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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相见(下)

    第六十二章争地

    熊熊燃烧的烈火舔食着丁家木结构的大梁和椽子,不时有瓦片随着火光落下,砸在了屋内的地面和家具上,将木制的家具和床上的被褥点燃开来。

    丁克己的媳妇抱着她的儿子丁俊杰蜷缩在屋内的一角,写着丁克己姓名的田契、地契都被她妥善的藏好,但是她却很清楚,即便将这些全部给了他们,外面的那群混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有死无对证才是最为稳妥的。况且这些本就是她的丈夫战死于沙场之上才获得的抚恤,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的衣冠冢就在那片地的一风水上佳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将这些交给外面的家伙!

    突然,屋顶上落下来了一大片guntang的瓦片和燃烧着的椽子,哗啦啦的砸在了距离丁家母子藏身处不远的灶台上,将丁家娘子惊得更是抱紧了她的儿子。

    “娘,不怕,爹爹会保佑我们的,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说着,十二岁的丁俊杰抱紧了他的早已泪流满面的母亲,似乎这样就可以唤来亡父在天之灵的庇佑。

    ………………

    丁慎言的眼前,丁家小院里充当柴房和畜棚的那两座茅草屋早已烧漏了屋顶,好在他的几个手下倒是在点火前把畜棚里的那只老黄牛牵走,否则万一被发了疯的老牛冲出来顶到或是踩踏,便是弄到了田契、地契也没命享用。

    看着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正房,丁慎言怒从心头起,一脚便将那个放火的家奴踹倒在地。“废物,让你放火你就直接放火?把田契、地契烧了怎么办!”

    虽说这团练之事已经如决了口子的水库般无法遏制,地方官府将来也会更加受制于本地士绅,但是陈文和曹从龙之间还没有决出个胜负,而且县城还在驻军的控制之中,哪怕县衙的主簿和他乃是同年在现在这个各方关注的时刻伪造一份交易契书也是很不方便的。

    烦躁不已的丁慎言连忙喝令随行的那些佃户去救火,里面的人死活与否无所谓,总不好把那四十亩地的田契烧了。

    在丁慎言带来的家奴以及豪猾之徒们的呵斥下,原本还在目瞪口呆着看着眼前一切的那群佃户连忙冲上去救火。只不过,火势已经不小,即便是打水也有些来不及了。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准备放弃继续抢救田契的丁慎言却看到那个原本守在村外的家奴冲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官兵杀过来了,官兵杀过来了!”

    未待他将话说完,只见一支羽箭划过了一道略微有些弧度的残影,径直的钉在了那个家奴的后背上,直接将其射倒在地。

    眼见于此,已经吓得裤裆里愈加湿润起来的丁慎言更是丝毫动弹不得,所幸他带来的那帮平日里为其欺压乡里的豪猾之徒中多有亡命的逃犯,这些作为依仗的人物生拉硬拽的将他拉走,总算是没有落在赶到的驻军手里。

    正房的火光越加猛烈,大梁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赶到的驻军很快便制服了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团练兵”。而此时,安有福听闻丁家母子竟然还在火场之中,目呲欲裂的他顾不得解下甲胄,举起井边的水桶便将那半桶水倒在了身上,随即便撞开了摇摇欲坠的大门,冲进了燃烧中的正房。

    屋内的家具、被褥甚至是盛放米粮的大缸里大多冒起了火光,浓烟充斥于屋中,不时更是会有瓦片等物掉落下来,安有福冲进来后只觉得眼睛和喉咙火辣辣的呛得难受,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时间已经不多了,大梁还能坚持多久很难说,安有福一边蹒跚的前进,一边高声呼喊着丁家母子的名讳。直到他强强绕过了一张面上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的桌子,总算是在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烧声中听到了一丝虚弱的回应。

    循着声音的源头,安有福很快便找到了丁家母子,而他触目可及的却是丁家娘子的头顶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破,鲜血正顺着低垂头发往下流。

    “是安家叔叔吗,小杰在这儿,快把他带出去。”

    安有福很清楚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将这母子俩同时护出去,于是他一把将被浓烟呛昏过去的丁俊杰抬在了肩上,疯一般的冲了出去。

    小院内的驻军还在奋力救火,见身上冒着烟和点点火光的安有福冲了出来,一个军官连忙冲上去接过丁俊杰,在安有福的一个“快”字落地,提着水桶的那个士兵便将一桶水尽数泼在了安有福的身上,而后就看到安有福的身影伴随着尚未落地的水花再度冲入了火场。

    屋里的烟更加浓烈了,而且除了噼里啪啦的木料燃烧声,安有福还听到了一声咔嚓的声响,似乎是大梁已经开始断裂。

    从军多年,除了被责罚得下不了床的那几次,安有福从未耽误过哪怕一次训练,长久以来养成的对方向和方位感觉使得他在冲进屋子的瞬间便径直的冲向了丁家母子刚刚藏身的角落,并没有沿着上一次冲入屋子时那般绕来绕去。

    冲到了角落处,眼见着丁家娘子还在那里捂着头上的创口咳嗽,安有福的心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这时,头顶的大梁发出了一阵更加剧烈的断裂声。听到如此声响,即便从未置身火场的安有福也知道头顶的大梁随时都有可能断裂,而一旦断裂的话,不只是大梁会掉下来,就连房顶上的一切都会坍塌,但是即便不被烧死也会被压死在火场之中。

    已经没有时间了,管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也顾不上眼前这位女子乃是被他视为兄长的丁克己的妻室,安有福一把将丁家娘子抱了起来,随即便转身向屋外冲去。

    断裂的声响越来越大,房顶上的瓦片掉落速度和范围也在不断的加快、加大,随着家具的燃烧、倒塌,地上也不似原来那般平整,一连好几次安有福都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到,若非常年进行军事训练,身体的反应速度尚在巅峰,只怕早已摔倒在地上。可是火场中的高温却使得他身上甲胄、军服原本还处于阴燃状态的多处彻底燃烧了起来,甚至头盔上的红缨更是化作了一团烈焰。

    顾不得烧灼的疼痛,踉踉跄跄的冲到大门前,眼看着房门的横梁已经不堪重负,安有福咬了咬牙,两只脚在向后垫了几步以为助跑后一齐发力,一头便冲向了正在坍塌的房门处……

    大队的驻军已经结束了村中的清剿工作,不仅解救出了其余的几户遭受了严刑拷打的军烈属,还抓获了大批由丁慎言带来的佃户,只可惜除了那个伤残老兵外,还有一个阵亡士兵的妻子遭到了那些无赖、逃犯的jian污,趁着驻军继续清剿的片刻投入了家中的水井,被捞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可是当驻军的各级军官来找安有福求取处置方案之时,却听闻其人竟已经第二次冲入了火场。

    丁家的小院里,茅草顶子的几间偏房已经化为火海,就连居中的正房的火势也越来越大,安有福第二次冲进去已经有些时间了,院里的众人还在竭尽全力的灭火,可是却丝毫无法削减火势的猛烈程度。刹那之后,房顶燃烧着的大梁再也经不住重压,咔嚓一声便彻底断裂开来,整个屋顶上残余的瓦片、椽子也一齐掉落了下来。

    或许,那位安千总已经倒在了火场之中……

    或许,他在战兵营时的那些挨罚记录再也不会继续刷新……

    也或许,他们再也听不到这个训练时严苛非常的驻军军官的那一口台州腔的污言秽语……

    可是就在随同出城平叛的驻军们心头的希望之火即将破灭的瞬间,只见一个浑身是火的身影冲出了正在坍塌中的正房,怀抱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快救人!”

    刚才接过丁俊杰的那个军官见安有福抱着丁家娘子冲了出来立刻便冲了过去,而伴随着他的怒喝,周围的士卒们也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拉出了倒塌的范围,先前给安有福泼水的那个士卒更是直接把一桶水泼在了浑身是火的安有福身上。

    “妈的,渴死老子了。”

    随着安有福的叫喊,那个刚刚泼了他一身水的士兵连忙提着水桶到井边提水,而比他更快的则是丁家娘子,这女子在从安有福摔倒在地后原本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可是那一桶水下去,清凉的感觉立刻让她的思维重新清醒了过来,随即便冲向了人群背后她依旧躺在地上的儿子。

    从负责照顾丁俊杰的士卒口中得知只是昏了过去,稍微缓一会儿便可以醒过来,松了一口气的丁家娘子连忙又跑了回去,直接跪倒在安有福的面前,感恩之辞不绝于口。

    此刻的安有福正在忙着脱掉身上还在冒烟的甲胄、军服,整个人仿佛已经烤熟了一般散发着升腾的热气,如果换个背景的话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他在修炼什么至刚至阳的内功呢。

    见丁家母子没有了性命之忧,安有福也是不由得舒了一口大气,在连忙将丁家娘子搀扶起来后,他立刻注意到了丁家娘子头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寻来经过简易训练的火兵,确定了只是皮rou之伤,可是回去照料儿子的丁家娘子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

    “安家叔叔,家中田契、地契被妾身藏在了床下,怕是已经烧成飞灰了。”

    得到了这个答案,安有福哈哈一笑,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劝慰,却看到两个士兵正抬着那个伤残士兵的尸身走过,口中的安慰也立刻换了言辞。

    “等爵爷回来,必叫那些狗杂种以血还血,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