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眼中
本该惊涛骇浪的一天，竟变得平静无比，老者抱着自己的小孙女走过街道，穿过城垣，伫立在漫无边际的灿烂花海旁，初春三月，虽春寒犹在，但这一大片草甸子上星星点点缀着各色的小花，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笑声。 小小的风白玉依然不愿意放开爷爷，她猴在南柯苍老的颈脖上，如同一只甩不开的蛇皮袋子。 “我的小公主，下来好不好，爷爷的胳膊吃不消。”说罢装作老者的样子咳嗽了几声。 忽然想到他的一只手臂尚未复原，小姑娘立马松开了环抱着颈脖的手，好似一只灵魂的小兔跳到地上，小小的脸蛋上满是羞愧，甚至有些不敢直视老者的面容，小姑娘嘴里发出不辩语言的嘟囔声后转头向着广袤的花海一屁股坐了下来，将头埋进胸里，俨然从小兔变成了犰狳。 南柯的脸本就温柔，幻化成老者后更是增添了慈祥和蔼，俨然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又是庙里的白须尊者，他一挥长袖靠着小女孩坐了下来，掏出腰间水壶里面装着在路上打的半壶豆浆递给风白玉，小女孩蒙着头呜呜呜的表示拒绝，他苦涩一笑自顾自的喝了起来，竟喝出老牛饮水的气概来。 “我也要喝。” 小女孩嘟囔了声，有时候女孩子的心思就是如此想一出是一出，南柯晃荡着只剩个底的水壶，小女孩的rou手就扑的抓住了壶身，小嘴对着壶嘴嘟嘟嘟的就往喉咙里灌，仿佛灌下去的不是豆浆还是能忘记烦恼的灵药。 “还要喝的话，一会我上街给你买。” 她没有说话，擦了擦嘴，手腕很很用力将那无辜的水壶扔向天空，一道完美的弧线莫入茫茫的草甸子中，她转过身正对着南柯，脸上露出积极严肃的表情，认真到像是被逼迫上刑场的战士。 “走吧，我们去救高崇。” “不要冲动。” 风白玉依旧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怒气表达着下定了决心，可这份决心却被南柯轻轻否决，他有着别的打算。 入夜之后两人变了方向不再去天牢死磕，而是转到去了文政院，一老一少蜕去伪装变回了英气勃发的青年模样。柳长甫的宅邸比想象中小了许多，除了前面的会客厅和两排秘书处外，只有一处带着水景的花园还显得有些大家风范，只剩下临水一间二层小楼和几间简易的仆从居舍。 小小的院子也给南风二人省去了摸索的时间，刚一潜入小院，南柯眉头一皱伸手就去拉风白玉。 “怎么了？” 女子嘴里嘀咕着脚却没停下，一步跨入了水池旁的假山石上，这一踏脚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从夜晚变为白天，从皎月变为明日，星星从天空中缓缓坠落而下，起初是一团团气体，棉花糖般萦绕在周身，风白玉伸出手好奇的触碰着这些从天空降落的星云，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到身体，肢体的颤抖通过指尖传导回那团星云，应该是感受到了女子身体的颤抖，纯白的云气发出不规则的抖动，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化为了一颗颗闪着七彩光芒的碎晶萦绕在风白玉的四周，好似人间仙境，美轮美奂。 “好漂亮啊。” 出尘的美景迷乱了她的眼，也迷乱了她的心，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她的眼里满是璀璨的星星，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灯光芒，她伸出手去抓那些星星的碎片，轻轻一碰就碎成更小的碎晶，整个眼前都被朦朦胧胧的七彩雾霭所遮盖，拨开这些尘雾，会飞的鱼在其中穿梭，后面跟着一群游动的兔子，而在院子的水池中金腰燕从水面一跃而起，湿漉漉的翅膀上挂着串串水珠，岸边的花丛中青蛙只有蜜蜂大小，从一株花朵跃至另一株花朵。 面对眼前奇艺的景象，风白玉感动处处是新鲜有趣，她提起裤腿涉足水边，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她姣好的面容，高高的鼻梁，适中的笑唇，一双上挑的凤眼好看极了，这些恰到好处的五官更是完美贴合在她那张拥有健康小麦色肤色的鹅蛋脸上，整个人是那样的英气勃发，又不缺女子的明艳动人。又一只金腰燕从水中跃出，搅动了一汪池水，也搅动了她的倒影，当水波渐渐平息，水面上的女子变得温润平和，凤眼还是那双凤眼但眼神温柔了许多，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却秀气了许多，嘴巴还是那张嘴巴却多了点哀愁，鹅蛋脸还是那个鹅蛋脸却消瘦了些许，皮肤却不是健康的小麦色有着常年缺少太阳直射的苍白，看着池中的倒影，风白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池水中的人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手的触感那鼻子、眼睛、嘴巴明明都还是原装的样子，忽然池水中的人停下了抚摸自己面庞的手，她的眼里含着一汪秋水，深情的看着风白玉，那只手向着她伸了过来，那影子就要破水而出，风白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白玉，我的女儿。” 水中的倒影呼唤着，温柔而深情。 可对于自幼丧母的风白玉来说却遥远如天边的呼喊，从山的另一头传来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可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母亲……” 水里的倒影似乎听见了女儿的回应，再次发出呼唤，这一声激起了她对母爱的渴望，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水面边爬过去，伸出手回应着水中的倒影。 忽然一只燕子从水中跃起，犹如划过天际的苍鹰，劈开的水面荡起皱巴巴的涟漪，水中的人晃晃悠悠难以辨别容貌，风白玉依然痴痴望着搅动的池水，那样慌张的样子仿佛荡开的不是一池春水而是母亲的灵魂。 “母亲……” 池水失去了回应。 “该死的燕子！” 红衣女子跳起身来咒骂道，很快她冷静了下来，知道和燕子制气无异于自讨没趣，悻悻然站起身来，脑袋空空忘记了什么，可又不知道忘记了什么，星星的碎屑萦绕在周围，犹如清晨田间的雾霭，她拨开雾霭，绕过会飞的鱼和在空气中游动的兔子，沿着池水向着小屋走去。 隔着半开的窗，阳光和她的目光同时抵达屋内，里面坐着一个对镜贴妆的白衣女子，那身形和乌黑的长发看的甚是眼熟，女子端庄素雅和先前水中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并不一样，她更加的成熟，有着漫长岁月冲刷过的痕迹，面前的铜镜反射出她的容颜，上挑的凤眼，高高的鼻梁，还有恰到好处微笑的嘴。 风白玉刚要惊呼，嘴巴却被一只手结结实实地堵上了，身体向后一退，扎实的涌入个带着体温的怀抱。 “不要出声。” 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着。 来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腰，那样的紧，几乎要将她碾碎在怀中。风白玉感到他在发力，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地，慌张和恐惧袭击了女子的内心，她想要挣扎那人却抱的愈发的紧，双手被那坚实的臂膀死死拦在怀里挣脱不得，她张开嘴狠狠咬在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上，那人吃了痛，但依然死死捂住她的嘴，只有指尖细微的颤抖表明他的疼痛。 “跟着我走。”那人说着。 风白玉扭动着自己的身躯，不太发达的胸部下沿蹭着那人的手背，见她如此不顺从，那人一发力将整个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双脚离地扑腾的更厉害了，两只脚狠狠踢在他的膝盖上，骨头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随着翅膀扇动，四周刮起旋风，星星碎屑聚成的雾霭四散开来，伴随着刺耳的啸叫，那人带着风白玉飞上了天空。 成群带鱼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泽穿梭而过，慵懒如一群散步的瘦猴，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带鱼在身侧呼呼的游，她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张开了咬人的嘴，脚下离地面越远，整个人也愈发的老实。当他们穿过了带鱼群，飞到云端之上，太阳就睡卧在云上，柔和的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身形，她看着那团女体出神，只觉得光芒万丈美丽不可方物。 “太阳……” 风白玉嘴里喃喃道。 “太阳……” 身后的人也跟着呢喃着。 她扭过头看向怀抱着自己的人，紫色的眼眸，天神般俊朗的脸，一时叫不出名字，她痴痴看着身后那张脸，又转头看向太阳，两者都美到迷离，美到不似人间应有之物。 身后的人口中呼出一股热气，那热气出过她的头顶，头发上粘黏上湿漉漉的水汽，身后的人喉咙中冒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你怎么了？” 那人没有说话，忽然紧抱着她的手松了开来，风白玉犹如颗果实还未来得及尖叫就已飞速下落，天空中金色的翅膀紫色的眼眸，在灿烂的日光中化为了一团灰飞。 沉闷的一声响动，风白玉重重砸在地上，她揉着生疼的腿从地上蹿了起来，四周是片白净的庙宇，焚烧的檀香味小蛇般钻入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