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洪流入夜
那张诡异的脸,昏黄的长发在风中飘起,他一把手将阿冶推下了屋顶,粉色的女子像断线的风筝,无力下落。 眼见就要摔在地上成烂泥时,一张看不见的蛛网兜住了她。 阿冶挣扎的从网上爬起来,本能的摸了摸胸口,好在那半本无字天书还在,还在庆幸没有摔死的时候,一只巨大的蜘蛛顺着网爬到了她的面前。 那黢黑的身影,阿冶上见过的,她紧张地抬起头:“地母……” “哟,桃贵人竟然还知道我呀,这就好办多了。” 话音刚落一只步足如锋利的匕首插入了阿冶的肩胛骨,然后将她高高抬起,地母像炫耀着战利品般呼喊着:“老爷子,象象,快来呀,我找到这个小东西了。” 大蜘蛛唤完同伴,带着略显可惜的语气对阿冶说:“真是的,要不是你还有用,我真想把你吃掉,你这副皮囊真是生的极好。” 之后阿冶被带到了个温福的西方宫殿,偌大的屋内堆满了盛着药水的器皿,地母取了其中一瓢勾兑着自己的卵泡塞入了阿冶的嘴里。 很快她便感到意识飘忽起来,朦胧中听见他们在说:北方长老被杀并非高崇冲动所为,加上近日罗格也派人去了云际城,既然天人骨头难啃加上桑灼按兵不动,不如从实力相对弱的罗格族下手。 “……” “阿冶……” 耳边传来心泽的呼唤,将阿冶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是不是累啦,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总之你不能睡,我听说重伤的人,睡着了会再也醒不过来。” 说着心泽就要唱歌,她的脸挤皱在一起,露出痛苦的表情:“别……要命……” “好吧,我不唱就是了。” 阿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心泽,有个人……你千万小心……” “嗯。” “冥府有一个一身黑衣,黄头发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危险……”阿冶将手放在胸口,感到一股暖流从胸腔涌出,半本书册样式的东西凝聚在手中,随着这半本无字天书的浮现,她剧烈咳嗽起来,直到咳出半块血栓才停止下来。 阿冶接着说道:“我和他只接触过三次,但他很是奇怪……看不透……这个是他让我从皇后的密室中取出的物件,说很重要……” 神秘的冥府男人,心泽也想到了个人,就是三年前把他送入千连城的那人,很神秘,也很奇怪。 “你说的那个人,我好像也接触过,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阿冶摇了摇头。 此时城外又传来剧烈的轰鸣声,新一轮的攻城又开始了,心泽赶忙关上破屋的房门,用木板将门抵住,又将阿冶和简易的床铺向着阴暗处挪动半分。 算上时辰,已经到了戌时,加上被黄沙覆盖了一昼夜多,整个城市的气温已经下降到了十度以下,再晚些时辰估计都要到零度。 他脱下外衣将瘦弱的阿冶裹在怀里,双腿废了,整个人显得更小一只,蜷缩在他的怀里,像极了小时候坐在他怀里哭闹时候的样子。 随着夜幕降临,城里死一般的寂静,还能动弹的人们再次将自己封闭在家里,在门口贴上黄符纸。 医师们忙碌的在各家门前喷洒消毒用的雄黄酒,在街头巷尾熏起艾条,整个城市弥漫着消杀的味道。 因瘟疫去世的人全都被堆砌在城中的广场上,高高的火葬堆熊熊燃烧,火光映射着正片天空,鲜红如血。 人们趴在自己窗棱上,看着城市中央的火葬堆中升起的浓烟,不禁呜咽哭泣,那是他们死去亲人的躯体在与尘世做着最后的告别。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如今和冥府矛盾加剧,这些去世者的灵魂渡过黄泉海,到了千连城后能否得到妥善安排,能否在来生有个好的归宿,熊熊燃烧的火焰没有带走世间的烦恼,而让生者陷入了更大的迷茫和忧愁之中。 高高的火葬堆下,风白玉双手合十念着可以让魂灵平息哀怨的经文,她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当经文最后一个字符落下,她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火焰的姿势,在一声长长的吟叹后,火葬堆熄灭了。 “逝者的灵魂得到安息,永恒宁静的黄泉之海将接收他们的魂魄,漫漫长路,无边岁月,终究我们还会再相遇的。” 风白玉喃喃说着,此刻的她在还冒着白烟的火堆前,像极了神殿里的圣女。 就在此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红衣女子感到浑身哆嗦,她本能的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喊来身边亲卫:“怎么好久不见神君了?” “神君大人可能有自己的打算。”亲卫当日也参加了心泽的召唤仪式,对今天城头上的事情也有所听闻,和所有的普通士兵一样,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把大勇士牺牲掉换来过这样的平庸男人。 他细微的表情下,有着思索的痕迹,这些痕迹都被风白玉看在眼里:“去把神君给我找过来,不然后果如何你是清楚的。” 她的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亲卫感到后背冷汗直冒,他值得恭敬领命带着队人去寻心泽去了。 风白玉眉头紧锁,下午回到洪流城后实在过于忙碌,到了入夜时分才发现他不见了踪影,连喊来三四个不同岗位的士兵问话后才将下午在城头上发生的事情了解个大概。 “你们恪尽职守,我去去就回。”了解始末后,寻找心泽的任务她已不能再相信任何人。虽然将大勇士唤出心泽的事情,她曾经也有所反对,但这几日的相处中,能感受到这个人善良温柔,以及体内蕴含的无穷力量,而激发这些力量的方式尚未找到罢了,心泽不能丢,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刻更不能丢。 风白玉用红纱巾蒙住口鼻,手中握着惯用的匕首,在城市中穿行寻觅。 而在这座城中,除了瘟疫,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幽灵在家家户户间流窜。 一阵风吹开了封在门窗上的黄符纸。 “啊——” 慌乱的夜色里一声惨叫并不能引人注意,但很快家家户户都传来哭嚎的声响。 风白玉捡起掉落的黄符纸,推门进了就近的一家门。 “发生何事,是瘟疫加重了吗?”
不大的小屋里,打扫的很是干净,桌上盛着刚出锅的烙饼,家具都是新配的,没有过多岁月的痕迹,特别是斗柜上一双做工精美的虎头鞋,更是扎人眼球。 家里的男人见进来的是风白玉,慌忙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样子:“公主,圣女,求求您,我怀孕的妻子突然不行了,不是因为瘟疫,就是突然……” 男人无法描述所见的情形,满脸都是焦急。风白玉点了点头,在经过男主人同意后,走进了卧室。 收拾整洁的床上平躺着一个怀孕了七八个月的少妇,她的双手扶着肚子,脸上堆满了痛苦的表情,一朵黑色的彼岸花正从肚脐眼中长了出来。 风白玉取出可以看见鬼魂的红色粉末涂在眼皮上,此时她清晰的看见一只灰白色的小鬼正从少妇的腹中将胎儿拖拽出来,胎儿的头已经被被小鬼啃噬大半,鲜红的像血一样的液体滴落在那朵彼岸花上,花朵鲜红妖冶。 情况紧急,她连忙取出白色药丸在手掌中碾成粉末,双手合十闭目催咒,经文变化成字符从她的口中跃出,像一串长长的丝带萦绕在小鬼周围。那小鬼发出吱吱吱的乱叫声,一把松开了从腹中拖拽出的胎儿魂灵,接着惨叫着灭了形体。 床上的少妇昏倒过去,肚子上那朵黑色的彼岸花迅速凋谢。 “这……我媳妇怎么样了?”男人焦急的问道。 风白玉睁开双眼,遗憾地摇着头:“夫人应该不会有大碍,孩子恐怕……” 这样的情况不仅出现在这家,城中很多有孕妇的家庭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但不是每家都那么幸运正好有个精通巫术的人可以来救命,当腹中胎儿被小鬼蚕食殆尽后,小鬼就会钻进母体进一步蚕食母体的灵魂,最终母体也会变为一具干瘪的躯壳。 渐渐的从蚕食胎儿又延伸到蚕食婴儿,甚至十岁以下的幼儿都不能幸免。孩子在家人的怀抱中痛苦的抽搐着,身上开满了黑色的彼岸花,越是年长的孩子所经历的时间越长。 风白玉一边找着心泽,一边挨家挨户敲门查看是否有孩童出现这样的情况,若是侥幸救下的孩子,身上只长出一朵彼岸花,那救下后基本与常人无异,但若救下的孩子已经长出四五株花朵,恐怕就与痴呆无异了。 本来已陷入安静的城市又再次躁动起来,家里还能行动的人用熏过艾的棉布捂住口鼻跑上街头寻求术士的帮助。 哭声,喊声,裹挟着绝望的阴云弥漫在整个洪流城中。风白玉在敲了三十家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城内的哭喊,城外震天的杀声,纷纷充斥着她的耳膜,火葬堆的烧尸味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鼻腔里,父亲的死亡,心泽的失踪,所有的事情堆砌成山,重重压在这个二十岁的女子身上,想哭但眼睛却干涩到挤不出一滴泪来,她将脸上的红色纱巾扶正,颤抖着双腿从地上爬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风白玉敲开了第三十一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