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府是你的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杜甫 那一日，死亡发生在雒城门外。 “呼”地一声，生命如风中残烛，说灭就灭了。 庞统被城头飞下的一支羽箭射中咽喉，第二支箭，又自他的颅间穿过…… 那一日，他看见血如樱花般漫天飞舞，仰着头，天地之间都染成了一片赤色。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刘备在远处惊慌的呐喊，听到诸葛亮在更远处，藏在羽扇之后的叹息； 隐约间，他好像还看到了一个身影，身负长剑，在耒阳县城外的乡间小道上，踽踽独行。 从此，这世间的喧嚣、争斗、厮杀，与他再无关系。 庞统死了。 死在混乱的雒城墙下，军卒们撤退时抢回了尸体，身中十三箭，血rou模糊得……就像一坨烂掉的rou。 刘备一巴掌扇在蒋琬的脸上，打得他左脸青红。 蒋琬却发着愣，生逢乱世，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 原来无论多有才学的名士，死了也就真的死了，他心里想着。 看着军士们将庞统入殓，刘备捏着荆州的来信，望着“太白临于雒城”几个大字，又忍不住潸然。 哪怕多年以后，刘备每次谈及庞统，也常红着眼，絮叨着：“倘若当初听了孔明之言……”而诸葛亮只是在一旁沉默着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张飞、赵云的出征，带走了荆州大量的人马，百姓们知道又要出兵，一个个不免有些紧张，天色半晚，便早早的收拾回了房，整个荆州都显得有些空荡荡。 诸葛均在院子里燃起一盆火，撕开捆着瘗钱的线，一张张，仔细的整理开，然后靠近盆火，静静地看着它烧灭成灰。 诸葛亮闯入院中的时候，均正将一封手札燃起，上书着六个大字： 得之丝，失之龙。 诸葛亮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到诸葛均身边，从一旁拿过瘗钱，自顾自地撕开。 “是赵直给我的信。”均没有看二哥，捏着手中燃烧的手札，兀自说道。 诸葛亮还是没有说话。 “我在江东的时候，他曾给我说过庞统的梦。” “得之丝，失之龙。我当时以为，统’为充足之丝，龙嘛……呵~” “可后来想了想，你是卧龙，而庞统，也是人中龙凤……” “‘庞’下本就藏着一条龙，而‘龙’与‘统’又同韵。” “巴蜀最名贵的物产，不就是丝绸吗……” “倘若刘备得到这片丝绸，便一定会丢掉一条龙……那么我，也只能这么选择。” 诸葛均终是转头看向二哥，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凭他的性子，这翱翔在天的雏凤不夭折，卧龙，便再无一日上天的机会。” 手札终是燃成了灰，诸葛均站起身，从一旁的石桌上拿过酒壶，微歇着洒进火中，又对着西方拜了拜。 “天府之国，多么美的名字，应有名君和贤臣来掌握。” “庞士元很好，但他还不够好，”诸葛均轻轻的蹲在诸葛亮身边，一如小时候那般。 “至少……他不该用那种语气，谈论二姐的死……” 不知谁的清泪滑落，滴在盆中，滴在那尚未燃尽的纸钱上，滴出了一小撮沉暗，但很快，又被大火吞没。 …… ——（分割线）—— …… 文末，想多叽歪两句……关于庞统的。 正文已经结束，各位不想看的可以直接跳过。 首先道个歉， 受小时候看的野史影响，加之写作需要， 不得已将凤雏先生放到了这个偏“反派”的位置上。 既然已经杀青了，就为庞统先生正正名： 先说说前文最早借徐庶之口提到的“尊容”吧。 实际上的正史并无庞统相貌丑陋的记载， 首先汉朝选官十分注重仪容，不符合威仪便难做官， 庞统二十出头任功曹，仅次于郡长史和郡司马，大抵是不难看的。 二来，名士中，若因相貌丑陋而无法做官，正史上应该会有记载。 司马徽称其为“南州士之冠冕”，吴人多闻其名，总不可能这么夸耀一个难看的人， 无论是《吴历》或是《吴书》，都没有说他丑的记载。 反而是《季汉辅臣赞》中，杨戏说庞统：军师美至，雅气晔晔。 想来气质是不差的。 三一个，庞统作为当时有名的人物评论家，那是荆州才俊都对其趋之若鹜。 在那个人丑是会被看不起的时代，纵使庞统有才，自命清高的年轻士子们，应该也不愿意被一个丑人评价，更不用说去找他追评了。 最后，庞统评论人的时候总是“每所称述，多过其才” 世人问他为什么， 他说现在世道纷乱，合乎道德的举止规矩迟衰，好人少，坏人多，所以希望能够增强人们道德观念和社会公益心。 不把值得赞誉的人夸说得更为完美，他们的名声就不足以让人们去仰慕仿效，无法使人仰慕仿效好的行为，则社会上做好事的人将会更少。 原文：“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 且史书记载庞统性好人伦，重视赡养老人，这样一个有雅量，做善事，注重社会风尚，鼓励人们向善的俊才，光是“相由心生”，怎么得也不差吧。 至少不该受到后世对其容貌的歪曲与贬低。 要骂就骂罗贯中，他在演义中写的：“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 让凤雏平白被黑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