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相助
林恩在睡梦中惊醒了。他慌慌张张地坐起身，发现窗外的亮光正肆意洒在他的房间里，他还在位于霞谷白城的客栈里。然而，当他仔细去看墙上的时钟时，才意识到现在天色尚早，霞谷该死的白天总是来得太快。 昨天，他出卖了普兰。在他刚清醒过来的一刹那他就想起了这件事。他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同行的其他人，或许除了弗罗斯特，没有人知道他和怀亚特的计划。那么该怎么解释呢？林恩自认为这件事一点也不难，毕竟生米早就煮成熟饭啦，现在总不能杀回千鸟城把普兰弄回来吧？他耸耸肩，从床上起来。 “林恩！”露娜的声音从他房间的门口传来，“普兰去哪里了？”她问。 巨鸟啊！为什么这一切都来得这么快呢？林恩叫苦不迭，但除此之外他没办法说什么，于是他回答道：“普兰肯定是在昨天晚上被霞谷的守卫捉走了。” 露娜最先开始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她大瞪着双眼，像是盯着一个颇古怪的事物一样死死盯着林恩。“什么？”她颤抖着问。 林恩决计说谎了：“昨天半夜，普兰叫醒我，要我和他一起潜入围城。”他吞咽着，“他打算和我一起去偷水之灵，但是我觉得这太冒险了，于是我只把他送到了冰湖边。我们发生了争吵。”尽管接受着露娜烙铁一样的质问目光，林恩的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着：“最后普兰一个人去了冰湖下面，我就直接回到客栈了。” “你这个木头脑袋！”露娜如同他预想中的一样训斥道，“你是我们的领队，林恩，你怎么还能犯这种错误呢？” “是我那时候脑袋不清楚，”林恩低着头看着地面，“我后来后悔了，在凌晨和弗罗斯特去冰湖找他，可是却听说他被守军带走了。” “你们难道不能去找那些人吗——”露娜急切地说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回风行网道？怎么穿过魔法屏障？你没想过这些问题吗？” 林恩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响。“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的！”他说，“既然风行网道可以通往大陆的每一个辖区，那凭什么不能从那里回到暮土呢？” “那你知道该怎么走吗？”露娜愤怒地质问道，“在你准备放弃一个人的时候，先想想他对你还有没有价值。” 他皱起眉头，露娜显然话里有话。“但是，我们得怎么才能把他找回来呢？”林恩无可奈何地说道，“他已经被守军带走了。” “我还有办法！” 林恩带着惊讶转过头，看见弗罗斯特出现在他门口，从他发青的眼眶可以看得出来，头发凌乱的男人显然一夜未眠。弗罗斯特大步地走进来，把自己兜里的一个袋子重重的掷在地上，后者落地时传来了刺耳的响声。林恩认出来这是他们出卖普兰而获得的东西，尽管他从未打开查验过，但他知道，但凡这里面装的不是石头和垃圾，就是价值上百埃特的值钱东西，诺亚在那时候把它扔给他们时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朝他们啐出一口唾沫一样不屑。 “我们可以去克利佛，”弗罗斯特垂着头，“我猜，在那里有普兰的老相识。” “你说黎吗？”林恩一咧嘴，“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游街的花花公子。你居然指望他能把普兰从大牢里面抬出来吗？” “不，不是他！”弗罗斯特又抬起头来，“普兰显然和当地一个姓蔺的先生有点过节，难道你们忘了吗？听上去，他欠了普兰的人情，我们至少得去碰碰运气！” 他又长了张嘴，试图说出下一句话，但是弗罗斯特似乎飞快地意识到这句话不当讲，随后便识相的闭上嘴巴，林恩猜得出来他想要说什么——“万一我们既能把普兰弄出来，还能把钱拿到手，这是多好的事情啊！”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所幸，弗罗斯特没有说下去，否则他的脑袋指定会被露娜用手头的东西打开花的。 林恩看着弗罗斯特的那张脸，一股蔑视感油然而生。“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尽管我觉得他绝不愿意帮助我们，他心想。“在那之前，你们得给我点时间，我总得换件衣服吧？”他轮番看着面前的两人，直到两个人从他的房间里退出去。 于是，他开始更换衣服，昨天的长裤和靴子因为在雪地中蹚行而变得湿漉漉的，而他的上衣竟然因冰雪融化又冻结，现在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板子，恐怕是没办法指望穿上它了。他掏了掏行囊，找到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便一口气胡乱的套上去，当他去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的衣袖上还打着一个蹩脚的补丁。林恩摇了摇头，又咬咬牙，他总不能穿那件冻硬了的衣服去见蔺吧？他一面咒骂着，一面赶在自己把所有脏字说尽之前套上潮湿的长裤和冰冷的靴子，他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觉得自己已经冷得发抖，他裹紧他那件黑斗篷推门而出，到楼下和自己的同伴们见面。 天气冷得似乎连空气都快冻结了，一行人也因为呼吸而吐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他们吃力的在霞谷积雪的小径上跋涉着，拐上一条宽阔的大街，在这里，空气似乎又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温暖起来了，沿着街坊，他们看见一场早间的集市正在这里举行着，带着商品的人们摩肩接踵，因为在人群中穿行，他们总算恢复了些许身体的温度。他们也在沿途买到不少有趣的小玩意，例如比尔，他在一家铺子买了一枚沉甸甸的铜质挂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露娜则用一枚埃特买下了一个精致的的雪花形发饰，他们终于开始有说有笑，沉闷的气氛被热闹的集市冲散了。沿着这条大街，他们很快就循着路标来到一处建在悬崖边的渡口，在那里有当初他们刚刚来到霞谷时乘坐过的小艇，它们可以送他们去往克利佛。 “要是没有渡口，恐怕没有人有胆量住在克利佛吧？” 在他们等待小艇驶来的时候，比尔开口说道。 “何出此言啊。”林恩问道。 “你看这里，山势长成这样样子，既没办法修路，也不可能搭桥。”比尔耸耸肩，“就是我也不去那里住，还不够穷死的！” 大约是顺着比尔的表述，林恩便沿着那些近乎垂直于大地拔起的山峰看去，白雪覆盖着这些山巅，云朵则缭绕在山谷之间，这使他没办法看清这沟壑究竟抵达哪里，只有一只只小艇穿越云雾障目的空谷远端，缓缓地破开这些雾霭驶向它们应该驶往的地方。很快，属于他们的那只小艇就到达了渡口的站台，于是，他们也接连着踏上这只小艇，在他们头顶高高的地方，林恩看见有一根高耸入云的石柱，在顶端他可以看见微微闪烁着光芒的暗石机关，就是它们牵引着船只、使它们能够漂浮着空中行驶的。 穿过层层叠叠的山，他们终于迎来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刻，繁华的村镇景象映入眼帘。这里和白城里的人来人往别无二致，无非是街道稍微有些狭窄，且这街道也并不是建在地面上罢了。不知多久以前的工匠竟然将山壁凿出了一条开放出来的道路，石质的栈道四通八达，全部悬挂在近乎和地面垂直的山体之上。有一层低矮的围墙被修建在街道靠近悬崖的一侧，以防止人们失足跌落，在墙上的装饰石雕上还挂着尖尖的向下垂的冰榴。 他们又开始在最初的那条大街上逡巡，因为上一次遇到黎也是在这个位置，林恩希望他今天也能像昨天那样游手好闲。如果找到他，他会带我们去见蔺先生吗？他对此一点把握也没有，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向极巨之鸟祷告。非常抱歉，无上的巨鸟啊，我昨天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尽管我自己觉得这不算什么错误——噢，那些都另当别论了，现在我只想找到蔺先生，找到回暮土的路，我不管普兰那家伙能怎么样啦，您一定也会平等的保佑他吧？林恩的脑袋比黏窗户纸的浆糊还乱，他确定自己没办法正常思考了，在小队失去了普兰之后，他们似乎越来越拿不出主意了。 “请等一等！” 就在这时，露娜一边呼喊着一边追往一个通往冰窟的巷角。林恩连忙抬起头，在视线的边缘，一个穿着艳丽的红色斗篷的人正准备从那里走过，作为特征的是他头上戴着的醒目的斗笠。是黎！林恩奔跑起来，钻过喧闹的人群扑向那个身影，然而在这时，霞谷的大地让他出了糗，冰窟的地面光滑极了，林恩的鞋底在地面上无力的蹬踏着，但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重心，在经过一段无意义、且旁人看来会忍不住嗤笑的挣扎之后，林恩摔在了地上，下巴刚好重重的撞击地面。他惊恐万状，意识到自己追赶的人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位置。 就像是符合他的预想一般，对方轻轻地笑出了声。林恩羞得耳根发烫，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当他看清那人的脸时，他愣住了。 那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甚至根本不是男性，而是一位容貌精致的女子，梳着高高的、形似古代郡主的发髻，她的头上则戴着一个深色的斗笠，低垂下的沿遮住了她的面孔，但这并不能遮掩她的高鼻梁和在纱丽下面吊眼悄的茶色眼睛，也无法隐蔽她任何一丝美丽和端庄，她从长长的红色丝绒斗篷下露出的手臂仿佛瓷器般洁白，一对丹染砂制成的镯子正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啊——不好意思，我们找错人了，非常非常抱歉！”他羞愧地一边说道一边准备逃走。 “等一下，先生。”赶在林恩逃走之前，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拉住了他，“你需要帮助吗？我很乐意效劳。” 被对方如此大方的提问，有一瞬间林恩十分不好意思，但是，鉴于现在人生地不熟，能够得到帮助实在太好不过了，于是，林恩说了下去。 “我和我的朋友们……在找一位姓蔺的先生。” 女子眨了眨眼睛：“姓蔺的先生，我倒是听说过一位，他是克利佛本地有名的乡绅，一般来说，可没什么人和他有太多交情。你们找他想要做什么？” 弗罗斯特挤到了林恩前面，他看着眼前的高贵女子，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吓了林恩一跳，他正要呵斥弗罗斯特，想要用脚踢上去，可是懦弱者跪在地上哭号起来。 “管理者大人！请您帮帮我们！”他尖声嚷道。 “快请起，先生。您认错人了。”女子偏了偏头，低声说道，“我并不是您口中的管理者。如果你有求于管理者，不妨去千鸟城去见那位大人。” “可您曾经是！”弗罗斯特火急火燎地说道，“诺亚带着守军把普兰抓走了，您得帮我们把他弄出来啊！我们非常需要他的帮助！” 女子微微一笑：“若是得知您对管理者先生直呼其名，真正的管理者可应该怎么看您呢？”她说，“再者说，我已隐退，政坛或军务也早已不再过问，如果您希望我能够改变管理者先生的决定，这件事恕我难以办到啊。” 弗罗斯特仿佛失去了一切希望一样，双眼的神色暗淡了，接着跪坐在了地上，直勾勾的朝着一个方向发愣，他喃喃地叨念着，说些什么“极巨之鸟啊，请饶恕我”“这些都是我的错”之类。林恩厌恶地把自己的目光挪离了。 “抱歉，女士，我的同伴出丑了，请问您是否愿意领我们到蔺先生的宅邸？我们有事情找他。”他对眼前的女子说道。 “当然可以。”女子看了弗罗斯特一眼，可她的双眼中没有丝毫的嘲弄或藐视，相反，它们看上去如此的平静。 “请跟我来。”她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带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