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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非官府组织

    第204章非官府组织

    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

    二月初春。

    西门大街两侧种满了桃、李、杏树。

    花令当时,果树嫩绿翠芽间点缀了一颗颗红白相间的小花苞,一片锦绣。

    二月初六,午时末。

    陈初一行自新郑门入城。

    进城前还嚷嚷着‘东京不过是大了些,能比咱桐山还繁华么?’的毛蛋,进城后彻底闭了嘴。

    仅仅一个宽达十几丈的西门大街,便震的毛蛋再不敢拿桐山相比。

    东京城纵跨南北主街十三条,横穿东西主街九条。

    而这条西门大街只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条,据说,御街更是宽达百丈。

    桐山一座小小县城,光‘气势’这一项便被帝都甩了十万八千里。

    一群土包子顿觉眼睛不够用了。

    目力所及,青楼画阁,绣户珠帘。

    街上小娘镶金点翠光彩耀目,士子文人锦绣华服衣袖飘香。

    街巷深处,轻歌笑语荡响烟花柳巷,箫管琴音奏于酒楼茶坊。

    和来时沿途随处可见的萧条破败景象,迥异天地。

    也是,齐代周后,整个王朝的达官显贵几乎都集中在这座当世雄城内,他们是齐国最富庶、豪奢的群体。

    以半壁江山供养一城,此间繁华自不必说。

    就连来过东京城数次的陈瑾瑜,和陈初并肩走在前头时也不禁感叹道:“这东京城,富贵迷人眼.”

    身后一丈外,谭氏忍不住皱了眉.自己这女儿,自打进城后便一直跟在陈初身边,终于开口道:“阿瑜,你过来.”

    “娘,娘,阿瑜饿了,想吃曹记的莲花酥”

    陈瑾瑜转身回走两步,挽着谭氏的胳膊晃了晃,这一番小女儿般的娇嗔,让后者批评的话没能说出口,转而连声道:“好,好,待会安置好便去买。整日里就知道吃”

    未时,东京城新门瓦子,枣园街。

    胡掌柜见了陈初,先一揖到底,恭声道:“大人,日前收到书信后,小人当即命人收拾出一座宅子。不过这东京城寸土寸金,此处宅院比不得家里舒适,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前头带路吧。”

    陈初笑道。

    胡掌柜原是蔡家绸缎庄的掌柜,四海商行成立后,被蔡源招进了商行听用。

    去年,桐山之乱平息后,商行急速扩张,胡掌柜因能力突出、为人活络,便被派到了东京城,和兵部范尚书的管家联合成立了四海商行东京直营店

    陈初进京,按说该住驿馆,但一来陈初此行随从众多、二来驿馆条件差些,蔡源心疼女婿这才提早来信做了安排。

    胡掌柜准备的这座宅子,的确不大。

    共三进十几间屋舍,住陈初几十人是显得拥挤了些,却胜在内外都是自己的人,不虞私密外传。

    只是,这宅子所处的巷子名称有点奇怪。

    “枣园街,弄鱼巷”

    进巷子时,陈初望着挂在山墙上的街巷名,念了一遍。

    后方正哄娘亲开心的陈瑾瑜却也能做到耳听八方,听到陈初念叨,自己也默默念了几遍,不知怎的,秀丽面庞蓦地一红。

    下午,陈初带着长子、大宝剑去兵部报备。

    接待的兵部文员见陈初拿出印绶、照牒后,好像很是意外,仔细打量陈初几眼后,玩味笑道:“原来阁下便是陈都统,久仰、久仰.”

    ‘久仰’本是一句寻常客套话,陈初却觉着对方话里有话。

    酉时。

    陈初返回弄鱼巷时,已是华灯初上。

    晚饭,谭氏妯娌和女儿、铁胆等女眷在后宅。

    二进内,只有地位超然的陈景安和陈初同坐一席。

    说起去兵部报备时的一幕,陈景安笑了笑,待两人进食完毕,转去了书房,他才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了陈初。

    “《大齐七曜刊》.”

    七曜是一星期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大齐周刊。

    这份有官方背景的报纸,陈初是知道的。

    源于去年郑乙乱桐山时,今日头条刊文掀了桌子,把郑乙逼到了不得不打的境地。

    齐国朝堂有感舆论重要,让礼部牵头搞了这份七曜刊。

    只是,礼部找来那些文人全无办报经验,起初上头刊印的除了官方邸报便是通篇假大空的吹捧大齐政通人和。

    官员文人刚开始还觉新鲜,时日久了便没了兴趣。

    而普通百姓更是对浮夸、不接地气七曜刊提不起一点兴致。

    ‘擦屁股都嫌有油墨’是他们对七曜刊的统一评价。

    眼看效果不佳,发行量一日日萎缩,礼部也渐渐没了耐心,拨与七曜刊的经费一砍再砍,直至后来俸禄都发不出了。

    眼下的大齐,兵乱、民变、天灾一件接一件,哪一桩事都比办一份报纸重要。

    当时只是心血来潮的大齐朝堂随即把七曜刊抛之脑后,不闻不问。

    穷则思变那七曜刊的主编汪敬饶眼看七曜刊活不下去了,不由动起歪心思,开始杜撰一些民间喜闻乐见的趣事绯闻。

    嘿,你别说,这招还挺有用!

    七曜刊当即发行量当即迎来一次增长。

    尝到了甜头后,汪敬饶像是找到了财富密码。

    不过寻常小人物的轶事,终归没有那般大的号召力,名满天下的官员、大儒更能吸睛。

    但这般人却也是七曜刊惹不起的。

    思来想去,那些外地军头倒是合适的造谣对象就算你有兵又怎样,这你是大齐帝都,你还能带人打上门来?

    确定了目标群体后,陈初就成了不幸被挑出来的其中几人之一。

    一来,他是陡升高位的年轻人,世人本就对这样的人好奇。

    二来,他上位的过程凶险、血腥,能满足大众的窥探欲。

    三来,是无法明说嫉妒心.七曜刊模仿头条,却又没有头条那么大的发行量、号召力,比不过地方小报的汪敬饶等人心中自然不爽。

    陈初和头条同出桐山,打击了前者,就好像打击了头条一般。

    陈景安此时递来的七曜刊是四日前发行的最新一期,汪敬饶或许是知晓近日会有各地都统制进京述职,便在这一期中做了一个专栏,点评众军头。

    ‘颍州留守司都统制郭讳韬儿,字德刚,于阜昌二年归正大齐.少负勇名,却为人粗鲁’

    ‘寿州留守司都统制丁讳继胜.有灭贼之功,但不通文墨、不知圣贤.’

    尽是欲抑先扬,把各地厢军将领说的狗屁不是,满满都是读书人的优越感。

    陈初看到此处,不由奇怪道:“柳川先生,朝堂放任七曜刊诋毁武将名声,不怕武将对朝堂生怨么?”

    “七曜刊是七曜刊,朝堂是朝堂。若武将上奏说起此事,朝堂大可来一句七曜刊和朝堂无关.”

    陈景安抿了口茶,接着才说到了重点,“再说了,你们武将要什么名声?武将要名声准备作甚?”

    陈景安正话反说,却是在提醒陈初.武将被污名化,或许是朝堂乐意见到的,不然你有兵再有望,难不成准备取大齐代之?

    若能因此加剧文人和武人的嫌隙,更是好事一桩。

    见陈初在沉思,陈景安笑着提醒了一句,“陈都统接着看。先说一句,莫要动怒.”

    “哦?”

    陈初好奇之余,翻了一页。

    好嘛!

    七曜刊一共点评了五位都统,陈初在最后,却占了一半篇幅。

    ‘蔡州留守司都统制陈讳初,海外归人,不识中土教化,无表字’

    恁娘,开篇攻击性拉满啊!

    就因为没有表字,俺就成了‘不识教化’的野蛮人?

    下面,粗略介绍了陈初的履历,郑乙一事朝堂已有定性,汪敬饶自然不敢替他翻案。

    但依然暗戳戳的把陈初形容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相比其他武将,陈初还多了一段外表描写‘身高六尺六寸,腰阔六尺六寸,豹眼虬须,拳大如钵,臂粗如梁。每日食羊一只,鸡鸭各十’

    我    

    我身高两米多,腰围两米多,我是个球?

    一天吃一只羊,鸡鸭各十.嗯,我他娘还是个饭桶球!

    点评的正文写完,七曜刊还很贴心的在下方附带了一则‘据有关人士透露’的花边小新闻。

    既然你那么能吃了,还需‘能干’才是大众喜闻乐见的。

    小新闻里,什么陈初夜御十女、什么腰间貂蝉.

    “哈哈.这群人还是人才哩。”

    陈初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这个反应,陈景安相当意外,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都统不恼?”

    “这种一眼假的东西,有何好恼?”

    陈初笑道。

    若七曜刊拿出些真凭实据说他有不臣之心,陈初或许还会紧张一下。

    但这种花边新闻,除了降低七曜刊自己的公信力,并不能伤他分毫,甚至还能帮他起到掩护作用。

    见陈初如此豁达,陈景安赞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都统接下来也要做些什么。”

    “哦?柳川先生请讲。”

    “趁这几日无事,都统不妨多与朝堂诸位大人走动走动,反正都统不缺钱。”陈景安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有钱的意思,是说让陈初多送礼呗。

    “我一个边地武将和大臣交道,不惹眼么?”陈初问道。

    “无碍。如今这大齐,想升官的谁不去巴结朝堂诸公?你这般做了,才是一个一心钻营的武将。”

    陈景安顿了顿,看向陈初接着道:“除了媚上,还需欺下才算与我大齐武人和光同尘。”

    对上谄媚,给蔡州争取更大的腾挪空间。

    对下跋扈,让朝堂觉着陈初和别的粗莽武将别无二致。

    有污点、有缺点的武将,上头才放心。

    这个道理陈初懂,但欺下这种事需要一个契机,总不能好端端跑到街上强抢民女、殴打路人吧?

    “除此外,也不能任由那七曜刊一直泼污。”陈景安又道。

    “柳川先生的意思是?”

    “丁未前,那汪敬饶随我一名族伯学习过数年。说起来,也算同门。”

    “柳川先生准备去游说一番?”

    “呵呵。”

    陈景安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缓缓道:“读书人和读书人也不一样,我前去游说,或许短时内他卖我几分面子。但咱们早晚要离开东京城,想要他、想要七曜刊为都统所用,还是一个‘利’字。”

    “为我所有?”

    “嗯,都统需要他们骂的时候,他们就骂。需要他们闭嘴的时候,他们就闭嘴。需要他们夸的时候,他们就夸”

    大齐的报纸,为陈初服务,这事想想挺刺激啊。

    陈初呵呵一笑,看向陈景安的背影,悠悠道:“柳川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我们傲来有一种组织。”

    “哦?什么组织?”

    “NGO”

    “嗯鸡哦?”

    “呃,也叫非政府非官府组织。”

    “何意?都统细说。”

    “明面上和官府没关系的民间组织,擅长的就是撒币养狗.”

    担心陈景安听不懂,陈初笑着举了例子,“比如,我们以四海商行等民间商社的名义成立一个‘促进报业发展基金会’的组织,那七曜刊经营状况不理想,我们就以扶持的名义资助。

    初期不需急于干涉他们的运作.但只要他们端了咱们的饭碗,便是戴上了狗链。

    当然,太过有风骨的文人需要打压.若哪天七曜刊编辑部只剩了见利忘义之徒,七曜刊便成了咱们的发声筒。”

    ‘有风骨的文人需打压’这句让陈景安稍稍有些不舒服。

    陈初起身,走到他身旁,淡然道:“有风骨的未必有见识。可以组织这些硬骨头前去鹭留圩开场学术研讨会,好吃好喝好礼,见识了咱桐山繁荣后,再对比其他凋敝府县.这类有原则的文人只怕会把桐山吹捧成人间圣地。”

    有风骨的未必有见识.桐山的确容易给没见识的人洗脑,当下文人见一地治理的好,大多会从‘吏治、教化’角度出发。

    却未必能看出桐山繁荣的深层原因.以天下利富一地,相对温和、隐蔽的经济掠夺。

    根源上没有生产力的跨越发展,桐山模式根本不具备大面积推广的可行性。

    “此事,虽需多年慢慢施行,但眼下和七曜刊接触,还需柳川先生助我。”

    陈初拱了拱手。

    陈景安叹了一声,转身回礼。

    陈初能向文官送礼,这毕竟是当下常态,却不能上赶着去交好一帮落魄文人.那样未免痕迹太重。

    而陈景安却无这层顾虑,他本就是士大夫一员,颍川陈家又颇具名望。

    他去资助七曜刊,可以看做士人之间的互助。

    再说了,汪敬饶这类人大多有一个文人通病极度好面,若一个武人大喇喇的跑去给他们送钱,他们碍于面子未必会收。

    舆论养成,非蛮力可行。

    由陈家这种士林名望、书香门第来做,既省力又体面。

    这才是陈初不放陈景安、陈瑾瑜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