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黎明
漆黑的公路上，两束不算明亮的车头灯打在前路，就像野兽迟暮，眼中也不复光泽。 车上的人个个神情疲惫，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我还以为我一定会死在那儿。” 罗轶把脸擦了好几遍，甚至还不惜用了半瓶水，可尸臭的气味还在不断往他鼻孔里钻。 “老兄，你真的太勇敢了。”邱章父子已经夸了他好几次。 钱伯伦满脸不屑：“下次你可不会这么走运了。” “没错。”陈琳捋了捋头发，才发现发梢部分有一大截烧焦了：“有刀吗？” “喂，要报复我也不用这么急，至少等我们先找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我只想剪个头发。” 罗轶舒了口气，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想到自己竟然主动去抱一头丧尸，只觉得后怕和不可思议。 “不知道雷泽他们能不能逃出来。” 车里一阵沉默。 “我已经放慢车速了。”钱伯伦道：“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所以我看到他们的大巴发动了。” “那就好。” 罗轶心想，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希望还能见到他们。” “别担心，你很快会见到他们的。”邱章拍了拍罗轶的肩膀。 “没错。”钱伯伦看了眼后视镜：“我们来湿地的第一天就商量过，万一遇到意外情况，就去南边的服务区汇合。” 陈琳边用刀割断头发，边回头道：“我在地图上看到过，距离湿地保护区只有二十公里。” “只是，夜里的话，情况会比较棘手。”钱伯伦道：“我们现在这副样子，怕是随便来几头丧尸就能要了我们的命，更何况现在是晚上，服务区里太黑了。” “我们还有多少武器和弹药？” “没了。” “没了。” “我也没了。” 所以他辛苦搬运的枪支，在第一天晚上就耗光了所以子弹。 而且砍刀、铁棍、斧子一类的东西全都被丢在了营地，唯一能算得上武器的只有罗轶身上那把匕首，最多再加上邱章手里的拐杖。 “钱伯伦说的没错，在遇到丧尸的话，我们恐怕只能从路边捡石头了。”罗轶承认道。 “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一路往南开，一直开到天亮，然后再找一个安全些的服务区。” “可是雷泽他们还活着。” “是，可能，或许，大概还活着。但没关系，只要雷泽在那辆车上，他们就会一路往南跑，他和我说过想去那个地方。我们先到前面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后面的人发现我们不在汇合点，自然会沿着路继续往前开，然后就能见到我们了。放心，湿地往南只有这一条路，我们不会错过的。” “可你刚说过，夜间的服务区很危险。如果巴士车上还人活着呢？我们至少应该给他们些提示。” “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老板。”钱伯伦幽幽道：“我记得第一天认识你的时候，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如果在安保任务的过程中，你发现只有牺牲自己，才能保证对象的安全，这时候你会这么做。你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记得，你说，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这个人最好是我。”罗轶道：“当时我觉得身边要留一个清醒的人，所以才雇佣了你。” “没错，最好是我。”钱伯伦道：“我想邱章和你的小女朋友也会同意这种想法。” “如果全世界只剩最后一个活人，我希望那个人不是我。”陈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不是他女朋友。”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钱伯伦转头看着副驾。 “看路！” 一头丧尸突兀地出现在路中央，钱伯伦避让不及，丧尸撞向引擎盖，然后翻滚着贴上车窗，把视线遮挡得一干二净。 车开始剧烈颠簸，显然是已经冲出了公路。 “小心。” 钱伯伦不敢减速，丧尸这种就像家里的蟑螂，在明处看到一头，就带表有一千头藏在暗处。一般的汽车如果陷入尸群，几乎不可能再次发动。 车前盖上的丧尸还活着，在活人气息的刺激下，它不停扭动身体。钱伯伦借着道路的弧度猛打方向盘，想把丧尸从车上甩下去。 离心力把后排的罗轶等人挤到一边。 然后是爆胎的声音。 座位像弹簧一样把他抛到半空，随后是一阵失重。 幸好没有翻车。 汽车侧面撞到了一颗大树，罗轶撞向车门，又当了身旁的邱章父子的rou垫，只觉得脖子以下的骨头像被人一寸寸捏断一样疼。 钱伯伦立刻再次发动车辆，但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引擎盖上的丧尸在撞击中摔断了脖子，暂时还没有其他丧尸围过来，可车祸的声音肯定把它们都惊动了。 “你们没事吧？” “没事。” 陈琳和钱伯伦都系着安全带，又坐在前排，所以只受了些轻伤，邱章和马丁也无大碍，只有罗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拉我一把……” “接下去要靠两条腿了，希望能在前面找到别的车。” 钱伯伦第一个下车，从后备箱里找出五个背包，里面装满了食物和基础生存物品，再加上原本的三支步枪和一杆狙击枪，其实行李不好。 而车上也正好是五个人，所以断腿的邱章和他未成年的儿子马丁，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 “早知道就再拿点武器了，多两根棍子也好。”钱伯伦道：“我走第一个，你们尽量跟上。罗轶，老板，你还好吗？” 罗轶半边骨头都在疼，每走一步都很费力，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放心，能跟上。” “好吧。”钱伯伦无奈摇头道：“一共五个人，两个伤员，一个孩子，一个女人……抱歉，没有贬义。现在只能靠我一个人了。” 罗轶将匕首递给钱伯伦：“用点力，笔直刺下去，可以捅穿它们。” “好吧。”钱伯伦看了眼罗轶，又看了眼邱章：“一共两支手电，我走最前面，老板你就负责断后吧。快走，我都能闻到它们的味道了。” 车祸就发生在主路边上，所以一行人自然沿着公路继续前进。 路两边是低矮的山丘，只有茂密的植被和树木。月亮即将落下，现在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四周只剩荒芜和寂静。 前后都看不到车，五人只能以缓慢的速度徒步前进，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他们身后多了几个晃动的黑影。 “走快点，按这个速度走下去，不用等天亮就会后面那些东西追上。” 陈琳扶着罗轶走在最后，他们的速度本应该更快些，只是队伍中间的邱章只有一条腿能动，这大大拖慢了队伍的速度。 钱伯伦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把包给我。” “还是给我吧。”陈琳道：“队伍里只有你有武器，所以你不能背太多东西。” “就这么办。” 钱伯伦考虑了一下，又扛起邱章半边身子，好让队伍走得更快些。 可这样还是不够，身后黑影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十几个，而且距离在越来越近。 走在最后的罗轶甚至能听到它们磨牙的声音。 “必须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该死。” 若不是为了节省体力，钱伯伦几乎想背着邱章逃命，现在他每次回头，都能看见身后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 “离最近的服务区还有多远？”邱章实在忍不住痛，咬牙问道。 “鬼知道，总之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不用。”邱章推开钱伯伦道：“你们走吧。” 邱章意识到自己在拖累整个团队，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再不做出决定的话，恐怕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马丁立刻拉住他的父亲：“爸。” “儿子，爸我走不动了，我不能拖累大家，更不能拖累你。”说着，邱章脱下背包：“你们不用管我了，我还能给你们拖延些时间，照顾好我儿子。”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钱伯伦也脱下了背包：“你们先走，我去把它们都干掉。” “我们还有狙击枪。” “你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狙击枪会把几公里内的丧尸统统引过来的。” 罗轶无奈道：“那我和你一起。” “别废话，我们只有一把刀，你跟我一起去有什么用？拿枪托敲丧尸的头吗？而且你现在连走路都费力，去了也只能拖我后腿。” “可是……” “别可是了。”钱伯伦盯着罗轶的眼睛：“难道只准你当英雄吗？” “走。” 没必要矫情，争论和等待的每一秒都在让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黑影的轮廓也渐渐清晰。 罗轶捡起背包，目送钱伯伦一步步往后走去。 下一刻，他看到更远处亮起了两团光。 “是客运大巴，保尔和雷泽，他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