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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二、不做占领军,此乃根据地

    第173章不做占领军,此乃根据地

    九月二十五。

    午时。

    杨大郎领镇淮军二字营一部,押送六百余神锐军俘虏绵延行至蔡州城西,府城已遥遥在望。

    行在俘虏队伍中的武同和李骡子,看到城墙的那一刻,不由对视一眼,各自红了眼眶。

    “可算回家了,俺还以为这辈子回不来了”武同以衣袖拭了拭眼角。

    “是啊,我那婆娘怕是以为我死了,莫要改嫁了.”

    李骡子想说句玩笑,却没忍住眼泪滚了出来。

    两人原本就属同一什,又同在八月二十八夜间在桐山县西林村村外被俘。

    这一个月里,被关在桐山县,忐忑忧惧之情自不可免。

    不过,两人这一哭,惹一旁负责押送俘虏的桐山民壮范广汉不快了,“诶?你这两个蔡州乱兵,哭甚哭?你们坏俺们桐山,俺们县抓了你们既不曾打杀,又不使你们肚饿,好吃好喝养了你们一月,恁还有脸哭哩?”

    “是是是,俺们没脸哭,俺们错了,该打~该打~”

    李骡子连忙赔笑,抬手在自己脸上不疼不痒打了几下。

    不远处,民壮领队周宗发察觉队伍中的异常,迈着微坡步伐走了过来,“怎了?”

    “无事,无事。”

    唯恐招惹麻烦的李骡子连口道。

    见此,周宗发也不再多问,范广汉却凑上前来趁机道:“发哥,你果真和陈都统熟识么?”

    “嗯,那是俺东家,我自然认得。”周宗发不由自主挺了挺胸膛。

    “发哥发哥,那你给陈都统说说,把俺们几个也收进都统的大军里吧!”

    当即有年轻民壮嚷嚷道。

    上月的桐山保卫战中,城下追击的一幕的给城上民壮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让不少人生出‘大丈夫生当如此’的慨叹。

    再者,曾经的鹭留圩联防队队员的待遇,在桐山不是什么秘密,这也是吸引人的一个方面。

    不过,周宗发却含糊道:“再说吧,看情形再说吧.”

    他和陈初认识不假,但那时的陈初还是陈都头,现下已变成了陈都统,能管几千号人呢东家不一定有空见自己啊。

    未时。

    城南校场。

    陈初身穿堆银龙鳞戗金甲立于点将台之上,待镇淮军军士、神锐军俘虏、随行桐山民壮鱼贯入场后,大郎打马近前交令。

    等待俘虏列队时,杨大郎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往不远处指了指。

    陈初闻言看了过去,不由一笑。

    十余丈外,一名身材矮小消瘦的汉子正不住往陈初这边张望,偏偏身旁站了一名粗壮黑汉子。

    两人身形反差明显。

    “把他们喊过来吧。”

    片刻后,两人上前,矮瘦的白毛鼠一揖到底,喊道:“恭贺东家高升.”

    余光瞄到韩牛儿还傻呆呆站在哪儿,白毛鼠赶忙伸脚在前者小腿上踢了一脚,小声道:“见礼啊!”

    “哦哦~”

    韩牛儿这才笨拙的躬身抱拳。

    陈初呵呵一笑,道:“老白,这次是真的放你们走啊,你怎地生出了投军的念头?”

    如今郑家已灭,便是白毛鼠跑到东京城说是陈初干的,朝廷为了脸面也不会认,反倒是把他灭口的可能性更高。

    所以陈初并不担心。

    再者那帮囚在鹭留圩的劳改犯并无罪大恶极之人,陈初干脆让大郎释放了他们。

    可不想,白毛鼠竟赖上了鹭留圩,说啥不走,嚷嚷着要来蔡州投军。

    “东家,俺白毛鼠浪荡江湖多年,不知为何活、也不知甚是义,就为口吃的便跟着匪人厮混,直如那迷途羔羊。幸而得遇东家,俺才知还有另一种活法,才得知这世上竟真有东家这般的大丈夫、大英雄,俺想清了,往后俺这条烂命就给东家了,东家千万莫嫌弃俺”

    “马屁精~”一旁的大郎听的直乐。

    这老白精着哩,张口闭口‘东家’,俺初哥儿啥时候做过你这烂人的东家?

    陈初的圈子里,最亲近的自然是大郎、长子这帮人,再就是鹭留圩那帮人,鹭留圩的人习惯喊陈初东家,老白这是硬要往早期创业团队的圈子里凑啊。

    “噫!杨指挥使,俺说哩可都是真心话。”白毛鼠说罢,眼巴巴望着陈初,“东家,收了俺吧!”

    陈初略微沉吟一下,忽道:“老白,我镇淮军可以收你。但丑话说在前头,若你犯了军纪,我军中的军棍和鬼头刀可不是摆设!”

    未时末。

    唐敬安代陈初宣读了镇淮军征兵条例。

    也讲到了来去自愿,若愿加入镇淮军上前登记,经过甄选入军后,每月月饷实发,不克扣一文。

    若不愿加入的,发放路费自行还家。

    下方的神锐军俘虏对‘实发月饷’明显不信,哪家征兵、抓丁的时候不是这样讲的,结果呢?

    能发到三成就算上官吃相好看了。

    至于发放路费听起来更离谱。

    直到看见真有人领到了二十文钱欢天喜地出了校场,众人呼啦一下涌了过去。

    桐山民壮和二字营军士赶忙上前维持秩序,连骂带踢好不容易让人群排成了两列纵队。

    而另一边,募兵处的公案前,只有几名看起来颇为油滑的兵油子上前报了名。

    台上的陈初和大郎看的直皱眉头。

    现下,蔡州城内以原联防队、八山九寨逃户四百余人,九月初一支援来的桐山青壮五百人,加上原驻留城内的几百老弱厢军,勉强凑起一千多人的镇淮军框架。

    这距离陈初实编满额的要求还差了一半,并且,裁汰掉老弱厢军和兵油子后,缺额更大。

    “恁娘,这些兵油子一看就是来混月饷的。”大郎骂骂咧咧道。

    陈初却道:“这才正常,忠厚农家子谁不想守着爹娘妻儿过安稳日子。”

    大郎望着台下排起了长队等待领路费回家的青壮,心疼道:“如今咱们急需募兵震慑淮畔三军,放走这么多青壮,当真可惜啊”

    “大郎,自古以来,天下强军可有抓壮丁抓出来的?”陈初反问。

    大郎自知陈初说的不错,却还是道:“他们打我桐山,咱们没杀他们、没惩治他们做苦役已属难得,却还发放路费,我心里不爽利!”

    陈初叹了口气,道:“大郎,咱们来蔡州,千万莫要把自己当做占领军。此处应视为我们的根据地桐山一县之地人稀地窄,只有把蔡州也经营成桐山那般,才有些许成就大事的可能。现下这般,只为民心”

    大郎沉默片刻,扭头对陈初咧嘴一笑,“初哥儿,我只不过牢sao几句。怎做自然需你拿主意,你说怎样,我便怎做。”

    陈初朝大郎笑笑,忽道:“对了,我让你打听那人找到了么?没死吧?”

    “没死.”大郎在下方睃巡一番,伸手一指,道:“那不,就那个汉子,你怎认识他的?”

    “也不算认识,承他家人一饭之恩。”

    说罢,陈初从点将台上走了下去。

    申时初。

    武同和李骡子站在领路费回家的队伍中,不住踮脚往前张望。

    “骡子哥,要不咱们别领钱了,直接走吧?”武同有些着急。

    他无有音讯一个月,家里不知着急成何等模样,老娘身子又不好,万一急出好歹怎办?

    此时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噫!净说胡话!”李骡子却一顿脚,斥道:“每人二十文呢!咱们这次出去这么久,又分文饷银没得,家里此时只怕早已断粮多日了,能带二十文走,也能糊口几日!”

    听李骡子这么一说,武同安心排起了队,仍没忍住好奇小声问了一句,“骡子哥,你说,这桐山兵不但不杀咱们,还给咱钱是为那般啊?”

    李骡子认真想了一下,最终摇摇头,叹道:“我也不知。咱们此次稀里糊涂跟着郑都统去了桐山,搞的灰头土脸不说,也当真对不住桐山乡亲啊”

    “你就是武同?”

    谈话被打断,两人闻声看过去,却见一名年轻将领身穿镶金错银铠甲,站在几尺外。

    见对方是找自己的,武同不由紧张起来。

    那李骡子倒是颇有兄长风范的悄悄前移半步,把武同挡在了身后,边点头哈腰边谄媚赔笑,“将爷,俺这兄弟不晓事,若哪处得罪将爷,千万莫往心里去,俺给你磕个头,将爷把俺们当个屁放了吧。”

    眼瞅李骡子直挺挺跪了下去,武同眼窝一热。

    两人的村子相邻,自从被抓丁进了神锐军,李骡子就对武同处处照顾。

    一个月前,在桐山西林村,若不是李骡子机灵拉上武同跑了,说不定后者此时早已化作了白骨。

    陈初一个眼色,长子便把李骡子拉了起来。

    陈初很是意外,不由多看了李骡子一眼,笑道:“倒是个义气的,你叫甚?”

    听闻这年轻将领询问李骡子姓名,武同以为他要寻骡子哥麻烦,赶忙一步上前,“俺就是武同,要打要杀随你,莫牵连旁人!”

    说话间,不由自主往南望了一眼。

    往南再走十里就是他的霞溪村了,却不知怎得罪了人,这家不知还回不回的去了.

    陈初细细打量了武同一眼,哈哈一笑,掏出两锭银元宝抛了过去。

    武同下意识接了。

    却听对方道:“这月二十一,我们一行四人在你家吃了顿饭,当时走的匆忙,忘记了付钱,这两锭银子便是那日的饭钱,回去交与武老伯吧。”

    说罢,陈初笑笑往回走了,走出几步却又驻足转身,“回去了先给你家堂屋修葺一下。”

    申时中。

    武同和李骡子一口气跑到离家一里多远的地方才敢停下喘口气。

    至今两人都没搞清楚发生了啥。

    反正就是有人莫名其妙给了武同两锭银子武同一辈子也没拥有过恁多银钱。

    当时校场里人可不少,许多人看着武同手里的银子直发愣。

    李骡子反应挺快,赶忙拉着武同出了校场,他那二十文的路费终究没领到。

    “兄弟,你听我说,回去千万把银子藏好了,莫让你村那李癞头知晓!不然是祸不是福!”

    两人临别时,李骡子一再交待。

    武同迷迷糊糊的应了,随后两人作别,各回各村。

    直到走到霞溪村村口时,揣着沉甸甸银子的武同才反应过来,懊恼道:“哎!怎忘了给骡子哥分些银子了!”

    随后往远处看了看,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霞溪村,武同决定先回家报声平安再去找李骡子。

    脚步随即快了起来。

    走上百多步,已遥遥看到了自家柴门。

    死里逃生、恍若隔世的武同终于大步跑了起来。

    但跑近后却见堂屋的土坯东墙塌了,屋子只剩了半边。

    院内。

    爹爹坐在台阶上编柳筐,老娘坐在破屋内光亮处纳鞋底,却因眼神早已不好使,脑袋凑得特别近,身子佝成小小一团。

    身形娇小的娘子则背了捆小山一般的柴堆刚刚走进院内,满头大汗,面庞通红。

    八岁的儿子,懂事的上前欲要替娘亲分担重量。

    “媳妇儿,你身子弱,逞强背恁多作甚?”老娘暂且放下针线心疼道。

    “娘,我多背些柴去城里换钱,你和爹爹就能少劳累一些,你眼神不好,莫再累眼做针线了。”

    “我不碍事。哎不管同儿在不在这世上,咱们总得把乖孙拉扯大啊.”

    老娘叹了口气,想起生死不知的儿子,心里像是刀割一般痛楚。

    但贫寒人家,却连悲伤的工夫都没有,便要继续为口吃嚼挣扎。

    恍惚间,武老娘见院外站了一人,那身形有点熟悉,却又因眼神不好,一时没认出来,不由发声问了一句,“贵客,可是要寻人么?”

    院外。

    武同一双虎目登时通红,推开柴门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地,伏地恸哭道:

    “爹,娘!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