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次日，“呵~~~欠，”诸葛均被窗外的强光照醒，躺在榻上，不情不愿地背过窗伸了个懒腰，“二姐，二姐！” 均习惯性地喊了几声，自来荆州之后，铃名虽为姐，实则如母亲一般，照顾着兄弟二人的饮食起居。平日这个时辰，铃早就揪着均的耳朵喊他起床洗漱吃朝食了，只是今日… 诸葛均在榻上醒了醒神，反应过来二姐已嫁入庞家，只觉得一阵心烦，对诸葛亮的余气又重了几分。起身在屋内转了转，也没看到二哥，均撇撇嘴，最后在厨房锅里找到几笼早已蒸好的胡饼。 厨灶没有动过的痕迹，应是昨天二姐留下的。均拿着饼咬了一口，放了一天一夜，冷脆冷脆的，没来由眼睛有些放烫，还是熟悉的味道，却也可能再也吃不动这种味道了。 少年看了眼缺了口的胡饼，抿着嘴唇，用油纸裹了裹，塞进怀里。将剩下的胡饼分成两份，一份盛好放在几案上，另一份随便找了块方布包了包。 “这些给徐大哥带去吧，唉~”正想着，一阵敲门声传来。 打开门，一身白衣，引人注目的两簇白眉。 “白眉……啊不是，季常兄！早啊。”差点说错嘴了，诸葛均想着，他怎么找来的。 “见过诸葛兄，时辰不早了，”马良笑嘻嘻的指指天，“都要午时了，良可是一大早就出门了，一路问过来了，可是让我一通好找。” “诸葛兄可否让良进去坐坐？” “哦，噢！请，来来来。” 二人入座，“季常兄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马良正盯着案上的胡饼，“啊……啊！良是特来拜访孔明兄的。” “季常没吃朝食？” “吃了吃了，”马良继续看着案上的胡饼咽了咽口水，“只是良一路劳顿，确实又有些饿了。何况，已近午时……” 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真是失礼……少年心里想着。 诸葛均忍俊不禁，看了眼桌上的胡饼，那本是留给二哥的，“季常若饿了就吃吧，家兄今日不在，似乎一早就出门了，我也未见到，不知去了哪里。” 诸葛亮去哪了？ 自然是去了黄府。 为了给人留下个好印象，他早早起来洗漱沐浴，整理衣冠，换了一身看上去最为干净的灰白儒袍，束了根发带，别了块古旧的墨玉，看上去更显得温文尔雅。 与庞德公家比起来，黄家更是气派了许多。黄承彦的妻子蔡氏，是荆襄望族蔡家蔡讽的长女，蔡讽次女是如今的荆州牧刘表后妻，蔡讽的jiejie更是前太尉、互乡侯张温的正妻。 三层门庭，红木雕栏，没一处不显示着主人家的身份。诸葛亮正跟门口的石狮子大眼瞪着小眼，忽地从府里窜出两只大狗，吓了他一跳！ 窜过身边没两步，就停下不动了，定睛一看，竟然是木头做的，难怪未曾有犬吠声。 “哈哈呵呵呵，”一人蒙着面纱追了出来，“对不住对不住，木狗玩具而已，没吓到吧。要不要摸摸看？” “是你？”诸葛亮怔怔地看着眼前蒙着面纱的青年，竟是那日庞府见过的那位。 “嘻嘻，还记得我呀，”青年笑着抱起木犬，努努嘴示意诸葛亮帮忙抱另外一个，“黄老先生正忙，吩咐我先来招待你，走，帮我抱进去。” 走入院中，只见一磨盘滋溜溜地转着，旁是许多个轮齿相依，链接着一巨大的汲水车。“这不是！？” “对啊，就是你之前在隆中推行的小玩意儿，别说，还挺好用，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青年笑嘻嘻的扬扬脸，似乎在等待着诸葛亮的夸奖。 “啊……是！确实……这槽板设计的，比我之前做的更要合理些。” “哼哼~”青年傲娇地晃晃脑袋，“走吧，先去书房候着。” 进了书房，入眼尽是先秦典籍，都是诸葛亮一直想看，却不曾寻得的珍本。看着诸葛亮满眼放光的样子，青年说“你若想看，随意翻阅就是。” 诸葛亮道了一声谢，正翻阅着，耳畔传来古琴乐混着歌声，“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亮真傻。”诸葛亮转头看着案几后抚琴的青年。 “怎么了？”青年笑吟吟地看着诸葛亮，丝毫没有躲闪他灼灼的目光。 “自那日一见后，亮总想好好认识你，”诸葛亮微笑着，“原来你是个女子，亮早该看出来的。” “噗嗤~我以为你早看出来了。” “没有，亮近来…稀里糊涂的。”诸葛亮自嘲地笑道。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孔明，”女子把琴往前一推，“黄承彦老先生只有一女，小字月英，我就是黄月英。” 诸葛亮点点头，没有接话，只是满眼欢喜地看着眼前人，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儿女之情，在此刻越发明朗。也许有些事情早就被上天安排好了，勤勤恳恳耕耘多年，抬起头，佳人就在眼前，只一眼，便叫人连魂都勾了去。 “笨蛋，”女子娇嗔地骂了一嘴，“孔明，我不是个知羞的女子，那日在庞德公处看到你，我便一见倾心。回家我就跟爹爹说了，可他说你要待二姐出嫁后才言婚姻之事，可叫我一阵好等……” 说黄月英走到诸葛亮身前，仰着头盯着他的眸子，“孔明可愿意娶我？若要验证美丑，我这就给你看。”说罢，就要掀开面纱。 “不，不必，”诸葛亮看着眼前人，“只是，亮家境贫寒。” “嘻嘻，只盼你凤凰腾达之日，莫忘了糟糠妻。”黄月英开心的小跳跑到书房门口，“爹~爹！” 黄承彦笑呵呵地一步跨进门，月英揽过父亲的臂膀，撒着娇，“看吧，我就说，你女儿才不会没人要哩。” 黄老先生宠溺的拍怕女儿的头，转向诸葛亮，“孔明，我这女儿，自幼骄纵惯了，你若不是真心喜欢，还是再考虑考虑的好。” 诸葛亮脸一红，拱手作揖：“亮，要感谢黄老先生成全。” 诸葛亮之脸红，一生仅此这一次。 几日后，黄承彦几辆牛车，将女儿嫁入了诸葛亮的茅庐。汉时认为婚礼以女子为主角，属于幽阴之事，音律属阳，与之不合，所以没有后世热闹的吹拉弹唱，诸葛均、徐庶拿着各色的果子撒帐，越扔越开心，本是观礼的马良最后也加入近来，一起扔向新婚夫妇，预示着子女延绵。 这门亲事，朴素且不声张，却惊诧了整个荆襄。男子们捶胸顿足黄月英怎么看上了这个穷小子；女子们则埋怨诸葛亮选了这么多年怎么选了个丑丫头。 一时间，有关二人没眼光的话题传遍隆中，蒯越更是编了一首童谣，交给乡间孩童们传唱，“莫学孔明择妇，正得黄公丑女。” 然而二人，却正在经历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孔明用一杆银秤，掀开了月英的红盖头。 “孔明怎么爱盯着人看。” “月英正如我梦中的样子。” “你还梦到过我？”黄月英似笑似嗔地看着诸葛亮，眉目清晰，有些微黑的颜，鼻梁挺直，唇红丰腴。 诸葛亮一手牵起新娘的手，一手揽过腰肢，问着对方身上的清香，“梦里还有许多，容亮慢慢讲与你听。”月英娇嗔着，“万不想，孔明竟还有如此模样。”说着，一手抽下发簪，长发如水一般漫过诸葛的手背。 灯火缱绻，烛影摇红，梧桐叶响，秋风瞥了眼新房，便把红烛吹灭。 这是建安六年，诸葛亮二十一岁，庞德公在他成亲当日，赠了一个比“凤雏”更响亮的绰号：伏龙！ 巨龙蛰伏，只待风云。 而此刻，一位四十一岁的将军伴着风雨，跌跌撞撞地闯入襄阳城，他身后跟着三名男子，一个面红如枣；一个脸黑似炭；第三个面目英俊，即使一身风尘，也如月光般动人。 将军新败，率残兵投奔刘表，景升念同宗之情，盛情款待，接纳了他。 两场喜宴，相隔不过二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