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主顾

    黝黑铁匠朦胧睡眼精芒一闪，目光紧随着扫落，这才看清包裹之下的物件儿：

    通体乌黑，乌光隐现，一丈多长，似枪非枪，似戟非戟。

    一端稍粗，似有盘龙飞双角；尾端稍细，恰如腾龙绕天柱。

    黝黑铁匠眼底光芒闪烁，有些愣神，不觉神游天外，脑海里闪过无数刀枪剑戟的身影，但任他整天和铁与火打交道，打造刀枪剑戟不知有多少，竟然不认识这为何物。

    对于一个行家里手来说，这可真是个让人汗颜的事情。

    这也是他生平未遇之稀罕事，兵器谱上有名的兵器他虽未曾亲见过几件，但家族历代先贤口口相传的神兵谱，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黝黑铁匠默然伸出粗糙的大手搭在杆上，触之感觉并不光滑，手指轻轻滑动摩挲了片刻，这才转头目视那挺立如松的清癯汉子，沉声道：“说说吧。”

    “九把剑，九把刀！”清癯汉子接口道，“重新锻造！这杆兵器约莫一百六十斤，材料足够了！”

    也不等黝黑铁匠搭话，随即掏出一个钱袋子抛在长条桌上，清癯汉子补充道：“先付一半作为定金，造好再付另一半。”

    “且慢。”黝黑铁匠信手抓起钱袋子，在空中轻抛了几下，灼灼目光泛出一丝异彩，显然这钱袋子里的分量并不轻，但还是把钱袋子往回推了推，“恕我学艺未精。没有把握的活，不能接。而且——开什么价码，那是我的事！”

    “‘青林口铁匠铺’——”清癯汉子冷哼一声，“区区几把刀剑的活都不敢接，不怕污了数百年的名头吗！”随即脸色转缓，目光灼灼逼视着黝黑铁匠：“价码？什么价码！你也不先看看酬金？我出的价钱，任谁都难以拒绝！”

    “这里可是一百两黄金！”清癯汉子从怀里摸出两张图纸铺展在桌上，声音微微一顿道，“做好这笔买卖，剩下的一百两黄金也是你的。”

    黝黑铁匠眼皮抬了抬，这次却并未看什么钱袋子，而是瞥向了那桌上摊开的图纸，直觉告诉他，这图纸似乎并不一般。

    只见桌上图纸古旧，看材质似为兽皮，颜色已呈现出暗黄色，有些岁月的痕迹，边缘处还有几个虫子啃噬后留下的小孔。这散发着沉沉历史香味的图纸，也不知道这清癯汉子是怎样收罗来的。

    “呵呵，这位爷好阔气！”黝黑铁匠面露微笑，两排白牙在黝黑面庞的衬托之下泛出炫目的白，却并不为所动，抬手将长条桌上的钱袋和图纸一并推回，双手一拍，讪然一笑，“我们做的是小本买卖。庙小供不了大菩萨。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如果是嫌酬金太少，价钱还可以再商量。”清癯汉子甚是坚持，但语调已有一丝冷意，冷冽的眸光似两道冷光就要飞出。

    “你的生意太大了，不是我们能承受的。想必你也看见了，我们打造的多是镰刀、锄头和菜刀这些寻常物件儿。小小铁匠铺，也就混口饭吃。”黝黑铁匠也不松口，语调竭力维持着一股谦和，眼睛里的血丝不觉多了一些。

    “哼，寻常物件儿？这里面的东西，难道都是破铜烂铁吗！”清癯汉子一指厢房里面一排紧锁着的大铁柜子喝道，“别的铁匠铺若能打造，我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儿！”

    黝黑铁匠挠了挠乱糟糟的黑发，朦胧的睡眼变得澄澈了，肃然道：“这杆兵器浑然天成，绝非凡物，重新锻造不嫌暴殄天物吗？想来阁下要打造的刀剑恐怕也绝非凡品。”

    “我自帝落宫而来！三十六年前，我们帝落宫可是你们最大的主顾！这差事交给其他人，我家宫主如何能够放心？”清癯汉子掌中忽的出现一块白玉腰牌，一条白玉雕龙似在腰牌上游走，“帝落”两个古篆神辉熠熠。

    一晃腰牌，旋即手掌一翻，清癯汉子又收起了那块白玉腰牌。

    “事成之后，必有厚谢！”清癯汉子道，语调甚是诚恳，神色间却难掩傲色。

    “原来是帝落宫……”黝黑铁匠轻语，喟然一叹道：“置身凡尘中，不问江湖事——还请见谅！”

    “你真是这青林口铁匠铺当家的吗？帝落宫的买卖，就这么草率的拒之门外！”清癯汉子眼神凌厉了起来，眸光如利刃似要自那眼眶飞出。

    “嗨，这是什么话！百年老店！青林口铁匠铺这还有假吗！”黝黑铁匠语调也提高了两分，沉吟半晌才道，“我虽然执掌这间铁匠铺时间不算太长，也曾听闻帝落宫的威名，多少也知道一点两家以前的事情。并非我不念两家以前的交情，这次锻造的东西难度超乎寻常。我实无十足的把握，只能勉力一试！”

    黝黑铁匠一扫昏昏欲睡之态，回身关上房门，又快步迈到厢房一角搬来一箱木炭，用铁扦子拨了拨炉火，抬手往炉膛里加了不少木炭。

    “过来搭把手！”黝黑铁匠指了指炉子旁的风箱，又往炉膛里面加了些黑乎乎的碎屑状东西，想来都是些助燃之物，炉火腾的旺盛了不少。

    清癯汉子也不拖沓，袍袖一挽，立马蹲下身子呼哧呼哧的拉起了风箱，炉膛的火焰立刻变得盛烈了几分。

    清癯汉子拉动风箱似乎毫不费力，风箱呼哧呼哧总保持在一个节律，炉膛内的火苗却越来越狂暴了，炽烈的气息很快就充斥了整个空间。

    黝黑铁匠瞅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来到条桌前，径直抄起那杆乌黑的兵器，丝毫未表现出原来的沉重，稳稳当当的就放入了那炽热的炉膛，绚烂的火焰跳跃着立刻围绕着烧了起来。

    黝黑铁匠脱下上衣，一身如精铁浇筑的肌rou展露无疑：

    双臂肌rou似虬龙鼓胀，双手一握如铁钳环绕，真可谓身若铁塔，腰似天刀！

    黝黑铁匠俯身拾起一副脏兮兮的兽皮手套戴上，双手一划拉，把屋子中央一个大铁墩子清理干净，又从旁边的工具架子上取了一个特大号的铁锤搁在一旁。

    看似万事俱备了……

    “再加把劲儿！”黝黑铁匠冷眼观察着炉火的状况，继续吩咐道。

    清癯汉子也不答话，手里的动作更快的律动起来，仍是浑然不觉费力，身体好似机械所造，丝毫不显疲态。

    炉膛里的火似乎更为狂暴了，西厢房里的温度骤然上升了几分。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风箱的声音不绝，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悄然溜走。

    黝黑铁匠瞅着炉膛里的那杆乌黑兵器，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只见炉膛内炉火熊熊，烈焰腾腾，可是那杆兵器静悄悄的依旧乌黑，了无任何变化。

    “嗨，停手！就这样吧！”黝黑铁匠突然喝道，忽的伸出左手一抄，手心嗞的一声响，已把那杆乌黑兵器抓在手中，一转身旋即横放在铁墩子上，同时右手抓住大铁锤抡圆了砸将下来！

    黝黑铁匠精铁般的肌rou迸发出了爆炸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