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立的假设

    仿佛沉入冰冷黑暗的深渊，阳光在被逐渐吞没，我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光的尾巴，可是，手只被刺骨的水包围，逐渐僵化，然后动弹不得，窒息感愈加强烈，无法呼吸，视，而不能见，听，而不能闻。想要大声呼救，水就马上灌进来，窒息，窒息，窒息。越是想要挣扎，就沉得越快啊。啊，要死掉了……不行，我还有一点……没有完成的事！，还不能死!我开始拼命挣扎……

    “呜哇！”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家中自己房间的床上了，一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但是，现在已经是6月19日的早晨了，是要去参加同学会的日子，我还能慢悠悠地整理一下仪容，简单吃个早饭，现在说是早晨，其实也才四点过了几分钟而已，家里人都还在熟睡，于是我轻轻地去到楼下，拿了几片面包，就着热了一下的牛奶，算是对付了早餐。他们的早餐，现在做还有点早，那么，就把小玄的早餐给弄了吧，尽管我除了例行的猫粮之外，还给他添加了他最爱吃的煮熟的鸭肝脏，可是，他还是没有出现，也许，他还在睡？唉，你可是一只猫啊，小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也无需担心，毕竟他是一只成熟的猫了，会照顾好自己，他的饭碗还在此处，说明在这个世界，小玄也好好的在这里。

    我不再逗留，出门去了。夏天的早晨，来的十分早，从起床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五点过，天空已泛起鱼肚白，再过不久，太阳就要将光芒洒满大地。风儿吹过，有些冰凉。那个梦里的深渊，在我脑中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水中的窒息感似乎是一双大手掐住我的脖子，现在放开之后留下的勒痕，仍然让我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结合电视里面说的坠江事件，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我不想去过多思考，只是独自走在街上，看着手机，但是群里的消息，再也没有过新的，我还不知道我回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单纯的奔跑也能跳跃时间？也太扯了，但是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情与我记忆当中的几乎是对立的反面，还是说那个当电工的我其实只是一场梦？“深渊”中的“我”所没有完成的愿望，会是什么呢？啊啊啊，真是混乱啊。我决定抛开烦恼，直接去同学会的地点吧。又来到了大桥上，清晨的微风轻轻抚摸，像要治愈我的伤痛，我的呼吸变得顺畅了，不由得把双手揣进裤兜。欣赏朝霞，怡然自得，天空从鱼肚白逐渐变成赤橙红绿青靛紫所交织而成的画卷，风是画笔，彩色的云是颜料，颜色来自太阳这块调色板，随心所欲，但是又森罗万象，世间万物，此刻都在这块辽远的天空中迅速出现又随风而逝，我好久都没有这样在宁静之中欣赏这，每天都理所当然的天空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但是轻飘飘的脚步声。我回了头，她已站在我面前，头发有些凌乱，双手撑住膝盖，但是并没有过多的喘气，她很快直起了腰拿出了她的手机，把她的屏幕出示给我看，上面显示通话中，通话人是我，可是我的手机此刻并没有任何反应，顺带一提，在这毕业后的日子里，跟随我手机一起更换的还有我的手机号，打不通我的电话应该很正常，现在我与之前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这部手机了。

    “诶，你换手机了？”她一边捋头发一边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似乎有些生气。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毕竟突然被问起来。我知道她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相信的人之一，但是，我告诉她我穿越时间来到这里的事，能够告诉她吗？我不想把她卷进来，本来，我们就已经是可能在后半生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了，无论是之前的世界，还是现在起的新世界，再加上我本来也不知道我这次回来的理由，我是不是有些过于冷静了呢？一般人穿越了时间，回去会干嘛呢？买彩票发大财？完成自己的各种后悔的事？目前而言，我更倾向于后者，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刚好是我与她分开的日子，我并不知道那日一别之后，她去了哪里，是再也没有音信的那种，对于我们彼此而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并不知道她这样消失的理由，我曾试过联系她，不过失败了，虽然我很想现在问出原因，但是现在的她应该并没有作出这样的决定吧，问了多半也无济于事。

    “哦哦，抱歉，我这就把我的新手机号交换给你。”我连忙将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她，她听完之后愣了一下，然后让我再念了一遍，终于，手机号交换完成了。

    “以后这样了，知道吗？”她气鼓鼓地说，小脸好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双手抵住腰间，但是由于身高的差距，让这个本来应该表现威严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她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恢复了正常的站姿，眼睛看向一边，脸又像气球xiele气，但是变得更加红润了。

    “对不起……”这句话我还没能说完，

    “呜……”她紧牙关“抱歉……小玄……”她的手攥紧了。这使我有些猝不及防。

    “小玄？小玄怎么了吗？”我甚至没有思考，立刻就问出了这句话，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脏的声音也在不断放大，难怪我这两天都没有看见他。如果这真的是对立的世界，那么生与死是两个对立面，唉，想什么呢，我自己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但是也不能这么想，这个世界，应该只会把一些东西相反倒映的话，就能说的通了。魏瑠依，也就是这个站在我眼前的，四肢修长而白皙，齐肩的短发略微向内弯曲，弧度刚刚好，刘海修剪得整整齐齐，朴素的衬衫配上宽大的外套，短裙刚好快要触及膝盖，却又没有，至于身高，最好不要提起，否则，她一定会笑着给我的小腿一记重击吧。但是她从不穿带增高的鞋或者高跟鞋，不是休闲款式就是运动鞋。导致她的海拔……不过因为她整体比较纤细，至少远处看起来不会特别矮。在这个世界里面的她，似乎成绩非常好，考上了我本来应该就读的高中，而我正好相反，成绩一般，虽然能够升学，但是没有办法去到省城里的高中了。嘛，即使时间回溯了也同样使人绝望吗，无论反转与否，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认为小玄的事才是当下更应该考虑的。也许能知道一些这个世界更多的情报吧，

    “小玄……不在了……”她鼓足了勇气，从咬紧的牙缝中终于挤出这几个字来。

    “哦，不见了啊，没事，他自己会回来的吧，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我开始试图安慰她，同学会的事情暂时抛在了脑后，这件事她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所以大可以不必着急。待会应该还可以跟她一起去吧。

    “他……回不来了……”终于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诶？你别哭啊，不就是走丢了吗？他一定会回来的，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家……”

    “他死了。”她轻轻地，尽力在不带任何感情的状态下扔出了这几个字。

    原来……是这样么，这个世界，没有小玄，生与死的对立面，世界，残酷地将这一切，相反倒映。而且，这一次，似乎更加绝望。可是，小玄是一只猫啊。他为什么会死掉呢？他才五岁，刚刚好走过猫生的一小半吧。

    “对不起，我没……能帮你……照顾好小玄。呜……”终于，她还是哭了出来。“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掉到江里去了，小玄……那天从我家里跑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呜”她开始啜泣，

    “不要急，慢慢说，后来怎么了？等等？我真的掉到江里去了？”看样子这就是现实吧，那天我可能真的坠江了，但是我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我坠江的理由是什么。“没事的，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她这样伤心，我也只好藏起自己内心的悲痛，小玄无疑是一只好猫，他虽然生性自由，但是从来不会忘记回家的路，只要呼唤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然后“喵呜，喵呜”地赶过来，如果去摸他的下巴，“喵呜喵呜”就会转变成“呜哇”夹杂着呼噜声，我真的好想，好想呼唤他，他一定会来的吧，但是我胆怯了，我只能故意不提这件事，继续安慰瑠依，

    此时，她正睁大了她的杏仁眼，眼泪让这眼睛格外清澈，眼睛里面的倒映里除了我，也许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你完全不记得了吗？”她的语气逐渐回复平静，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印象”撒谎对于我和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于是我干脆告诉了她我确实不知道，只要不告诉她，我是穿越回来的就行了。说实话，她这么一直盯着我，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倚靠在大桥的栏杆上，抬头望向天空。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没有。”我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就好办了。”一个不注意，她直接扑向我，我倚在栏杆上仰望天空，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她抱住然后朝桥下的江中坠落下去。

    “不要害怕，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在坠落的过程中，她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朵边极其温柔地说，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折叠刀，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刃，我，无法挣扎，身体失去重心，四肢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偏偏就在这时，剧烈的头痛又开始涌上大脑，眼前一黑，意识脱离了身体。再次回到了那梦中的深渊，不同的是，我这次以一个高于自己的视角俯视自己，那个“我”，向我伸出了手，“我”面向阳光，我面向深渊，“我”面带微笑，我伸手以回应，指尖相碰的一瞬间，光芒万丈，纯白的光辉取代了无边的黑暗，同样什么也看不清，“白”是“黑”的对立面，一个一无所有，一个包容一切，但是，同样的结局，皆为虚无，高天之上的“云”是白的，深渊之下，只有与“玄”同名的“黑”，既然“白”一心赴死，那么“黑”继承他的一切，活下去，完成他的愿望，是可以的吧。反正，会拥有同样的结局。于是“我”死掉了，我又重生了，我想起来了，小玄哪里也没去，一直在这里，小玄继承了他的愿望，陈云飞啊，并不孤单，即使所有人都离开了，或者说你选择了离开所有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仍然会有人，会有猫还记得你，毕竟，没有你的话，就没有今天的小玄了，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于是，我向神灵许下愿望，以报汝之恩情，毕竟，我只是一只猫，我的一生很短，没有办法看见太久的未来，但是感谢神明赐予的奇迹，我看见了，2032年的你，依旧没有去参加同学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电工，毫无生活可言，你甚至失去了去找到瑠依小姐的勇气，你坠入江中，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跳下去了，你向我伸出手，把你的一切都托付给了我，我看见了一切，我去到了那既定的未来，然后又回来了，可恶，神明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之后的你呢？本来我许下的愿望是以我一死，换尔以生，但是这样的未来，我放心不下啊！该死，谁叫你当年把我捡回家了呢？抱歉，其实我还是很胆小，胆小到，不敢参加你的葬礼！

    意识回到了身体，如梦初醒，但是，千钧一发，雪白的刀刃，仿佛另外一轮太阳，在蔚蓝的天空下闪耀，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将落下，平静的江面，因风皱面，天空在里面变得扭曲，我和她相拥，坠向扭曲的天空。不过，猫的力量和灵巧让我能够扭转这样的乾坤，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下心，一拧，因为疼痛，刀子脱离了她的手，我们一起，击碎了这扭曲的天空的倒映。她还在不停挣扎，直到我把她带到了岸上，她还在使劲用她的拳头捶打着我的胸口，她的泪水彻底像水坝溃堤一样。我任凭她发泄。

    “你为什么那天没有死掉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掉下去了啊……你不是不会游泳吗……”她又悔恨又恼怒，但是，更多的，是无奈。

    “陈云飞的话，已经不在了哦。”

    “你骗人！那你是谁？”她不再对我进行持续的“攻击”

    “先别忙着问我，先回答我的问题，陈云飞，是你推下桥去的吧！”

    “还是想起来了吗？”她拍了拍已经湿透的短裙，从地上站了起来“没错，就是我。”她承认了，“但是，我不会再道歉了。”她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都是你的错。”

    “准确地说，我不是想起来了，只是‘看见了’而已，能告诉我你想要杀我的理由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本来游弋的目光开始不断地聚集到我身上。

    “如果你相信陈云飞的话。”

    于是，我又了解到了另外一段奇异的故事：原来，瑠依也在分开之后的日子里，向神灵许下心愿，想要能跟云飞一直在一起，但是任何奇迹都需要十分昂贵的代价，代价就是，在分开的前一天，杀死云飞，就能够从新开始一个循环，回到他们相遇的那一天，许下这个愿望的时间，正是在我得以观测2032年的时光时，她也进入了时间的回廊，于是，在那条街上，我确实与她相遇了吧。她并没有告诉我她循环了多少次，但可以确定的是，因为我的加入，这个循环开始出现了变化，一切的过程都变得相反，对立。她没能在那天杀死“陈云飞”，我的存在，使时间在正确的轨道上继续走下去，观测者的眼中，陈云飞，还活着。从15年到32年的这段时间里，瑠依生活也十分不如意，但是她也没有告诉我有多么不如意，但是，能让她支付这样的代价，想必一定是十分不如意了。至于，我的代价的话，嘛，不值一提。听完了她的讲述。我实在是有些感慨。世界之间，也会有所不同，但是结果基本都差不多，无论是没有循环的世界，还是这个闭环的现实，其实都是一个悲剧。

    “抱歉，瑠依小姐，之前骗了你，我其实是小玄，但是，我现在继承了主人的记忆和形体，我想要完成他的愿望，所以，我还不能死，现在，我暂时代替了他，但是，迟早有一天，他会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而我的记忆，也会留在他的回忆里，在主人活下去的世界里，他当了一辈子电工，一生不得志，不与人往来，碌碌无为，他甚至……没有来找你的勇气。”我双手合十，并且90°鞠躬“拜托了，请和我一起，救救主人吧！只要能在这副身体里，留下勇气，就好了……”

    我只是一只猫，我的一生跟人类比起来，何其短暂，他能与我相伴一生，但是，他的未来里，注定不会再有我，所以，至少，让我用这小小的奇迹，创造一个，你所期望的未来，也许，这就是我这只猫的傲慢吧。但是，你，会原谅我的吧。

    “诶？”瑠依小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你真的是小玄吗？”但是她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状况，时间的轮回，使她的灵魂变得坚韧。擦干泪水，她终于露出了久违地笑容。

    “嗯！”她使劲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我作为小玄时，曾经被寄养在她的家里，她其实对我很好，是个温柔的人，还经常给我讲她的故事，几乎是无所不谈……

    “啊，那个，云……小玄，你还记得我之前经常给你讲的故事吗？”她把笑容直接焊在了脸上。可我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当然记得了，您那次跟我讲，您在主人的……”

    然后，作为猫的我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小腿就受到了一记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