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婚礼（三）
米娜一个人推门进了小教堂，何翘翘没有跟进来。 她怕错过了上菜的时间。 这丫头在她最爱的两件事之间艰难地做了选择，毕竟鱼和八卦不可兼得。 这个教堂虽不大，却是经典的哥特式老建筑。 高高耸立的尖顶离地有八九米，屋顶镶满了各式宗教壁画，只是绘画水平并不高，也不是出自名家，还褪色严重。 每扇窗户都是尖拱形，很大也很高，离地差不多两米多。 晌午耀眼的阳光穿透教堂的彩绘玻璃窗，炫目的锋芒被彩色玻璃收敛，变得像夕阳西沉前的余晖般温润，把满室浮尘颗颗照亮，又在一簇簇光柱中恣意飞舞。 斑驳的光点同时也照亮了坐在最前排木椅上的男子。 男人背对着门，黑色的脏辫和紧身的白衣被柔色的光芒所笼罩。 头发边缘的光晕变成灰橙色，白衣的表层像贴了一层晶片。 本来不可直视的明亮经过层层稀释折射，变成温暖的赤橙黄。 这油画般的色泽令米娜又一次沉浸。 她记得初见男人时，就是被他古希腊雕刻一样的神秘气质所吸引，那么强壮却又那么安静。 米娜属于长得比较英气的女孩子，从小到大也喜欢做男孩打扮，打架斗殴、街头飙车之类的事情她都没少干。 她一直认为自己挺爷们的。 直到遇到了史大奈，这个比她更爷们的爷们。 她留学回国后第一次给弟弟送饭，骑的是辆新改装的哈雷。 没想到刹车出了问题，眼见着就要冲进啥都修修理铺里面。 这时， 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他以一只右臂的力量就挡住了失控的机车。 然后， 这个人将整辆摩托和摩托上的她一起举了起来。 男人啥也没说，放下她后直接拆了哈雷。 她就痴痴傻傻地看着。 一个小时后，她的哈雷脱胎换骨，性能与安全性都提高了。 从此，她变了。 她人生第一次看到一个人会脸红。 那天之后，给米童送饭的差事几乎被她包揽了，jiejie们谁也抢不过她。 她甚至偷偷买了几套裙子，穿上在史大奈眼前晃悠了好几回。 她知道自己恋爱了。 一日，她腼腆而羞怯地问心上人：“假如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对你表白，你怎么回答？” “告诉她我结婚了。”正在修钟表的史大奈头也不抬地答。 米娜愣了。 这……拒绝的也太敷衍了。 米童明明说过这个男人一直孤身一人。 米娜哭了，记事以来第一次哭。 她跑出修理铺，从此她再没去过。 现在， 这位准新娘拖着美丽的婚纱轻轻靠近长条木椅上的男子。 她默默坐在他的旁边，声音温柔地像在呢喃：“我以为你不会来。” 她以为史大奈后悔了。 史大奈歪头看她。 陈启告诉史大奈在这里等，他没想到等来的是米娜。 “假如你今天说爱我，即便会令家族蒙羞，我也愿意跟你逃婚。”米娜目光炙热地盯着史大奈的眼睛。 史大奈：哦…… 这什么情况？ 他想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米娜把史大奈的沉默理解成了羞赧。 她娇憨地笑了：“大史，我就知道你不是对我完全无情的，你是怕配不上我对不对？没关系，我们米家没有那么重视门第的。” 史大奈内心：？？？？？？ 我配不上你？呃……我最后的爵位是啥来着？好像是一等国公吧。 他也记不太清了，毕竟时间有点久，谁没事记得这些没用的东西。 米娜抓起史大奈的手，觉着有些凉。 他在紧张害怕吗？ 这个羞涩的男人估计是第一表白，有点紧张，米娜如是猜想。 “大史，你跟我去见我爸妈，我要告诉他们实话。我一直只爱你，当时是为了跟你赌气才答应齐俊卿的求婚的。” 跟我赌气？史大奈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大史的内心：我们啥时候生过气？ 史大奈很想问个明白，突然他鼻翼动了动，脸色凝重道：“这屋里味道不对，有尸气。” “湿气？”米娜侧首闻了闻，“因为仪式不用这个教堂，就一直没让人打扫，前阵子又一直下雨，屋子可能有点潮。” 这俩人又聊劈叉了，完全串台。 这处庄园她家购入后一直闲置着，要不是这次给她cao办婚礼，她们家都快把这产业忘了。 这时， 教堂的两扇大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赵顺开带着十几个侍者打扮的人鱼贯而入。 他阴笑着看向米娜：“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原来一直在宴会厅坐着的赵顺开听属下来报，说米娜跟着个小姑娘，打着上厕所的幌子，鬼鬼祟祟地甩开众人从后门走了。 他当时就急了：“这是要跑啊！你点些人手，跟我一起去追。” “队长，要不要知会狄大队一声？”他属下提醒。 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毕竟是狄炎。 “通知个屁，我是你上司，还是他是你上司？别忘了他甚至不是咱靖安司的人。” 那属下被骂得灰头土脸地去叫人手了。 赵顺开本以为教堂里有密道啥的，米娜也许收到了风声想逃，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新娘子在这会情郎。 他邪笑着看向这对野鸳鸯，阴冷对属下命令：“把门给我锁死了。” 靖安司这群喽啰虽不明白上司的用意，贵在懂得领会精神。 教堂的门在里面只能插，不能锁。 既然老大说锁死，那必须要锁到死。 他们出去一个人，叮咣—咔嚓，从外面落了锁，把这一堆人全关里面了。 这些人的一通神cao作，让米娜有些懵。 “你是谁？”米娜盯着为首的赵顺开问。 来抓jian的？ 她和大史的jian情这么快就暴露了？ 赵顺开狞笑着走近他们。 “就不记得了？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九岁那年，你把我从树上推下去，我当时差点摔死。” 米娜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你是赵豆豆？” 十五年前，由于米娜差点失手摔死赵天构的族侄，米家遭到了当地靖安司的针对，不得不举家搬迁离开热州。 赵顺开干咳几声以掩饰尴尬：“咳~咳，请叫大名，我是赵顺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米娜疑惑。 她们家自那以后从未跟靖安司有所瓜葛啊。 “当然是逮你啊。你这婆娘，从小就手黑，长大了更是不得了，竟敢杀人，连情夫都杀。” 赵顺开说完又把目光看向米娜旁边的史大奈：“你是她的新情人？好好谢谢我吧，我可是救你一命，否则你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米娜怒了，她又想揍他了。 她小时候最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 十五年了，这人的嘴还是这么贱。 “胡说？呵呵，你杀朱立龚·篷猜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今天还想逃吗？” 赵顺开笑得很得意，也很自信。 杀人？米娜如遭晴天霹雳，她觉得赵顺开疯了。 一定是小时候被她打坏了脑子。 她旁边的史大奈，从头到尾都很镇定，没吱一声。 “来人，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抓起来。”赵顺开很霸气地下命令。 他话音刚落，两个最前面的蓝衣侍者就走过来，他们要去抓米娜的手腕。 没等米娜反抗，史大奈已经出手。 一手一个，把两人都掀翻，抛出去五六米远，动作干脆利落。 那两人砸在第四排的长条椅上，咔—咔两声，木屑纷飞，椅子稀碎。 他们被打黑屏了，再也没起来。 赵顺开惊愕，对一众手下道：“她这姘头有些蛮力，你们一起上。” 剩余的十多个侍者正待一拥而上。 这时， 教堂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有活物在地板下面蠕动。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众人被惊得一时忘了动弹。 老鼠？ 不可能啊，老鼠啃噬东西哪会这么大的声音。 突然， ‘喀—嚓’两声， 一个矮个子侍者脚底下的地板被掏出个窟窿，从地底下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臂。 他的脚随之下陷，踩入洞中。 他想往上拔腿，那干瘪的手臂在下面紧紧抓曳他的小腿，他丝毫动弹不得。 这矮个被惊得“哇哇”大叫。 其他侍者看见，愣了一下后，纷纷过来帮他拔腿。 忽然， 他们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嘣—嘣’破碎，伸出一只又一只张牙舞爪的爪子。 “咔嚓”，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地板上的洞越来越多，口子越掏越大。 大到足够容下整个身子时，一具具干瘪的尸体摇摇晃晃从地板下钻出。 这些尸体全身干瘪僵硬，指甲黝黑尖锐，犬齿锋利如吸血鬼般，呲出嘴唇。 他们或是挂着几块破败脏兮兮的抹布，或是干脆全身赤裸。 有的膝盖僵直，跳跃前进，有的膝盖可以回弯但行动迟缓，摇摆前进。 全屋子的人现在都惊骇异常，除了史大奈。 他把米娜护在身后，一步步退到靠窗的地方。 “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米娜在他身后惊恐地问。 “僵尸。” “教堂下面怎么会有僵尸？” 赵顺开他们那边，惊吓之余没忘了拔枪。 这些人竟然是携带武器进来的。 他们‘咣—咣—咣’，对着这些尸体就是一通扫射。 有的尸体被射成了筛子，都透了光了，却还能匍匐向前。 “特码的，这些是什么东西？打不死的。”赵顺开一边退一边大骂。 他们开始往门口退。 从地板下窜出的尸体越来越多，各式颜色的都有。 一些绿得像是发了霉，一遇到阳光就化成了一滩滩黏糊糊恶心吧啦的绿水。 一些黑乎乎的和一些惨白色的倒是聪明，他们选择贴着墙根避着阳光走。 史大奈发现了他们的小伎俩。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竖起，贴着自己的额头擦了下，又把双指凑到唇边哈气，轻念：“生死有路，送你一程。” 说罢，对着那些白尸和黑尸双指成剑，远远劈下。 那些本来躲着阳光走的尸体，竟然踉踉跄跄不受控制地走进光柱里。 他们身体后倾，像是在与自身挣扎，极不情愿。 步入光芒之后，他们身体纷纷碎裂，随后化成齑粉，与空气中的尘埃一起飘散。 史大奈回头叮嘱米娜：“捂住鼻子。” 米娜痴痴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心上人好帅啊，无所不能，一时竟然看痴了。 大史无奈，弯腰一把撕开她婚纱的下摆，扯下一段真丝，绑在了她口鼻处。 这时，又六具浑身长满灰毛的尸体从地板下钻了出来。 相比之前的尸体，这几具怪物无惧阳光，敢直接坦露在有光处。 他们的身体移动得非常快，关节处弯曲自如，完全不似之前那些尸体僵直。 四头怪物奔着门口赵顺开他们那些人就跳了过去。 两头直接朝史大奈他俩扑来。 史大奈对着这俩怪物吹了口气。 两头怪物停滞了一下，又把目标瞄准他身后的米娜。 史大奈心里中略感震惊。 他本以为吹一口尸气，这俩怪物能被他控制住。 没想到他们竟不为所动，仅仅默认了史大奈是同类而已。 四只爪子已经向他身后的米娜伸出，史大奈一个转身，连着三个蝴蝶肘上攻，击得这俩怪物往后退了两米。 米娜想过来帮他，刚走近一步就被他喝止：“你不是对手，退后。” 米娜问：“这俩长毛的也是僵尸吗？” “是毛僵，他们铜皮铁骨，比之前那种更可怕。” 在门口与四头毛僵激战的赵顺开等人损失惨重。 他们退到门口，本想打开门出去，却发现门被外面的傻逼锁死了。 他们“咣—咣—咣”凿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回应。 “队长，留外面看守的好像是大柱。” 赵顺开疑惑：“大柱人呢？” “他今天闹肚子，强挺着参加行动的。” 言下之意，大柱现在有可能遛茅房去了。 这十多个人气死了，他们只能转回身硬着头皮跟僵尸干。 前面的白尸黑尸还好，毕竟动作没他们灵活，虽然弄不死，但几个人合力卸条腿还是容易的。 可现在又过来四个长毛的，他们的阵脚立刻乱了。 这些人中的五个刚刚被毛僵咬过。 这些伤者见流血不多，也没太在意，轻伤不下火线，继续与毛僵搏斗。 毛僵力气很大也很灵活，他们三个侍者围攻一个毛僵，佩戴武器的情况下，都难以对付。 毛僵的身体钢板一样，子弹打在上面“砰砰”响，破皮却入不得rou。 被咬的五个人，后来动作越来越迟缓，浑身发冷，像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样。 直到一个同伴惊得失声大叫：“大强，你的牙？” 其他人才发现，被咬的这五个人犬齿正在快速滋长。 他们指甲也开始发灰，颜色越来越深，直到完全变黑。 赵顺开大吼：“他们被僵尸咬了，要异变，打死他们。” 其他伙伴还在犹豫时，“哎呦”一声，又有一个人被咬了。 现在感染的人数和四头毛僵一起，跟没感染的人差不多一对一了。 赵顺开开始慌了，惊惧中猛然瞥见另一侧，米娜他们那边。 原本攻击米娜的两头毛僵，跟那个满头小辫的男人打得飞起，满屋子乱跳。 脏辫在半空中，一把掰掉了其中一只毛僵的胳膊，落下时刚好踹断另一只僵尸的腿。 男人婆米娜，瞅准时机，举起后面的木椅子就给断腿的那只僵尸来了一下“当头棒喝”。 那边的战斗力明显更强。 赵顺开大喊：“别聚在门口这了，往凶手那边撤，那里更安全。” 米娜在那头听得一愣，抬起头来：怎么个意思？ 啥时候我成香饽饽了？ 这边剩余的八九个人，他们边打边往史大奈他们那边跑。 四头毛僵和六个他们曾经的同伴在后面紧追不舍。 而地板窟窿那里，又窜出五头毛僵和十几具白僵。 跑得最快的赵顺开，跑到米娜近前就抱着她的大腿不撒手。 “救救我。” 米娜有点懵。 刚刚你不是说我是凶手的吗？不是要抓我吗？ 难道就是这种抓法，抓大腿？ 你咋不按自己的剧本走？ 赵顺开被僵尸抓伤的手臂，把米娜的婚纱下摆糊得斑斑点点染上鲜红。 又有一个侍者跑过来了，他也学着他们老大抱紧米娜的另一条大腿。 他们都看出来，只要在米娜周围，实力爆表的脏辫就可以护佑他们平安。 史大奈见状，扒拉开他们，抱起米娜。 他不容置疑地对米娜说：“我先送你出去，你马上去叫陈启过来？” “不，我不能把你自己留在这，要走一起走。”米娜抓住他的肩头不放。 “我不能走，不能放这些怪物出去。”史大奈回道。 说完，史大奈纵跳上两米多高的窗子，猛地一脚踹碎了一整扇玻璃。 他把米娜从破损的窗口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