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
“知了知了”的叫嚣声把随欣吵醒,头顶的风扇咯吱咯吱的边转边响,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旁边的茶几上放着mama给她用不锈钢水盆冰着的西瓜。她一下床,发现床下放着她最喜欢的那双粉色塑料凉鞋,这是一入夏mama在商场柜台上给她买的。mama经常说这孩子就不会好好走路,只要一起身就是又跑又跳,粉色凉鞋的带子被她穿得断掉了,爸爸用烧红的火钳又焊了上去。 她疑惑地观察四周,这里是……她的家,独门独户的平房小院。 随欣想开口喊mama,发现嗓子哑地叫不出声来,起身正准备出去找,屋里的草珠子门帘晃动起来,好像跑出去一个人。 她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在门口拐角处看到一个小女孩儿的背影,她伸出手想去够,背影嗖的一下不见了,跑去了胡同。 随欣连忙跟着往外跑,粉色凉鞋的带子好像一直在磨她的脚,她忍住痛继续追那个背影。 耳边时不时传来小女孩一阵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这笑声如同,纯净、悦耳,随欣心生欢喜,伴着有花香的风,愉快地跟着跑起来,顾不上脚腕的疼。 随欣跟着前面的小女孩肆意的、快乐的在草地上奔跑着,这是她最喜欢的夏天,满目翠绿。 头顶上的太阳像大火球一样,散发出一道道强烈的、炎热的光,周围的一切都跟着guntang起来。 随欣试图抬头看向天空,可那份灼热和强光虚的她睁不开眼睛,她只能隐约看到高空的云朵像魔法师一样,似乎在不断变换着。 她们在繁盛的草丛中一前一后的跑着,眼前的草丛好像越来越高,越来越密,似大海般绿的一望无际。当草丛已经高过随欣的头顶时,她的行进开始变得困难,她仍然紧紧跟着前面的小女孩,生怕一不留神跟丢。 就在这时,小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随欣在后面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女孩转过头来,只见她生得粉妆玉琢,明眸皓齿,冲着随欣咧开嘴甜甜的笑了,动听的嗓音响起:“欣,我给你看样东西,你闭上眼睛好吗?”说完她神秘的转过身去。 随欣受到蛊惑似地点头,好奇小女孩会拿什么东西给她看,她乖乖的闭上眼睛。 “好啦,可以睁开眼睛啦。”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 随欣充满期待的睁开双眼,小女孩已经走到了她眼前,距离近的几乎要挨到她的脸。 忽然小女孩的眼神变得愤怒和狰狞,死死地盯着随欣,然后狞笑着冲着她的脸伸出一只血手! “啊——”随欣尖叫着醒来,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去躲手上的那滩血,血手不见了,小女孩也不见了。随欣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已然变成了自己的出租屋。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一阵阵的刺痛,剧烈而狂跳的心脏,让她又一次濒临失控,她又做了噩梦。 她反应过来,掩面无声哭泣到不能自已,她好怕,抓起身边的手机颤抖着拨安善若的电话,就在按拨打键的那一刹那,她停了下来。 她感觉有些眩晕,随后突如其来的头疼让她无法思考,脑海里响起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声音越来越大,形成嗡鸣,就像一个个焦雷炸响。 她又一次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何落意的电话。 响铃不到三声,手机那头就接了起来:“随欣,怎么了,不舒服吗?”传来何落意急切的声音,闷闷的,透着刚清醒的暗哑。 “落意,我害怕……” “你在哪儿,在家是吗?你等着,我马上过去!”电话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伴随着何落意低沉温暖的嗓音,让随欣稍稍缓和了一些。 何落意接着说着话:“不要挂电话,保持手机通话,告诉我随欣,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做噩梦了,特别可怕的梦……” “好,我知道了,我们先不去想那个梦了。这样,你把床头灯打开,卧室的大灯也打开……”电话中传来关门的声音,接着是电梯叮的一声。 “我不敢去开卧室的灯。”随欣缩在被子里,打开了床头灯,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床头,眼睛不住地往四周看去,觉得危机四伏,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似乎蛰伏着异常恐怖的东西。 “好,好,我们不去开,告诉我,明早想吃什么?汤饺好不好。”何落意哄着她。 “嗯?汤饺,嗯,好…”随欣思维好像仍处在混乱之中,顺着他的话无意识的回应着。 “真乖,明早还是先快走,这次要加到四十分钟了,”那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嗒嗒嗒的脚步声,他仍没有停下说话,大声喘着气:“明天咱们去射箭好不好,哥们儿给我介绍了一个地方,场地很大,环境也不错。” 随欣木木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我还想去打保龄球。” “好,听你的,我们去打保龄球,上次我打了多少分你还记得吗?” 随欣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我…我想不起来了…” “忘了呀,再想想宝宝,你当时还把分数拍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一句一句的聊着,何落意一直在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当随欣正在想何落意让她想的问题时,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惊得一松手,电话顺着滑落在床上。 门外传来何落意急切的声音:“开门随欣,是我。” 十几分钟的路程,何落意四分多钟就赶到了,随欣连鞋也顾不上穿,跑出去给他开门,打开门的一瞬间,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何落意抱住扑过来的随欣,低头亲着她的头发,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沉稳而浑厚:“别怕,我在。” 他低头看见随欣光着脚,忙打横抱起她,用脚把门关上,走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安抚着。 何落意看着随欣因为恐惧而煞白的脸,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头发也被汗水浸湿,身体微微发着抖,两只手紧紧的扒在他的胳膊上。他内心一阵揪心的疼,更用力的抱紧了她。 随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头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因为快跑而强烈律动的心跳声,一下子觉得被安全感袭满了全身,她恐惧的情绪第一次被身边的人完完全全的接住了。 一直以来,她的担忧和害怕只有远隔千里的安善若能接住,她清楚那是他的职业使然,心理咨询师无条件的接纳来访者的各种情绪,对于随欣来说,最需要安放的就是她的恐惧。 安老师接纳她恐惧的同时,教她安全感要自己给自己,可她仍在继续学习之中,还是忍不住向身边的人索要。比如向前夫,随欣知道每一次的索要都会换来讥讽和唾弃,可仍无助的试图攥住前夫的衣角。 而身边的何落意却愿意接纳她的一切情绪,安抚她因恐惧而颤抖的心,这对她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 她想都没有想,抬起头看向何落意,就在何落意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时,她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这次第一次随欣主动索吻,何落意当下愣了几秒,随即低头按住她的后脑,重重的热烈的回应着她。两个人吻得十分投入,当这个吻的热度上升的越来越高,生出的情欲越来越浓,浓到快要把两个人燃烧之时。 何落意反应过来,凭着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艰难地把两人分开,拇指安抚地轻划她的嘴唇:“jiejie,别考验我,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抵抗力。”无论如何,何落意不会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他舍不得。 随欣像没有听明白似的,不满他的离开,又往前凑上去,找着何落意的唇,本能地印了上去。 何落意脑子轰的一声,眼看最后的理智,就要被她热烈的吻给磨灭了,他顺着她的唇角一路向下吻去,密密匝匝的吻在她的脖颈耳后,顺势而下当重重的吻到锁骨时,何落意温热的手掌触到了随欣冰凉的肩膀,他吃力地停了下来,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生生把体内的冲动和欲望按压了下去。 哄着怀里不满的随欣,又舍不得把她推开的太远,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见她一直紧皱着眉头,知道她又头痛了,和以前一样给她轻轻地按摩着太阳xue。 直到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侧了个身,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声睡着了。何落意这才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低头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随欣,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缺口被填满似的满足着,情不自禁地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
这一夜随欣睡的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孩童时、年少时、近几年的记忆衍生成梦境,纷繁复杂,纠缠不休,在她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叫嚣着似乎要冲出她的身体。 每当要难过的受不住时,总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带着舒适的温度,缓解着她的不适。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哄着、安抚着。 天亮了,当一缕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何落意没有叫醒她,今天不带她去晨练了,昨天一夜怀里的人都没有睡踏实。而他几乎也一宿没睡,最难熬的是,他要不停浇灭自己的某个念头,这一夜他也很辛苦。 他轻轻转动自己有些僵的脖子,但不敢动作太大,更不敢去活动早已没有知觉的胳膊,被她枕了一夜已经麻木了,刚才他动了动手指,整个手臂是麻的。可见这条胳膊被征用的时间有多长。 看了看时间六点半,他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晚醒来了,怀里的人还没有醒的意思,自己索性又闭上眼睛休息。 当随欣睡眼惺忪地醒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何落意年轻俊朗的睡颜。昨晚的记忆涌了上来,那个噩梦的余震还未散去,她仍心有余悸。还好,那个时候有他陪在身边,随欣不由地伸出手指轻轻隔空描着他清晰的轮廓,感到他的长睫毛好像闪动了一下,她忙缩回手。 接着她想起了自己昨晚疯狂索吻的举动,一时间窘迫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天啊,她都干了什么。 双手摸着自己发烫的脸,不觉捂了上去。但马上又把手放下来,觉得这个动作似乎实在不适合30 的女人来做,内心尬出了天际。 随欣无所适从地安抚了自己一会儿,嘴里嘟囔念叨着:“没什么没什么,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正常反应而已,”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不禁一阵汗颜,拍了自己脑门一下:“随欣你在瞎说八道什么呢,冷静点,别露怯……” 这边装睡的何落意实在忍不下去了,他的随欣太可爱了,他本想掐住大腿忍着笑再听一会儿她的自我洗脑的,但实在受不了了,他直接笑出了声。 何落意这一笑,把随欣惊得从床上坐起来,一脸的恼羞成怒:“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啊,你不许笑……” “我呀,从三十如狼……”何落意没有告诉她,自己早在她之前就醒了,在她伸出手指描他轮廓的时候,他就心动了。 随欣捂住耳朵:“不许说,再说我就一头撞豆腐上。” 捂上了耳朵还是能听到何落意爽朗的笑声,随欣放弃了徒劳的自欺欺人,眼神闪躲地要下床去。 何落意用没被压麻的另一只手,一把就把随欣拉了回来,心情愉悦地说:“再睡会儿,今天不晨练了,听话。” 随欣安静地躺了下去,看何落意揉着肩膀问道:“肩膀怎么啦?” “哦,让一只诱惑我的小狐狸给压了一晚上。” 随欣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伸过手来帮他揉。何落意自己停了手,享受着随欣的按摩。 “现在愿意说说昨天到底怎么了吗?从酒店回来你就不太对劲儿,晚上又做了噩梦。”何落意想了一下,还是打算问清原因,但明显感觉随欣的动作一顿。 随欣紧张起来,片刻之后低声道:“没有,你想多了,就是突然做了个噩梦。” 何落意轻轻扭转她的脸面对自己,随欣竟不敢与他对视,他内心升起些许不安,但又不想勉强她。 他宽容地一笑:“好,我知道了,但昨晚我要表扬你,有事情了知道第一个打给我。”说着拍拍她的头。 随欣想起昨晚自己其实第一个想起的并不是何落意,内心有些愧疚,笑了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