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福祸相依
到此时那锦衣校尉才知道害怕,这西北人当真有胆子,小小老百姓就敢阻拦官府的囚车,区区一个县衙班头就敢拿刀胁迫锦衣卫,难道这帮乡下人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京城来的官兵给宰了?要知道锦衣卫在内地的凶名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没成想到了西北居然没人吃这一套了。 看这个架势,他们是真有此意,一刀宰了挖个坑埋掉,等到京城方面收到消息,人家早就逃到千里之外了。想到这里,校尉大人那个后悔啊,早知道上午就把柳松坡杀死了,也省却这许多麻烦。 他偷眼观看元封,只见这位蛮横的班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然眼神凌厉,但嘴唇上只有淡淡一层绒毛,身架也显得单薄,怪不得啊,十六七岁的后生天不怕地不怕,敢和锦衣卫作对也不稀奇。 锦衣卫官兵不比兰州府那些酒囊饭袋,能被派来执行此任务,这些人也都是有两下子的,哪能束手待毙,校尉一个眼色递过去,早有一名官兵窜到囚车后面,一把掐住那小萝莉的脖子,恶狠狠道:“快把我们大人放开,不然我一把扭断她的脖子。” 局势再度紧张,小女孩细嫩的脖子不盈一握,稍微使力就能扭断,柳夫人禁不住哭喊道:“迎儿!”刚想冲上去又赶忙止步,生怕那人真的扭断女儿的脖子。 双方都有人质在手,谁也不敢造次,那些官兵迅将地上的刀剑捡起来,和衙役们对峙着,门口的老百姓鸦雀无声,一个个的都看呆了。 “班头是吧,不如这样,我们各让一步,你放了我,我让人放了那孩子,咱们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你看可好?”校尉不失时机的提出了条件。 “好,我答应。”元封极其爽快的将长刀撤回,还刀入鞘,同时右手很随意的放到了腰后,同时目光扫向迎儿,轻轻眨了眨眼。 刀子一离开脖颈,校尉就闪身窜到众官兵当中,可是那官兵却并未放开柳迎儿,反而狞笑着朝自己人那边走过去,众衙役纷纷举刀痛斥对方说话不算数,官兵们也用京腔对骂,那校尉更是得意洋洋道:“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老子略施小计你们就傻逼了吧,赶紧把兵器放下自己绑上,爷给你们来个痛快的,要不然先捏死这小丫头片子,再调兵来把你们全城屠尽,鸡犬不留。” “留”字刚刚出口,元封右手中暗藏的匕就飞了出去,如同一道白练,正中那官兵的面门,精钢匕径直没进脑袋,人当时就不行了,柳迎儿撒开两个小脚丫就往回跑,与此同时锦衣卫官兵和众衙役们都大吼一声,挥刀向前战到一处。 芦阳县只有两班衙役,一班是元封的快班,常年在外面缉私,还有一班负责站堂和县城治安,这一班衙役有十个人,王小尕当班头,其余人也都是十八里堡出来的子弟,在县城当差并不需要高强的武功,所以选派的这十个人身手都属于中流,而对方的二十名锦衣卫虽然也不是什么高手,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还占数量优势,所以刚打起来衙役这边就折损了几个人。 “护着柳大人和家眷往外走,回堡子。”元封冲王小尕高喊一声,挥刀挡住三名锦衣卫,自从学了叶天行的十三式之后,元封的刀法更上一层楼,对付这些锦衣卫还是绰绰有余的。 众衙役护着柳知县的囚车就往外走,元封一人断后,锦衣卫见他勇悍,倒也不敢上前搏杀,只是紧随其后死咬不放,元封抽出弓箭欲射,他们就躲到墙后树后拿弓弩对射,总之是不和你打,又不放你走,如同附骨之蛆一般。 门口那些老百姓早就一哄而散了,衙役们沿着空荡荡的大街直冲向城门,可是到了城门前却现大门已经紧闭,上面嗖嗖射下箭来,箭箭直指柳松坡,王小尕正好坐在车夫的位置,飞身一跃,替柳知县硬生生挡了两箭,可是城墙上依旧有箭射下来,关键时刻元封出手,连两箭,两个弓箭手惨叫着从城墙上栽下来。 可是后面的锦衣卫又追了上来,这些官兵非常善于城市巷战,他们手里的连弩虽然射程不远,但是度快,密度高,只需要用手连压杠杆,短粗的箭矢就接连不断的射出来,中箭的衙役无不当场倒地而亡,就算是大腿胳膊中箭亦是如此,想必那箭矢上面定是淬毒了。 一行人被困在城门洞里,幸亏路边有摆摊用的木板子能拿过来挡箭,不然这十几个人真成了活靶子了,元封一边和锦衣卫对射,一边让人把柳知县的枷锁打开,但是柳知县却执意不肯,说这上面是朝廷的封条,动了就是死罪。 现在没有时间啰嗦了,元封回身一刀砍断囚车的栏杆,再砍柳知县的铁镣铐,一刀下去却只是火星四溅,镣铐分毫不伤,他哪里知道锦衣卫的器械都是精钢的,只有拿锉刀慢慢挫才能打开,寻常刀剑根本不能奈何。 元封这边只剩下三个衙役了,他们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目睹弟兄们一个个死去,心理刺激可想而知,大门上锁,后有追兵,虽然他们不懂得什么叫锦衣卫,但对方是京城来的上差,这一点他们还是知道的,和他们作对不就是杀官造反么,刚才凭着一腔勇气上前拼杀,现在面临绝境,这三人都丧失了战斗的勇气。 元封也极其郁闷,局面失控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一直以来自己所做的事情都很顺利,让他产生了轻敌的念头,没想到这些京城来的锦衣卫确实有些水平,打起仗来很有章法,围追堵截样样精通,兵器也够犀利,打了半天人家没死几个人,自己这边已经快全军覆没了,就剩下柳知县一家人,偏偏他们又不能打,那个柳靖云,据说也是练过武的,可现在竟然面色苍白瑟瑟抖,看样子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柳家的两位夫人和一个老妈子都啼哭不止,柳知县也坐在囚车里哀叹摇头,忽然他开口对元封道:“元封,你们走吧,这是我的劫数,自从踏出京城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罢了。” 元封不语,张弓搭箭藏在木板后面,透过一个两寸见方的窟窿观察着敌情,锦衣卫们探头探脑的出来,猫着腰溜着墙根向城门口摸过来,元封一箭射出,正中为一人的咽喉,其余人赶紧又缩了回去,元封转身挥刀猛砍城门上的大锁,锁链是铜的,被元封的钢刀砍的当当作响,一连七八刀下去才砍断,后面传来惊呼:“锦衣卫们上来了!”元封赶紧又回身举弓阻击,可是一摸箭壶,居然空了! “你们先走,去十八里堡,这里我挡着!”元封喊道,说罢冲出去砍死两个锦衣卫,再次将敌人逼退,可是回头一看,城门洞里那些人居然寸步没动!他急道:“你们还等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的目光都呆滞的看着前方,芦阳县城外,一队人马正奔过来,足有百余骑,衣甲鲜明旌旗招展,当先一面黄色旗帜上赫然写着“钦差”两个字! 这下完了,被人包了饺子了,不要说柳知县一家人了,就连元封自己也难逃一死,没有马匹,没有弓箭,没有长兵器,对方既然是钦差卫队,战斗力肯定差不了,这回怕是连十八里堡的乡亲们也连累进去了,元封无奈的摇摇头,回到城门洞里,对柳知县轻轻摇了摇头道:“没办法了。” 没想到柳知县居然笑了:“元封,你是个将才,可惜生不逢时,若是早生二十年,这天下……唉,在西北边陲认识你这个小友,倒也不虚此行,我们都走不脱了,我死以后,家人恐怕要充入教坊司,可怜小女不过十岁而已,就要遭此大难,我想恳请你把她带走,日后也好有人给我坟上烧纸。” 柳松坡将迎儿叫到跟前道:“迎儿,爹爹就要死了,以后你跟着叔叔要听话。”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小女孩伸出小手帮爹爹擦着眼泪,细声细气的说:“爹爹不会死的,爹爹还要教迎儿写字呢。” 说话间钦差的队伍已经到了城门前,为一个中年人,蟒袍玉带气度不凡,但是颌下无须,他身边各有四个金盔甲士手持斧钺虎视眈眈,站位滴水不漏,让元封挟持人质的想法还没实行就破灭了。 城里面的锦衣卫们也看到了外面的来人,奇怪的是他们倒并不显得惊喜,反而后退了十几步窃窃私语起来。 “柳松坡接旨。”蟒袍中年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尖细不似男声。 柳知县从囚车上走下来,带着枷锁向城门外走去,柳夫人含泪喊了一声:“老爷~”几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都在这一声喊里。 柳松坡回,只见夫人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刀,这是她从战死衙役手里拿来的,寒光闪闪的钢刀架在脖子上,柳夫人从容道:“老爷你先走一步,妾身随后就到,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柳靖云已经泣不成声,他也拿了一把刀在手里,对自己的媳妇说:“待会我先杀你再自杀,免得让你沦落到教坊司被人欺辱。”他媳妇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此时也已经哭的泪人一般。 元封将迎儿拉到跟前,低声道:“待会我背着你冲出去,你一定要抓紧,千万不能松手。” 一家人都在哭,只有这小女孩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忽闪着两个大眼睛,执拗着说道:“爹爹不会死的。” 此时柳松坡已经走到蟒袍人面前跪倒,朝着东方叩拜,口称吾皇万岁。 蟒袍人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干咳一声开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其功劳,特擢为铜城知州,另赐罗刹国白熊皮一张,以示嘉奖,钦此。” (居然上架了,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