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僵变
柳城近几年最火的城市印象是螺蛳粉。 这种又臭又香的食物，得到了广大网友们的认可，甚至发明了各种奇葩吃法，比如牛奶螺蛳粉、啤酒螺蛳粉、臭豆腐螺蛳粉…… 其次是满大街车身贴图改装的剁椒鱼头Mini。 然而在这之前，柳城最为出名的，是这里出产的棺材。 柳城的棺材，以其质量出众，木质紧实，坚韧而轻，不生虫蚁，历史悠久而闻名遐迩。 因此，民间向来有“死在柳城”的说法。 很多人到柳城来旅游，除了会吃当地的螺蛳粉外，还会到工艺品点买一个小棺材挂坠。 寓意升官发财。 寻常人家有人去世，顶多一副薄棺入殓了事，甚至草席一裹，直接埋下去。 然而大户人家可不会。 风光大葬是肯定要的，除了敲锣打鼓披麻戴孝以外，最重要的是寻一处上好的风水宝地，以及能保存好尸体的上等棺木。 在没有推行火葬之前，古人眼中，对身体的完整性是有严格要求的，力图保存好死者的身体。 因此对棺材的密闭性有着严苛要求，为的就是防止虫蚁腐蚀。 他们相信这样，先辈在地下，可以继续庇佑家族后辈。 真正的柳城棺材，通常采用油沙杉木制作而成，这种木材生于茂林深山悬崖之上，不长百年难以成材。入水则沉，入土难朽，香如梓柏，色如古铜。 现代多用松柏，寓意长青，有钱的可以用梓木、楠木。 制成棺材后，再刷上熟桐油或生漆数度，质优式美，上下左右4块完全是一整块木一气呵成，无需拼合。 历史上，民初某位少将死后，家人就花费两千大洋，相当于现在的两百万，为其准备了一副堪称柳城史上最名贵的棺材。光是重量就超过一千公斤，而且头尾刻双龙戏珠和五囚捧寿浮雕。 可谓轰动一时。 当然，生死乃人之大事，慎重对待可以理解。 不过要是葬得不好，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 柳城盛产棺材，自然少不得棺材铺。 进入新时代后，由于大夏官府推行火葬，如今买棺材的人少了，很多棺材铺开始转行卖其他殡葬用品。 而乡下许多地方，仍保留土葬习俗。 因此棺材铺数量虽然锐减，但还是有的。 只是如今的棺材铺，大多开在城郊。 毕竟现代人对这种东西比较忌讳，开在城里，周围都是居民区，经常会被住户们投诉，一二来去，店家也烦。索性开到城郊国道附近，想买棺材的，从市区过来也方便。 今年56岁的覃辉煌，就经营着一家从他父亲手上继承的这家棺材铺。 既当匠人，也当老板。 棺材铺属于殡葬行业，免不了跟各路人马打交道，因此忌讳颇多。 覃辉煌始终坚持他老子传下来的各种规矩。 比如天黑前关门，比如说不出自己根脚来历的客人不卖，棺材自提等等。 要相信，之所以会有这些规矩，那肯定是发生过某些事情。 正如殡仪馆不允许员工晚上一人独处，还要定时确认同伴是否是其本人一样。 除此之外，棺木行业的还有三个规矩，碰到这三种情况，棺木匠是不乐意打棺材的。 一是恶人不打， 二是孩童不打， 三是新婚之日意外身死的不打。 因为棺木匠跟寻常木匠一样，都是拜鲁班的，在他们看来恶人今生作孽，死后定会下地狱，给恶人打棺材，属于助纣为虐，会损阴德。 小孩夭折容易生怨气，也不打。 新婚横死属大凶，不能打。 这些人的家属想要买棺材，只能匆匆忙忙买现成的，而且还要另外给棺材匠一笔钱，俗称冲喜。 …… 这天，覃辉煌店里来了一位客人。 是个看起来比他还年长几岁的老大哥，叫做黄英，说是家里老母亲年纪大了，最近身体不大好，怕出意外，想提前备好棺木。 一听对方是附近坡罩村人，覃辉煌就答应了。 黄英选的是柏木料，要求上面刻百寿图，刷红漆，因为他母亲已经八十又三，称得上高寿喜丧。 覃辉煌记下一下各项数据，对方付了定金，他便开始工作。 这种情况是需要赶工的。 因为柳城这边的习俗，是尽可能在人活着的时候做好棺木，给死人打棺材，不是什么吉利活。 不过就算加急，也得四五天才能做好。 好在这次也顺顺利利。 第五天他做好棺材后，就通知黄英来取走。 黄英这次是带了两个小辈过来的，四个人合力把棺材抬上三轮车，付完尾款，匆匆忙忙走了。 目送他们离开，覃辉煌微微叹气，摇头走回屋里。 其实做这行，生离死别这种事情，早已见惯。 生死人皆有份，早晚不用你催。 …… 说来也巧。 就在黄英把棺材拉回家，老母亲就撑不住了。 一大家子顿时哭作一团，该去报丧的去报丧，该帮忙换寿衣的帮忙换寿衣，该去做灵位的去做灵位…… 那副刚拉回来的棺材，被摆到灵堂中间。 换好寿衣的老人，被长子黄英和弟弟黄骏合力抱起放进棺内。然后放上香火牌，点上长明灯，两边撒一层硬币铜钱，手上也被塞了一些纸钱。 到下葬之前，长明灯都是不能灭的。 在外地的亲属，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赶回来，但是也要时间，今天是肯定没办法下葬的。 但是这种天气，尸体停放不了多久。 怎么办？ 黄英就说：“去隆山请那位高师公来！” 隆山那位高师公，大名唤作高景良，他有一门绝活，叫作“冻丧封臭”。 又叫封尸。 即盛夏酷暑时，若有人死去，道士作法，可在无任何冷冻设备的情况下，十天半月，停于丧堂，不腐不臭。 这属于硬本事，做不得假的。 具体cao作，就是用一碗水倒放在棺内棺盖上，水和碗都落不下来。 没有原理可讲，问就是江湖戏法。 这一法术，如今已经鲜有人会用，他是有幸见识过隆山那位老师公施法，当时惊为天人。 老师公高景良很快被请过来。 进门的时候，冲黄英等人微微点头，然后上前看一眼安详躺在棺材内的老太太。 扭头问：“封几天？” 黄家人交头接耳一番后，说：“包括今天的话，三天吧。” “好！” 高景良言简意赅。 时长不同，要求也不同。三天的话还好，他只需要第三天再来一次就行。 要是封个十天八天，也不是不行，但他得隔两天就来重新施术一次，防止出现变故。 这封尸法麻烦就麻烦在这。 事不宜迟，当即开始。 …… 首先设案。 陈列三牲、供果、茶酒、香烛、纸钱等物，然后开始念经“请圣”，奉请各路神仙，奉请历代祖师。 高景良穿上他的师公服，站在案前小声念读经文。 “再运真香，一心礼请：浩浩天京上圣，冥冥地府王官，滔滔水国龙宫，烈烈阳元真宰，三界四府，白亿万临，请圣来临，证盟功德……” 科仪虽然与正一道有所不同，不过依旧能看出带有浓厚的正一道风格。 之后是掷筊杯问卜。 如果卦象符合孝家所求之意，那就是允准了，便可进行“化财”。 在香案上添茶斟酒，烧香、化纸钱，以酬劳神灵与历代祖师。 紧接着最关键的一步，造“圣水”！ 又叫“净水”，即右手三指顶着水碗，在案上正燃烧着的香烟雾上画符挽诀，先挽“大都关诀”，念“雪山咒”，再挽“二祖师诀”，按时辰向东南西北中五方取雪气，各七口吹入水中。 “弟子举目望五山，五阴山背雪门开，雪山圣母大世尊，雪山童子下山来……” 念咒的同时，起手成诀，动步成罡，吹三下碗中水。 一切经文念完，再按十二时辰顺序，于棺面上分列四方，四方框内画二十四道符。 这叫“吐故纳新”。 是将尸体内脏所藏之秽气排出，输进新鲜气体。 然后再念咒施诀。 这一过程最为繁琐，前前后后都要念一遍，极为冗长，但是又要耐心。同时还要将一块整齐的新鲜猪rou，挂在尸体的上方。 这叫“神腐rou”。 那碗被加持了法力的圣水，则在黄家人的注视中，放入棺内。 真是倒挂在棺材盖上，满满一碗水，愣是一滴都没滴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黄家人，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是凉气，就在水碗放上去的瞬间，一股冰凉气息以棺木为中心，朝四周弥漫开来。 神异无比！ 一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更是瞪大眼睛，感觉三观受到了强烈冲击。 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上去仔细看看到底怎么做到的。 高景良吩咐说：“注意看好了，谁都不准碰这两样东西，三天后下葬，到时我再来。” 届时还要将rou和水处理掉，才算结束。 黄家人听完，连忙点头。 将老师公送走后，安排人守在灵柩旁，防止意外。 …… 黄老太生前是个老好人，黄家又人丁兴旺，前来吊唁守灵的人数众多。 这三天对黄家人来说，很是难熬，一方面既要承受丧亲之痛，另一方面还要接待客人，维持秩序。 直到第三天上午，高景良如约而至。 让黄家人看老太太最后一眼，便念咒掐诀，施法将神腐rou和圣水取下，水泼到门外去，rou则扔得远远的，扔进竹林里。 再将一只绑好的大公鸡放进去，作为陪棺，便将棺材盖合上。 不过没有马上钉死，得等到下葬时候，才用七星钉钉紧。 七星钉就是常说的棺材钉，也叫子孙钉，寓意子孙兴旺。 下葬的事不归高景良管，所以他就没去。 黄老太太葬在坡罩村前的水库旁，坐山观水，用风水师的话来说，是个不错的宝地。 就是旁边不远处几台挖掘机在工作，不知道在挖什么，像是要在这边盖东西。 大棚？还是铁皮屋？ 黄家人也没管，给坟头填好土后，多烧点纸钱，放上两挂鞭炮，就算结束了。 头发已经花白的黄英，跪在坟前泣不成声。 以后再想见，就只能来看这孤坟了。 …… 旁边工地。 正在开挖掘机挖土的李东明，看到旁边山上有人在抬棺治丧，顿时皱眉，连忙垂下眼睑：“呸，晦气！” 听说老板准备在这边弄一个大型养鸡场，山地散养那种，最外围用铁网围起来，准备弄一个山林走地鸡的品牌，据说现在大城市的人都喜欢这种，一只能卖上百块呢！ “啧啧啧，城里人的钱真好赚。” 农村就不一样了，同样是散养的走地鸡，也就几块钱一斤，便宜的时候，甚至二三十块钱一只。 李东明百无聊赖地进行机械作业，全然没有发现，在他与同事的不断挖掘之下，整片山头的地势，发生了某些玄妙变化。 风水这种东西很玄妙的，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地势，就能起到截然不同的效果。 就在黄家老太太下葬后的第三天，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黄老太太的坟被挖开了，棺材盖掀到一边。棺材里的尸体消失了，就剩下一只鸡的干尸。 黄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炸锅，一个个义愤填膺，扬言抓到挖坟偷尸者，一定会打断对方全身骨头。 报警了，可是当治安局的人过来看过之后，却得出一个诡异结论： “这坟……好像是从里面朝外挖开的……” 你说啥？！ 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凉气自脚底直冲天灵盖，大夏天的，顶着烈日，都挡不住心底那股寒意。 诈尸？ …… 事实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这天凌晨4点，柳城民事分局指挥中心，突如其来的警报声顿时引起值班工作人员的注意。 看清楚信号，下意识一个激灵。 是诡异！ “报告！监测到诡异信号，编号0772079，能量等级B级，正在定位中……目标所在位置为柳江区坡罩村，请附近御诡者同志火速赶往所在地收容！” 大半夜来任务，可真行啊！ 值班的御诡者们相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好在只是B级。 于是一名B级御诡者和一名C级御诡者被点名，安排他们出发去解决问题。 然而当民事局的两位御诡者同志赶到目标所在地，却看到了让他们愕然的一幕。 此刻天色虽然没亮，但是能见度还是不低的，只见昏暗的光线下，一道身穿寿衣，却浑身长着白毛的矮小身影，蹲在墙角边。 对方惊觉有人靠近，猛然回头的瞬间，御诡者看清她的动作。 强光手电筒照过去，只见对方正抱着一条狗在啃食，长出獠牙的嘴上，满是污血。 “僵尸？！” 两名御诡者脑海中顿时冒出这么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