某些人的良心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戚远静并不动怒。 这样的议事大约十天前也有一场。当时,王端提出拿已经分配给他辞灵玉换王氏保全最后一丝血脉,众长老也是争执不休。更准确来说,当时三长老、四长老站在一起反对,大长老中立略偏向三、四长老,五长老则是自始至终保持沉默。后来争执不下,王端请宗主定夺,宗主传音,同意了王端的提议才作罢。 秦臻云暗自咬牙。他本以为上回戚远静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才“高高挂起”,这次他表面上也有一定机会抢到那个名额,怎么也会和自己站在一起才对。谁料这次他直接和王端穿起了一条裤子。 “五长老,你说的是事实。可文承圣心现在属于辞灵峰也是事实。那么辞灵峰自己处理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呢?”呼延恭适时出来解围。 “呵!王家当年将文承圣心送与祖师时,相互可是有过约定的,我们这些后辈可有完成这约定?”王端冷笑一声。 “那王徼不是已经到你灵越峰上了,你还要如何?”三长老质问道。 “当年约定的是守望相助,互相保全。到今天,王家只剩一根独苗。这便是守望相助,互相保全?若不是宗主发话,这根独苗能否剩的下还两说!”王端怒道。 “那是王家自己衰落,与我等何干?”三长老针锋相对。 “有些人,修为不得寸进,不要脸的程度倒是与日俱增了”王端冷嘲热讽。 上次争论中,秦臻云反对王端拿辞灵玉换王徼性命的一个理由是:老祖宗与王家的约定已经过去数千年,辞灵峰已经仁至义尽了。王端当时则反唇相讥说,照秦臻云的逻辑,那文承圣心也该给元阳山送过去才对。辞灵峰既然觉得仁至义尽,那文承圣心以及它产出的辞灵玉也当属于王家才对,王家不日将被元阳山屠灭,那文承圣心也自该送给元阳山……
“够了!”见火药味愈发浓厚,大长老再不好沉默,“二长老、五长老说的有理。于情,王氏将文承圣心赠与我等,我等却未能保全王氏,应当给与王徼补偿;于理,宗主之前已经明确说过,每脉各有两个名额,由长老自行举荐,这两个名额自该是属于二长老的,那么他愿意举荐谁,那就是谁。诸位就不要再为了这事争论不休,更不要为此烦扰宗主闭关了!”大长老说罢,重点望了一眼王端。 大长老既然支持了自己,王端便做眼观鼻、鼻观心状,不理会大长老最后那句其实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话。 “可按近几十年的成例,一直是表现最为出类拔萃的前十名弟子获得名额。那十人名额早已有公论,如今要贸然剔除一人,怕是会引起不满。而且即便是剔除,又该剔除何人呢?”五长老突然开口,却让秦臻云再度咬牙切齿。因为这让秦臻云再也不好开口了。 当他发现无法从王端手中抠下这个名额后,便想从其他长老处抢一个来,戚远静就是唯一适合的目标。他不想挑衅大长老,墨珏占据的那个名额不可动摇,四长老是自己的盟友,不好做出过河拆桥的举动,那么就只剩下戚远静了。 那份十人名单是有先后排名顺序的。秦臻云有三名弟子入选,最差一人排在第七,排在第十的是戚远静的弟子。所以,之前秦臻云理论上还是有那么一丝可能争取到这个名额,如果他能率先提出按照排名先后来调整名单的话。届时,若果戚远静反对,秦臻云自然而然可以骂戚远静“私心颇重”。而既然戚远静已经掌握了话语主动权,此时秦臻云再跳出来就反而会被骂“有私心”了。而且,王端怕是也会对戚远静投桃报李。 不出所料,王端笑眯眯接口道:“大长老不说了嘛,我的两个名额全凭我做主,其他各位长老的名额自然也是由各位长老自行做主了。”王端说着,便看向了大长老。 大长老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秦臻云见状,便只好作罢。他无奈叹道:“罢了!便让褚峰退出吧!只不过褚峰怕是会因此对你那曾孙心生不满。”说罢,秦臻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端。 “他不满就由着他不满。同境弟子之间的矛盾,只要别闹出大事,我一向是不管的。可若是有人仗着修为高就肆意妄为,倒也刚好,我灵越峰人气不足,就让他移步,来陪我一阵子便是!” …… 秦臻云返回辞岁峰后,召来了褚峰:“峰儿,三个月后你无法进入文承圣心了!” 褚峰大惊道:“师尊,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出此变故?” “二长老他把名额给了曾孙,不愿给你。” “就是那个让二长老拿辞灵玉换回小命的家伙?”尽管这件事不被普通弟子所知晓,但像褚峰一般的长老亲传弟子还是知道一二的。 秦臻云盘膝坐在蒲团上,点点头:“不错。为师知道你心里有气,不过你可不要给为师捅出什么篓子来。二长老可是说了,同境人之间的切磋他管不着,也不乐意管,可但凡有人仗着修为欺负人,可就别怪掌律无情了!那王徼是个无境之人,你现在若是心怀怨愤,直接找他麻烦,那无异于仗势欺人,少不了受掌律责罚!”秦臻云格外强调了最后一句话中的两个字。 褚峰心领神会,道:“徒儿心中不敢有怨愤,还请师尊放心!若无其他事情,徒儿便先行告退了。” 秦臻云挥了挥手。 褚峰离开了秦臻云的静室,等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指节却是被捏得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