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图南
玄鸣剑破空劈下,高举双臂的战士“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发着呜咽哀嚎的声音:“饶了我……饶了我……”一声尖锐的长啸划破越发稀薄的尘土击打在心泽手持玄鸣剑的手腕上,黑色长剑瞬间被击飞三丈远。 “莫要伤我军士!”一个人影挡在了高举上臂的战士身前。 心泽认出来人是流云:“乞儿老爹,他已不是活人了,让我把它们打回黄泉海去。” 说罢被击飞的玄鸣剑化作一团黑气凝聚在他的手上,又重新形成一把长剑。 “我看你才是冥府的细作,在此故作迷障屠戮我罗格战士!”流云扶起跪地的战士,冷眼看着心泽,细长的眼睛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歉意。 “队长……”战士僵硬的转过脑袋望着位列上将的流云,他喜欢让下属称呼为队长,这个看似普通的称呼不断提示着不要忘记当年的艰苦岁月,那些与冥府抗争的岁月。 风从东边的黄泉海吹来,掠过了平原和丘陵,依旧可以闻到死亡的血腥。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沙尘,湛蓝的天空下心泽手持玄鸣剑站在校场正中,周围围聚着十数名罗格战士,他们举着双臂目光空洞。 当最后一粒沙尘散尽,地面上所有的战士齐刷刷放下了手臂,做出了拔剑的动作,异口同声道:“杀!” “你没事吧?”此刻半空中的风白玉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地面,她大声呼喊道,“流云大叔!图南!你们也还好吧。”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扒拉着抱着他的飞甲战士,“放我下去,放我下。” “不许放公主下来!所有飞甲战士,空中待命!”流云命令道。 “是!” 图南停下了舞蹈,僵硬的转过头,健硕庞大的身躯猛虎般直扑心泽而去,他的力量和速度足以将一个普通人撕碎。 “图南,我是心泽啊。”面对迎面而来图南他睁大了眼睛,漂亮的莲花眼里写满了悲伤和惊讶。 猛虎般的男人并未因为他的话语而停下脚步,一拳直击心泽的胸膛,他顺势跃开,可吃人的猛虎不扑倒猎物决不罢休。 图南拳拳相击,心泽连连后退,他只是一味逃跑不做任何还击。 “你只会逃跑吗,懦夫。”流云高喊道,他神色复杂,分辨不出是对心泽的担忧还是憎恶。 又一个躲闪避开了图南一记老拳,他的心里满是悲伤,整个地面上的罗格族战士们,除了流云其他皆是死者,在他的眼中这片校场与坟场无异,他们的灵魂附着在躯体上发出绝望的嘶吼。 图南的灵魂垂挂在猛虎般的身体上,闭上的双眸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十年前的记忆涌入心泽的脑海,途川破旧的小屋里,还是少年的图南日日夜夜照顾着生命垂危的他,家里的继续全花光了,面如菜色的图南坐在门框上吃着从山里刨来的根茎。 卧榻上的心泽虚弱得转着眼睛,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一口血吐了出来。 图南连忙放下手中的根茎,上前替他顺着气:“你呀,老实躺着别说话,会好起来的。” 那时候的心泽还是个普通人,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肝脏碎裂,虚弱的他靠着图南倾家荡产买的汤药吊着一口气。此刻他按住图南给他顺气的手,努力提起精神说道:“谢谢你……”那是他生命中与图南的告别,耳畔响起图南的声音。 “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以后不管那个不肖的meimei了。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途川,去大漠,去北国,去王都千连城。好不好!” …… “你是我的好兄弟……”图南的声音跨越时空,在心泽耳边回响。 心泽张开嘴说出了同样的话:“你是我的好兄弟啊。图南……”脚下已不再躲闪,静静地站在日暮高原湛蓝的天穹昂下,心泽的身影显得那样的单薄,纸一样的单薄,轻易地被图南一拳贯穿了胸膛。 “不!”空中的风白玉声嘶力竭的喊着,“图南住手!” 图南的拳头贯穿了他的胸膛,那个先前被桑灼的追魂锁洞穿的胸膛,沙包大的拳头没有受到任何血rou的阻碍直接击断了肋骨穿膛而过。心泽虽然不会被打死,但疼痛确是真真切切的,他咬着牙硬生生的接下了这穿膛碎骨的一击。 伴随着图南将拳头抽回,疼痛让心泽跪倒在地,他的手死死抓住图南的腿:“图南……醒醒……” 图南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拎起,血顺着贯穿胸口的巨大窟窿滴滴落下,沁在干裂的黄土地上像是蜿蜒的黑色小蛇,男子清秀的脸变得煞白。 “带走,带走,献给西方长老大人。”图南嘴里喃喃说着,声音轻微如蚊,连心泽听得都不够真切,可校场内所有做出拔剑姿势的战士们齐声喝道:“嗨!”齐刷刷放下放下双手,以图南为圆心簇拥过来。 风白玉在空中已急成一团,她不断用腿踢着架着她双臂的飞甲战士,想让他因为疼痛而松开手:“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快放我下去。” “没有流云队长的命令绝不松手。”战士坚定地回到道。 “流云!回去后我要让父君革你的职!你就是个蠢猪!” 流云并未理会红衣公主的嚷嚷,他紧锁双眉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公主的焦急,心泽的伤痛他都看在眼里,但这样的场景在他的生命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在沧梦统一三族之前的诸多岁月里,黄泉海沿岸的罗格族村落每遭遇了沙尘暴后,族人们都变得目光呆滞、行动如同僵尸,当日落西垂,所有僵尸都伴随着诡异的蓝光化成了沙,消失在风中。 这样的沙尘暴如同瘟疫一样,席卷了一个又一个罗格族村落,没有人能够幸免。流云就这样看着,生存的渴望让他每一次都不敢踏入那厚重的沙尘,每一次他都看着眼神呆滞的族人,化成了沙子越飞越远…… 这诡异的沙尘自从十三年前穹星帝国成立后就不再出现,加上冥府一把火烧掉了近百年里有关冥府的典籍,导致如今风白玉这一辈人都不知道这些恐怖的存在。年轻的飞甲战士们关切地注视着地面的一举一动,他们虽然看不见垂挂在同伴rou体上沉睡的灵魂,但大地上弥漫的死亡气息让身为军人的他们无法避让,直觉告诉他们同伴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流云深知这诡异沙尘的可怕,如今这校场上的地面上只有他和更加神秘莫测的心泽还勉强算个人,哪怕被风白玉骂死他都不想让尚在空中的飞甲战士们落地。他颤抖着手握住自己腰间软剑,多年前他因软弱不敢踏入这团沙尘,如今直面被冥府cao纵的同伴他依然下不去手,和当年一样,他宁可自己躲在沙尘之外。 图南拽着心泽的头发在地上拖行,胸口的这处伤被追魂锁贯穿后愈合的总是比其他部位慢上许多,这些年连皮rou都不曾长好,如今肋骨又再次被击碎,鲜血沁在地上画出长长的血痕,rou体的疼痛撕心裂肺,可头脑却清醒的出奇。 “心……泽……” 风中传来声呼唤。 “……心……泽……” 浑身是血的男人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风中的呼唤望去,图南的灵魂垂挂在那副躯体上依旧沉沉睡去,面色平和宛若婴儿。心泽凝望着这幅面孔,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悲凉,罗格族的战士们哪怕再强大,面对冥府依旧蚍蜉撼树,本不该逝去的生命在这一片尘土中静静沉睡。 “很不甘心?”那个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拿出你的力量来。” “我的力量?我没有力量,只是仗着不死的身体肆意妄为罢了。”心泽在心里回应道。 “……心泽……”声音悠远而又温柔,从九天之上飘来,又似在心底发芽,“击碎他的头颅,你的朋友就可以得到解脱,不然他就将陷入黄泉海中无转生。” 顺着那个声音,心泽再次望向图南沉睡的脸,那副灵魂正一点点被拖向无尽的地狱,那个囚禁他三年毫无光亮的绝望地狱。那样的窒息的黑暗,血腥伴着腐臭在弥漫在他的周围,耳畔回荡着的是永不停止的绝望呐喊。 “杀了你……杀了你……剖开肚肠……” “永不原谅!永不原谅!”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无数怨恨日日夜夜咒骂着,黄泉海中仇怨深深侵入他的每一寸肌肤,直至骨髓无法忘记。 心灵上的痛苦迅速超越了rou体的痛苦,心泽伸出手扣住拖拽他的双手。 嘴里说道:“图南,不要往前走了。醒醒……” 显然那幅躯体并不能回应心泽的呼唤,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图南!”他再次呼唤道,手指因为用力深深嵌在图南坚实的手臂里。天空中所有的飞甲战士都屏息凝视着校场上的一举一动。 “咻——”一道银色的闪光破空而来,死死缠住了图南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