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君士坦丁堡战役延续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耀眼的男子，左千山没见过正规的贵族家族出身的嫡亲年轻人，之前碰到的都是什么商人、老家伙、中年人、宦官执事，这些人或久经世事，或沧桑疲惫，或忧愁难解。 但他们的外表上，根本无法看出那来自贵族家族的精致教育以及得体的、光鲜的、散发着青春活力的、魅力四射的外表。 而如今，他见到了。 他面前的男子正是阿莱克修斯，正如他未来的女儿，帝国的长公主，安娜·科穆宁所描述的那样——「闪耀着我主光耀的骑士」「一棵枝繁叶茂的橡树上」「香甜的睡眠」。这充满希腊诗人风格的溢美，让人不禁遐想，那个上马提枪、威风凛凛，下马执政、济世爱民的形象。 任凭此时面前的人如何向左千山打招呼，他的耳朵没有听进去一分。 而说着客套话的、礼貌得体如同天使一样的阿莱克修斯也未曾见过如此奇怪的人。 他打完招呼，看着沉默不语，一直端详着自己的左千山。他也开始端详起来左千山来。 他的外观和罗马人完全不一样，即使他们同样是黑发黑瞳。 他干练的短发披在两边，嘴上的胡须似乎剃光之后未曾剪过，稀稀拉拉，不修边幅。 这和曾经见过的都不一样。不似突厥人虚伪好斗的神情、不像马扎尔人如野兽一般绒毛饮血的野蛮、不像拉丁人一样过于柔弱。 面前的高大男子，如同第二黄金盛世时所流传的史诗——《狄吉尼斯·阿克里特》，书中的主角一样，「威武的如同雄狮一样」，充斥着未可知晓的雄心、胸膛中燃烧着看不见的火焰。 勇士的情绪似乎隐藏在他的表象之下，就像他的汉族先贤们一样，腹有韬略，才情内敛，不鸣不飞，大志藏心。 阿莱克修斯：很奇怪竟然会产生这种感觉，他明明表现出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左千山：世间真的存在仅凭外观便魅力四射、想让人亲近的人？ 此时的左千山经过战争的洗礼，年轻的面孔不再像现代人那样白嫩，战争和统帅的责任将一种名为「男人」的姿态刻在他的脸上。 他有点像陈国宝饰演的大明1566中的嘉靖，不说话的时候沉默狠厉。也有点像典型的国字脸、严肃的汉人将军。 不过，即使在阿莱克修斯的眼中，他的形象还不错。 但左千山依旧在阿莱克修斯面前自惭形秽。 左千山惊讶，就像后世的我们亲眼见到王外长一样，真的会惊讶一个人的素质竟然可以通过神态姿态表现出来。 他有着希腊人典型的立体面孔，他年轻的面容和左千山一样，经过战争的洗礼充满男人味。和左千山的猛将不一样，他的英武之气少了一些左千山式暴虐的压迫力，反而具有极高的亲和力。 很难想象作为他的敌人，站在他的对面，竟然会对自己的敌军将领肃然起敬。 阿莱克修斯就是这种敌人。 他的站姿、走姿，就像是经过八字步训练的得体绅士，仅是站在那里就引人注目。 也许是与之相比，自己的形象落了下乘，又或者是左千山心中起了玩心，想要试探试探这个史书中的圣君、罗马最后的中兴之帝，是否和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光彩夺目。 他突然眼神狠厉起来！ 阿莱克修斯：？？？？？这人属狗的么？怎么突然翻脸了？ 只见左千山挺起胸膛，慢步从他的左侧走过来，他的脚步因为厚重的铠甲，而显得沉闷，他的左手按在刀柄上，额头上的青筋竟然慢慢凸显出来。 “...”跟随阿莱克修斯的两個护卫咽了口口水，脚步微微有些移动、颤抖。 在这个他们需要仰视的巨人面前，护卫们感觉，这沉闷的脚步仿佛是冲城的重锤，一下、一下、一下砸在他们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袖子遮挡在了护卫的面前。 只见阿莱克修斯根据他移动的方位转过自己的身体，微微调整步伐，希腊式的长袍潇洒的一甩，在护卫的面前飘过。 几乎是一瞬间，护卫抬起头看着阿莱克修斯，心中不复之前的恐惧！ 那护卫立刻微微颔首，此时的脚步不再发抖，而是坚定地向后微微移了半步，将空间给他们二人留出来。 一个小小的动作，对护卫来说，也许就是坠落悬崖时朝他伸来的一只手。虽然他是尼基弗鲁斯的人，不过相必此后，他的心只会忠诚于阿莱克修斯。 这一小动作自然被左千山看在了眼里，他站定，双手叉腰，不复狠厉的神情，而是满脸？？.... 疑惑？？ 没能从阿莱克修斯的神情仪态找出任何毛病，按照他在21世纪接受过的知识，这个人即使不像史书中说的那么天神下凡，也必定是个雄主。 那么问题可就来了。 左千山冥思苦想，因为历史的脚步被他打乱了。 本该是都拉奇翁将军和米海尔七世对抗，然后尼基弗鲁斯趁虚而入的，可现在怎么办？ 都拉奇翁将军的到来实在太快了。 早在尼基弗鲁斯大军出发的时候，左千山其实是很自信的，因为他了解都拉奇翁将军手下那帮人的尿性，但是预测竟然出错了。 “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作为攻下紫衣贵胄宫的先锋大将，起码也该欢迎我一下吧。” “嗯？”左千山被唤了回来，他此时右手抱着左手，左手捏着下巴：“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站直身体，面色沉静：“赛里斯战团，希乌纳斯。帕夫拉戈尼亚光荣的科穆宁家族成员，小亚细亚的天才英杰、科穆宁家族的高贵子嗣当面，荣幸之至~” 说着，他微微欠身，右手按在左胸口。 “你可真是...”阿莱克修斯无法形容，他对这个人了解太少：“emmmm，尼基弗鲁斯三世巴塞琉斯，担忧当前的战情，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么？” 哗。 两封信件丢了过去，护卫接住，递到阿莱克修斯的面前。 他撑开，一目十行。 等看完的时候，发现左千山此时坐在桌子上。 左千山的一切都是个谜，行为举止，礼仪姿态，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哪有人坐在桌子上的？！ 但你还别说，他半个屁股坐在桌子上，双手抱起，神情自若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架势。 凶狠、随意、睿智、鲁莽，这是阿莱克修斯给的标签，很矛盾。 看着没有说话的左千山，阿莱克修斯将信件用双指夹住笑了笑：“要我帮你撕了它么？” “可别啊，盖着金玺印章呢~”左千山的神态又变了！此时又变成加钱哥了！他戏谑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到底哪个他才是真的他。 但这对阿莱克修斯来说不成问题，流于文字表述的记录无骨无血，他们两人当面交谈带来的感官只有他们自己的知晓。此时阿莱克修斯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开始试探： “呵呵呵，你是个直率的人，我很欣赏你。”（「我看透了一部分你」，先定调，占据谈判先机） “哈哈哈！”左千山无所谓地大笑：“考虑这不太可能是个玩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太极接下，不表态，你猜我猜没猜到你猜到我猜的了么。） “夸奖？不不，或许你可以这么理解，但你知道的，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阿莱克修斯笑了笑，他不明白蛮夷为何不赶紧纳头就拜，而是对罗马人戒心如此之强。 就以阿莱克修斯为代表的罗马人来说，他们是守信的。他将双手别在身后，仿照着左千山信步而走，边走边聊，用行动试图稳住谈判的优势。 （动、静、行为、姿态是信号） 可惜，左千山才刚成年，中国式谋略的点线面他还未掌握，此时确实陷入了被动，索性转为守势，先听他怎么说。 “一个将军，要在战前、战时、战后分别采取不同的奖惩策略，一切要让敌人看不透我们所做的，要让我军不为流言所影响。而尼基弗鲁斯将军，是的，我现在我更愿意在伱的面前，以将军的名义称呼他，而非巴塞琉斯。 他是罗曼努斯四世巴塞琉手下最具盛名的将军，你可以相信他、相信罗马，也相信我。” 左千山以为自己没有露馅，显得有些随意，笑了笑：“呵呵呵呵，仅是一面之缘，却讲什么信任，你可知道你刚刚手上拿着的信件是什么分量？ 嗯？ 帝国东部将军司令，一旦我得到这项授权，就可以像卢赛尔一样，替罗马收拾小亚细亚。 于公，我为罗马帝国收复故土；与私，我坐镇一方、显贵非凡、功成名就！ 你说，我凭什么？ 仅凭他尼基弗鲁斯在海的对面迟迟不肯增援，还是都拉奇翁将军都已经打到了紫衣贵胄宫门外，他都没胆子驱赶？？？ 还是说，凭你科穆宁家族三个世纪以来，所累积的威望？ 仅凭你一个，与我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是吗？”阿莱克修斯突然回头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刺穿他的心脏！ 左千山没有在21世纪见识过县级、市级、省级、国级、国际级别的大佬姿态，他未曾见识过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是如何处事的。他只在电视机里头看到过，哐一下，一个演员巴拉巴拉，摆个姿态，然后反派和小人一个个畏之如虎。 而如今，他体会到了。 那眼神没有任何侵略性，仅仅是一种极富「洞察」。给人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仿佛被看穿的微微心虚。 这并非文字描述的夸张，而是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就像是8几年阅兵，你真的能看到眼中的杀气。 左千山的表情迅速收敛下来，他的笑容不再，而是疑惑，凝目。 之前的表情是真是假不知道，但阿莱克修斯明白，他此时的表情一定是真的。 阿莱克修斯笑了笑，他瞬间收敛了「洞察」带来的压迫，转而笑起来非常的温柔，加上他英俊立体的五官，让人不会怀疑他： “你很了解我，对吗？” “...” “你了解我，知晓我，想要试探我。”他微微闭上眼睛，然后轻轻睁开，整个人的姿态和他这种放肆随意不一样，而是轻飘飘的，真的像风一般：“呵，我说过，你是个直率的人。” “Holy...fak...”左千山自顾自的小声喷了一嘴，在经过了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瞬间收回心神，站起身来，五指撩入自己的头发。 然后，突然间笑了出来：“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很难想象，真的有人有这种亲和力，即使是初次见面，你也能感受到如沐春风，对话自在如意： 阿莱克修斯也笑了起来： “那传闻是怎么说的？”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左千山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起了搞笑（富有希腊诗意）的形容：“「香甜的美梦」。” “呃、哈哈哈哈哈哈！”阿莱克修斯顿了一下，放声开怀大笑：“我既然说了，那么它就永远有效，你可以信任我，你可以追随我。” “No。”左千山摇了摇头：“我不会追随任何人。” “emmm，令人惊讶的回答，那么，显贵非凡、功成名就呢？” “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东西只是旅途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他们不是目的，他们只是完成目的之后所附带的。” “为什么？我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里，比我们更好的选择了。” “你们？”左千山想调侃他们，但是想了想又按耐住插科打诨，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罗马，已经不是那个罗马了。 帝国西部的杜卡斯家族、布里恩尼奥斯家族、巴列奥略家族、塔隆尼特家族， 帝国东部的加夫拉斯、梅里森诺斯、塔尔查尼奥特斯，还有你们科穆宁。 你们都是雄伟帝国遗产的继承人，但你们任何一个，都不是那个曾经的罗马。” “...”阿莱克修斯也沉默了下来，久久才说出一句话：“那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左千山无比正式的对他说道：“这是罗马人唯一的选择。” “呵...”阿莱克修斯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理解了，这个世上会有无数人要伤害他们的帝国，而面前的这个人不会。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戏剧，他忍不住说了出来：“可你，连罗马人都不是。” （阿莱克修斯在对话之中了解到了左千山的热忱，一个知晓她的弊病，并愿意为她的荣誉而奋斗的人，是不会让她灭亡的。 讽刺的是：对于罗马充满热忱的人，却不是罗马人。） “...”左千山：“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期待你的凯旋！！” 阿莱克修斯是大笑着出来的，护卫们跟着他，问道：“尊贵的阿莱克修斯将军，我们还没劝说他专心战斗呢。” “不！”阿莱克修斯双手别在身后，昂首挺胸，志得意满： “已经劝了，已经劝好了。” ———————— 君士坦丁战役的在经过了一夜的修整之后，次日的战斗继续爆发。 守军早已在第五丘、第六丘布下了防御。 现在，已经缓过来的赛里斯战团，要向这个时代的君士坦丁堡人，展示一点小小的赛里斯震撼。 凌晨，守军南部战场被赵有生带人猛冲。 守军紧急调军，而最为恐怖的是，赛里斯的其余士兵，就如同扑食之前的猛虎，压低着身姿，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