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族

    朱门破败，墙垣尽毁，香火断绝，横尸满地。

    东华城内何人能料想到，如日中天的王氏一族竟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夕阳金光灿烂，街巷之间却人声匿迹。百姓无不噤若寒蝉，生怕这场无妄之灾波及到自己。以至于此时，城内竟无一缕炊烟。唯有王氏府邸的断壁残垣间，有数百军士及数十不明身份的墨衫人在处理尸首。

    为首者有三人。一人为东华城县令董诚，一人为清源国车骑将军皇甫礼，还有一人，看其年岁不过二十，相貌端伟，腰悬一柄绿鞘长剑，应当是那群墨衫人的首领。

    三人谈话间，隐隐以此青年为尊。董诚率先开口道：“差役兵卒已经将王氏一干人等一一核查完成。除王绍庸嫡子、护院徐志两人不明下落外，其余，王氏九族合王氏宅邸内仆役共计一千三百二十一口，尽皆在此了。”

    皇甫礼见那青年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口训斥道：“你们干什么吃的！先不说那护院，王绍庸嫡子，如此重要的人物也能让他走脱了？”

    见青年脸色露出一丝不悦，董诚只好硬着头皮道：“是下官疏失了，还请大人责罚！”

    青年却开口道：“这不是董县令的过失。城内没有发生过多的sao乱，已经配合的很好了。围剿王氏本就是我们二人的任务，这二人走脱，罪责不在你。”

    听了这话，董诚连忙道：“谢大人体谅！”

    皇甫礼闻言却略显慌张。这次的行动是青年全权交与皇甫礼安排的，黑衫人只负责防备某些皇甫礼难以应对的意外因素。那么王绍庸嫡子逃脱的责任到底在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皇甫礼忙拜伏在地，道：“是下官失职，请大人责罚！”

    青年并未开口说话，董诚也不知如何是好，气氛一时之间竟是凝重万分。不一会儿，皇甫礼便汗流浃背。

    终于，沉默半饷，那青年还是道：“皇甫将军离开师门后，年岁愈长，武艺愈疏，怕是难以再胜任车骑将军之位了！”

    皇甫礼既不敢当面顶撞，又担心真的不得不“告老还乡”，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伏得愈发的低了。

    此次围剿王氏，这些墨衫人本不会露面。可谁知王氏一族之内竟有如此多的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军士损伤颇多，其中最为棘手的便是王氏家主——王绍庸。

    先是皇甫礼与之对敌，王绍庸一手精妙的剑法将皇甫礼稳稳压制住，若非皇甫礼身着一件精良内甲，怕是不出十数招便是伤痕累累了。青年见皇甫礼处境不妙，便派了一名墨衫人前去协助。不料，那王绍庸先前竟是仍有所保留。那墨衫人尚未完全加入战团之时，王绍庸便骤然暴起，仅一剑便使得墨衫人身首异处。见此，皇甫礼自然是又惊又俱，可念及身后的青年，又不得不咬牙迎击。墨衫人被一剑枭首，那青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右手一拍绿皮剑鞘，便有一道凌厉剑光如流星赶月般直逼王绍庸面门而去。王绍庸察觉到凛冽杀机，身形一侧，剑光擦着耳根掠过。尚来不及庆幸，便又有急速破空之声传到耳畔，未及反应，王绍庸只觉胸前一痛，便了然无觉，直直向后抛飞而去，撞塌了数道墙壁，溅起一片烟尘。原来是那青年瞬息之间一掌跟上，印在了王绍庸的胸口。而此时，皇甫礼的一剑堪堪递出。

    此后，青年下令黑衫人全面参战，原本有些焦灼甚至略微劣势的局面瞬间变得一边倒……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厮杀了，即使是皇甫礼自己，想到黑衫人死后那一刹那的犹疑，也不免感到一阵脸热。他并不确信这一瞬间的迟疑是否落入了青年的眼中，但毫无疑问的是，青年此时心情很糟糕。

    死去的黑衫人是青年的同门师弟，尽管关系不见得有多亲近，尽管师门不见得会因此而处罚他，但青年明白，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负有不容推卸的责任。自己因为皇甫礼的情报而对王氏一族起了轻视之心，即便王绍庸稳稳压制住了皇甫礼，自己也只当这是王绍庸“真正”的实力罢了，仅仅派了一位师弟前去助战，便关注其他事情去了，未曾想王绍庸竟仍有所保留。故而，青年本不想追究此事。但是王绍庸嫡子逃走，其极有可能带走此的行动目标，加之皇甫礼自己那番明显至极的推脱责任的话语，实在是让青年怒意勃发。

    皇甫礼此时也已经察觉到责备董诚的那番言语确实欠妥，可此时也无法补救，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董诚能上道，帮着说几句话。

    不知真是皇甫礼的祈祷管用了还是怎么着，董诚主动上前道：“大人，依下官之见，与其现在就开始追究责任，不如尽早安排缉拿事宜，以免那二人逃远了！”

    “是啊是啊！下官愿负责追捕此二人，将功赎罪！”皇甫礼连忙叩首道。

    青年斜了一眼皇甫礼，没有出声。后者的额头紧紧贴着青石地砖，大气也不敢喘。董诚见状也不敢再过多言语。

    三人间的沉默，被远处飞来的一袭黑衫所打破：“师兄！我们发现了疑似王、徐二人的行踪！”

    青年问道：“何处？”

    “城东南方向约二十里处！已有师兄弟跟上他们了，尚未打草惊蛇。”

    原来，在击杀王绍庸后，青年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王氏和其他宗门之间是有瓜葛的，有宗门为他们通风报信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王氏竟然像是毫不知情一般。尤其是在见到王绍庸的真正实力后，青年愈发觉得王氏与山上其他宗门的牵扯定然不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王绍庸近乎原地等死般的选择更像是在为其他人拖延时间。想到这里，青年便遣了几名善于追踪的同门前往城外，防备有漏网之鱼。果不其然，而今印证了他的猜想。

    “起来吧！”青年对皇甫礼道，“追缉王、徐二人的事情就不用你做了，你尽快找到王氏密库，由叶育协助你。事情办妥了，便不再追究你的责任了！”

    名叫叶育的黑衫人当即上前两步躬身领命。

    皇甫礼则重重叩首道：“下官必将竭尽全力，将功赎罪！”

    待青年离开，皇甫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汗，见董诚仍旧立在原地，皇甫礼顿时怒不可遏：“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召集人手给我把这栋宅邸翻个底朝天？本将军若是再吃责罚，你个小小县官也休想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