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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七章 火中取栗

    水趋梦泽悠悠过,云抱西山冉冉飞。

    风过流年歇,陌上夏已深。

    轻倚流年小窗,看远处青山隐隐,天边流云依依。

    千重云水倾一笑,清风卷梦山水间。

    章迁在彀梁长生的冷厉注视下蓦然醒转,他没有一下睁开双目。

    昨晚他做了两个梦,一个是旖旎的,有关于柳叶眉,一个是灼心的,有关于彀梁长生。两年来,他夜里经常有缥缈的梦,梦里却都是重复的人。

    这无声地碰撞,令他觉得发生在身边的一切都差点意思,所以没意思,于是,他将自己摊成稿纸,让岁月前来随意点苔。

    当他悠悠睁眼,凌乱的三千青丝挈带清香,乱了他的心,眼前玉人成熟中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孩子气,配合着嘴角那丝甜美和懒洋洋的梦中笑靥,一下明了,昨晚的一切旖旎并非梦靥。

    他不知道为何发生了这一切,但如何完美诠释这美丽错误,摆在了他的眼前。

    定风波之上,一座法度严紧、气象肃穆的石质建筑里,民治局扩大会议正在召开。

    做为负责经济第一人的原玄武工部尚书景泰鸿,正在发言道:“阿杰尔先生为定风波的工业革命分了三个阶段,蒸汽-电气-科技,如今蒸汽机、煤、铁和钢,这四要素已经齐备,定风波相比于玄天,由于人口基数低上太多,由不得我们面面俱到,唯一之道只有三个字-快准狠,聚焦聚焦再聚焦,再猛踩油门,用金融活水浇灌科创之树,......”

    随着一个个议题被飞快举手表决,或断或延,彰显惊人的效率。

    花重俞对这些兴趣不大,目光四处游走。做为定风波第一人的哭笑尊者,卸下了面具,这是一个年约四五旬的男子,方脸大耳,貌相威奇,一双桃花眼细长多情,但眸子精光闪闪,又予人深沉厉害之感。

    庾信这大才子,看起来年约四旬,身材高瘦,颇有点仙风道骨之态。皮肤白皙如女子,脸容苍白,却有股罕见的文秀神采,手指纤长,予人一种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气质,双目神光蕴藉,这让这个玄武、白虎、星火的三朝才俊,不可轻辱。

    又转目法纪第一人卫琯,在场九成以上的人不经意扫过他的眼神,都带着藏不住的轻微蔑视。

    历史既不是纯粹由群众百姓推动的,也不是纯粹由单个历史人物推动的,而是群众、历史人物、历史条件、偶发事件、内力外力、天时地利等各种各样的合力,共同推动的结果。

    世事哪能件件尽如人意,暂时他们亦只能遵循社会原则-尊重人性,忽略人品,尊重利益,忽略道德。

    老话说: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只打不长眼的。

    原青龙混混-古一村,成了倒霉蛋,而且是第一个。

    他成为倒霉蛋,是因为他不长眼。

    古一村原本是一个宝贝蛋,因办事机敏、忠心耿耿,入了扈柠法眼,被委以重任。如果早一点知道宝贝蛋那么快就反转成倒霉蛋,他说什么也不敢火中取栗。

    面对来汀田州视察的卫琯,古一村高接远迎、珍馐美酒、甜言蜜语,玩命逢迎。一路不招人待见的卫琯遇见这可人儿,顿时神清气爽、心花怒放、踌躇满志,自信又自负,自满且自大,热血与豪情曲轴连杆般在心底扑腾,不断线带拐弯儿,酣畅淋漓。

    而自从获悉卫琯来视察,密谋就开始了,行动也箭在弦上。

    原来这混混出生的古一村,初获高位,虽然团结同僚跟搞活经济,有几分手段,但脑子时常短路,见到貌美女子就挪不动腿,利用刻下的权势疯狂为过往找补偿,他有句名言——谁是谁的夫君,谁是谁的娘子?威逼利诱,用强而得,他都是敢的,致人心大恨。

    不少人放言“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摆明了一副自杀式袭击、舍身炸碉堡的架势。

    这不,当晚就有人串联,上告于卫琯。

    获悉消息的古一村坐不住了,当晚就携金带银拜访卫琯,却换来对方无情地呵斥。

    汀田一霸古一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当晚就使人罗列罪名,将这些告状者全部收监,严刑拷打要对方推翻口供。

    待得第二日,卫琯所有的豪情几下就被扑腾没了,而且不可逆转。

    古一村混混嘴脸和流氓习性大爆,他一面着人在各交通要道广贴榜文,疯狂罗列卫琯“罪状”,一面又着人四处鼓动串联。

    玄天有句老话叫鸡蛋碰石头,意为不自量力。

    汀田州百姓手里握的是黄石,而他们自己,是一筐冲向黄石的鸡蛋,数量越多越危险,速度越快越没救儿,但他们不会这样认为,他们被自以为是的正义,冲昏了头脑。

    卫琯行走的一路上,无数百姓潜聚于途,一见到他,无数黄石雨跟漫天肆虐的黄沙一般恭候着他,美其名曰-彻底挣脱旧时代的藩篱,灭尽一切旧社会的毒瘤。

    做作地驱赶和假装地拼死相救,终究是一场浮夸地表演,卫琯一下被这阴暗偏狭的报复心和疾风暴雨的王八拳,击打得鼻青脸肿、眼角开裂,苦不堪言。

    仇恨入心要发芽,侥幸逃脱后,卫琯没有急着回京,而是缩在和廉州,暗中让人不断收集、固化汀田州官员的一切违法违纪证据。

    官德和人品都归零的玩意儿,老子本打定主意蛰伏漫长的时光,直到世人淡忘了我的过往。可你前半截的事儿,干得如此阴损卑鄙,官德折损殆尽;那后半截的事儿,你就别怪老子干得丧心病狂,余地不留。

    此时庾信正在发言,“没有母亲,既不会有诗人,也不会有英雄。公共话题‘生育’二字,一头连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进步,一头连着千家万户的酸甜苦辣,其背后承载的个体成长轨迹、家庭关系演进和社会发展变迁,远远超过统计数字的直观表现和描述。刻下男女比例更达到1.2比1,也就是说,必然有一千万男子娶不到媳妇,我认为重俞一夫一妻制的倡议,必须立马得到律法的背书。”

    卫琯顿时接话道:“大舸中流下,青山两岸移。男多女少的现状,女性权益在我星火更应该得到尊重,不仅要让她们更多的参与时代的山河变迁,更要让她们每一个人成为社会不可或缺的角色,成为自己、成就自己。过去旧时代留下的殇,我们既往不咎,立德树人的人,必先立己;铸魂培根的人,必先铸己。此刻起,都须为此做好榜样。”

    提个篮子进鸡巢——你在装个鸡毛!

    迎着众多质疑戏谑的目光,卫琯不为所动,突然起身,给每个人分发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打屁虫耍流氓-臭不要脸之徒,到底折腾啥猫腻,翻开一观,眉头顿时深蹙,越看越惊心。

    一阵静寂之后,王白望摇动茶杯,呵呵道:“老卫呀,你这资料收集得够严实的,当日我们批判你的材料,可没这般详尽。”

    对方用玩笑掩饰进攻,用圆滑化解尴尬,眼见有历史原罪的卫琯,被一句话怼得宛如小媳妇一般,手足无措,颤红了脸庞。

    做为非青龙救国军系的领头羊,顾博锋顿时开言支架道:“往日各人在玄天的角色,来了星火,皆是昨日黄花,我不希望以后还听到这种玩笑。”

    缓缓扫过众人,顾博锋再次铿锵道:“一狼一狈真朋友,一丘之貉好兄弟,真是胆大包天了,防微杜渐,这些家伙必须全部拿下,严厉处置!”

    扈柠看来是得到了古一村的提前知会,嘿嘿道:“世间的规矩分两种,一种是律法的,原则束缚,一种是道德的,共识约束,我们可以给律法的天空以清晰,却无法让道德的云,说停即停。我倒是听说卫琯,因往日贪腐惹了众怒,迁怒于汀田州上下,进而处心积虑罗织了诸多罪证。公理之下,正义不朽,若真的如此,卫琯,我得劝你一句——勤掸思想尘,多思贪欲害,常破心中贼。”

    卫琯一看有顾博锋撑腰顿时不怂了,朗朗道:“试图为他人昨日的人格打上固定标签,忽视在交互情境中动态变化的主体间性,难免有刻舟求剑的嫌疑。

    古一村的工作团队,那叫一个标新立异,艺高胆大,非同凡响。税监随从数百人,个顶个精挑细选,非市井无赖概不录用。

    这些人的特点是除了底线啥都有,除了脸啥都要,特长是心黑手狠、不计后果。他们坚定而顽强地遵循‘贼不走空’的职业cao守,手持桎梏,公然夺人资财,遇有抵抗者,随口赠送一个违禁罪名,锁起即走,雷厉风行。

    看得出,他的招工模式、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风深得土匪和酷吏真传,丝毫没走样儿。一向不讲规则的古一村发布规则,遍告汀田——凡家僮告发主人,所查没财物,七分归官,三分奖家僮。规则很简单,用心很险恶,收效很明显,后果很严重——本就为数极少的中产之家多由此破产,远近罢市抗议。”

    他的抑扬顿挫之言,换来所有人的静寂。

    卫琯久经官场风云,很多事情一叶知秋,以退为进,再次铿锵道:“说实话,青龙将我送来星火为官为仆,初心为何,大家心知肚明,若是星火容不下我卫某人,我可以立即递交辞呈,我想刻下青龙,亦决不会为此大动干戈!”

    所有人顿时面面相觑。

    本打定主意借机将卫琯一举掀翻的哭笑尊者,浓眉直蹙。

    蓦然间,他发现单单依凭自己这些人的热血激情,是很难治理好这个国家的。

    来定风波的这批人里,再矬子里面挑高个儿,大家都严重缺乏执政经验,若是孱弱的技术官僚泛滥成灾,结果必将是灾难性的。

    用这只被青龙喂饱了的鹰隼,放牧那些新生的贪婪雏鸟,真是不错的选择,或许自己真该收起腐朽狭隘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