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纪修理
检修阿克曼挖掘机于大为用了两天的时间,处理好厂子里检修的事情后,于大为便带着姚金斧去了泰县。 泰县隶属于油城五区四县之一,又叫杜尔伯特蒙,是蒙族的一个分支县,人口在十八万左右,因在嫩江下游东岸位置,淡水资源比较丰富,本地特产的鸭蛋非常好吃,腌出来的咸鸭蛋个个冒油。 顺着铁路下面的公路一直往北走,大概一个多小时便到了泰县。 如今冰天雪地的,路上也没有个铲雪车,公路上也全都是压出来的白雪,哪怕换上了防滑胎,若不是不谨慎的话,也容易出现交通事故。 于大为深知北方冬季时候开车的危险,哪怕有点开车的技术,也不敢开太快,不过还好,来到泰县,往南走穿过两个村子的公路,就到了纪有德大队长所在的永和镇。 泰县跟于大为家那边的县城差不多,破旧的公路上,偶尔就会出现个大坑,要是绕不过去,车底盘就会被边沿狠狠地剐蹭一下。 红色的小汽车一路躲躲闪闪,来到永和镇一路不停,继续顺着高高的路口往下疾驰,下坡的时候,有驴车顺着下面往上坡走,两车差点没撞上。 终归是有惊无险的穿过狭窄的覆雪土路,顺着高低不平的坡道,又穿过干枯的林荫,这才来到同样有些偏远的永和村。 别看永和村跟永和镇有两个字相同,可似乎没什么关联,这个村子里的人很少,一共只有三个大队屯子,屯子跟屯子之间只是隔了两条壕沟,越过高高的陡坡也就到了另一个屯子当中。 于大为一路开到这里,对永和村的一切都有些惊讶,路过其他村子,至少还能看见几个砖瓦房,可永和村几乎都是干打垒。 每一家的院子都小小的,能有个九分地面积便不错了,干打垒的屋子也很矮,多说了举高能有个两米五,甚至都不到。 俩人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东北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习惯吃两顿饭,所以车窗稍稍摇下去一些,烧柴火的味道和蒸饭的味道就会夹杂在一起,然后飘进小汽车里面。 “哥,这地方开个修理铺,不得赔的裤衩子都不剩?”副驾上,姚金斧双手扒在车窗上,将旁边的窗花擦掉,朝外看。 当街溜达的狗都比他们路过别的村子的瘦,这村子毫不夸张的说,是姚金斧见过最穷的村子。 地方又小又贫瘠,往远看周围全都是荒草甸子,想来应该是大大小小的泡子结成冰了,这地方种水稻行,但好像没人把村子周围开垦出来。 “靠山吃山靠水,啥都靠不上,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于大为朝斧子笑笑,“再穷也肯定能有条活路的。” 小汽车再往前开,有些挨着主街的院子门口前开始有些个捡漏的牌匾,说是牌匾,其实就是大木头板子上刷的红色油漆。 上面有写“住宿”,有写“饭馆”,还有写“小卖店”的。 越往村子里走,能看见的越多,整个一条街好像都是做点啥小买卖的,最终于大为锁定了村东头的一家。 院子的设计跟他老爷子家很像,靠近主街的地方有个垒起来的小仓子,旁边是养猪的猪圈,身后是园子,最后面才是当院跟居住用的房屋。 小仓子顶上也挂着个木牌子,红色油漆写着“老纪修理”四个字。 于大为还看到对方门口,还摆放着一个拆掉轮胎的自行车,有个中年的汉子,穿着黑色的破旧厚棉裤,上半身套着棕色棉袄,后背处还能清晰的看到一个大红补丁。 汉子此时正在给摘出来的内胎打气,打好了以后,双手按住内胎一处,将其放在水里,按压后没发现漏气,又轮换到另一端,就这么一点点尝试着寻找扎胎的地方。 于大为将车绕过院子前的壕沟,顺着土路往下开停在了汉子的修理铺前面。 原本汉子看见有小汽车停在了自家院门口,他还挺兴奋,毕竟村子里走过的汽车不多,坏掉的更少,要不是啥大毛病都去镇上去修,根本没有停在这儿的。 仓子里有一位老人正坐在破旧的藤条椅子上抽着旱烟,他透过门口看了自家傻儿子一眼,有些不争气的教训道:“傻愣在那干什么!有车停门口了,还不起身去看看。” “哦。”纪有德双手从水盆里抽出来,朝两边用力甩了甩,然后将剩余的水渍放在棉袄两旁擦了擦,这才缩个手朝停下来的小汽车边上走去。 只是当他看到车里走出来的那个人,眼中的震惊久久无法退散,双手窘迫的插在两侧的棉袄口袋里,有紧张、也有躲闪…… 好歹曾经也是油城有头有脸的大师傅,而且还有八局这个靠山傍身,可以说他是高管过的。 也正因如此,他如今有些害怕见到熟人,曾经油城修车认识的哥们朋友,现在已经很少来往。 自打他回来以后,便跟着老爷子安心种地,靠着自身的手艺在门口支了个铺子,生意一般,但一家人还不至于饿死。 “好久不见,大队长。”于大为穿着二舅去年给买的墨绿色长款羽绒服,里面套着深灰色羊毛衫,裤子穿着的是黄妈给买的牛仔裤,里面则套着自家老妈做的棉裤。 他朝着面前的大队长真诚一笑,就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虽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可对彼此的记忆还依旧深刻。 “好久不见,于师傅。”大队长笑的有些窘迫,“我早已经不是啥大队长了,你就叫我老纪吧。” 他没敢让对方叫自己“有德”,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这个称呼。 “于师傅是厉害的,这是买新车了?”老纪不想停留在过去尴尬的气氛中,目光看向旁边的红色小汽车转移话题说:“还是全新的大头鞋,这车老的好找,新的可不好找,它的亮点绝对是后置风冷发动机,也算是一绝。” “好是好,不过速度太慢,最高时速一百来迈,油门踩到底也就这样了。”于大为回头朝自家小汽车无奈一笑。 “挺好的了,零点六几的排量,这还强求啥呀,我觉得这车比甲壳虫好,后期稍微改改速度得嗷嗷的。”老纪聊起了汽车,原本的几分尴尬彻底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要拍拍这车,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不太干净,便又急忙缩了回来。 “你来这儿是……”老纪转过头看向于大为,目光带着不解。 于大为沉默一下,正巧瞥见了从小仓子走出来的老人,便朝挥手走了过去:“纪叔儿,您老也在呀。” “于小子,你咋有工夫过来。”老头拿着老烟枪,说完这句话吸了口。 “小白跟我说您家在这儿,就想着来看看您。”于大为返身回去,从菲亚特后排座上那搬下来一箱水果,身后斧子也搬了一箱子, “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纪老头瞥了一眼自家不争气的大儿子,“杵在那干啥呢,还不帮着搬搬,瞎嘛哭耻眼一天天。” 身为儿子的老纪也是无奈,谁叫这是自己亲爹呢,回身快速走到于大为身边,一把接过水果:“走,们先进屋,我把门口的东西拾掇拾掇。” “好。”于大为点点头。 几人进了屋子,房子不大,开门正面是厨房外屋,门口有个半人高的大水缸,旁边是锅台,北墙角落是竖着的柴火子,东北这边绝大部分外屋地都是这么个摆放。 掀开白色绣花的帘子走进里屋,于大为便看见一位老太太和一位中年妇人。 老太太躺在炕梢,上面盖着被子,一旁中年妇女正坐在旁边炕沿上做做针线活,见有人来了急忙放下簸箕,起身抬头看向自家的公公。 “这位是于师傅,有德的朋友。”纪老头将烟杆子放在抗炎下面的灶坑边上敲了两下,里面的烟灰顺着敲击飘了出来,“随便坐吧。” “这个是有德的媳妇,炕上的是我老伴,下半身瘫了十多年了,别见怪哈。”纪老头从旁边又拽过来一个木凳子放到姚金斧面前,“小师傅坐呀。” “这有什么见怪的。”于大为接过纪老头的凳子,放在了姚金斧身边,而后自己又坐在了炕上。 老纪的媳妇急忙给几个人倒开水,将家里不常用的玻璃杯拿出来,是特别有年代感的双喜玻璃杯,上面有红色的“喜”字,一般结婚的人家都会备几个这样的杯子。 这杯子崭新如同没用过一般,被于大为捧在手里时,花纹上的磨砂感通过指肚传递而来。 “这还是当年有德夫妻结婚时留下来的杯子,平时家里也不怎么来且,这杯子也就没怎么用过。”纪老头看到于大为盯着杯子看,便随口解释了一句, “嫂子是会过日子的,看这杯子就知道,一定是个会勤俭持家的。”于大为眼中含笑,一边喝着热水,一边恭维了两句。 纪有德正在收拾仓子外面的东西,正主不在,于大为也没讲出自己来的目的,便跟着纪老头一家人唠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