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一节
九铃儿看见法提斯趴在马背上，痛苦欲绝。于是就和他闲聊起来，希望能分散一点法提斯的注意力，减少一点痛苦。 “法提斯大哥，到那个什么达努斯提……尼亚堡还要走多少路？” 法提斯没有回答他，一张写满痛苦的脸上郑重其事地说道：“恩公，我担当不起啊。你叫我小法就行了。前面要去的是科瑞尼亚堡。达努斯提卡还远着呢，在厄佩提斯山的南方” “哦！我还以为前面就是那个达努斯提卡呢，你不是叫法提斯吗？怎么又变成小法了。” “法提斯是我的名字。小法是大家互相随便叫的小名。”法提斯奇怪的回答。 九铃儿尴尬的一笑，说道：“我叫九铃儿，因为是九个铃铛买来的，所以库赛特人一直这么叫”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就是你的传言。说你过去是一个很遥远地方被流放来的野人。你现在已经名扬天下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厄佩提斯山到处抓你吗？” 九铃儿摇摇头。他在山上躲了二十几天，当然不知道。 “二千多人。“法提斯瞪大眼睛说道，“你杀了色布刺的弟弟色布柬，掉下悬崖之后，沿着悬崖找你尸体的人没有上万人，也有好几千。那真是一个壮观的场面。” 九铃儿好奇起来，“他们找我尸体干什么？” 法提斯象望着白痴一样的望着他，“你不知道草原追杀令？” 九铃儿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草原追杀令，但真的不知道关于他还有这么多故事。 “库赛特汗国中部的大伯克穆勒剋和北部的大伯克色布刺同时发出草原追杀令缉捕你。抓到你或者杀了你，赏赐惊人，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中小部落的全部财产。你就是钱，你知道吗？” 望着法提斯贪婪的眼神，九铃儿当然明白，拼命点头。 “所以大家都到处找你的尸体。只要拿到你的人头，就是拿到财富。”法提斯趴在马上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 九铃儿大笑起来，“我又跑回山上呆了二十几天。” 法提斯明白过来。他想笑可又怕震的伤口更痛，只好强忍着，一脸的怪像。 “你还是说说为什么你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吧？” “我们卡拉德人的名字都是由长辈取得。一般我们熟悉的人就彼此之间都喊一下对方小名。但那些大官、大领主不能直呼其名，那是非常不礼貌，要遭鞭子的。我这名字也只是叫着顺口，好听不好听就随他去吧” 九铃儿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那我这名字应该取个什么？我干脆自己取一个得了。” 法提斯白眼一翻，自己原名都不知道，还问别人，当真是雪山下来的白痴野人。可九铃儿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不理，于是委婉说道：“名字要长辈赐，不能自己胡编乱造。” “我到哪里去找长辈。马上就要到你说的那个城堡了，我总不能对人说，我把自己的字忘了。这不是笑话吗，你说是不是？”九铃儿认真地道。 法提斯想想也对，“那你自己取一个吧。” 九铃儿坐在马上琢磨，半天没有做声。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不好取。这样吧……呃……，用别人的可以吗” 法提斯又白了他一眼懒得说话了 九铃儿突然想到了老伯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对着法提斯高兴的欢叫到：“要不我就叫亚特兰蒂斯·九铃儿” 九铃儿越想越得劲，哈哈！他凑近法提斯：“你叫一声我听听！来嘛来嘛！” 法提斯拗不过他，极不情愿的喊了一句：“亚特兰蒂斯·九铃儿” 九铃儿愉快的答应一声“哎！不错不错。哈哈哈” 法提斯无奈的望着他，觉得这人的确有些白痴，完全就是个野人。但是杀起人来，的确无人能敌。 望着远处那座巍峨挺拔的城堡，九铃儿不禁心潮澎湃，仰天长啸。他终于到卡拉德了。 科瑞尼亚城堡坐落在美丽的塔倪西斯湖的最南端，塔倪西斯湖的南部特别深。从厄佩提斯山上有两条河奔腾而下，一条朝南而去水势慢慢平缓称为南河。朝北而下的北河却越流越急十分汹涌，将大地冲刷出一道深深的断崖式河道。因为商路的需要，历代官家和部族首领慢慢在山脚下水流不是很湍急的地方修建了一座简易的木桥，才能勉强让人流得以通过。科瑞尼亚堡紧挨着北河的入湖口修建，配合极深的河道，扼守住了大湖南部的通道。 法提斯是科瑞尼亚堡边军的斥候小队长。他负责科瑞尼亚堡整个斥候部队的工作，是科瑞尼亚堡瑞德长官的手下。 本月初因为听说阿克卡拉特的呼噜纳哥可能起兵攻打科瑞尼亚，特意让他通过中间人潜伏到帖克力特部的一个小部落做奴隶，刺探军情。法提斯不负众望，带回来的情报让瑞德非常震惊。阿克卡拉特的呼噜纳哥已经与奥多赫的乌勒曼多次在边境相会，确定了攻下打科瑞尼亚堡的口头协议。现在库赛特的五千大军已经秘密进入卡拉德境内，隐藏在一个叫千鸟牧场的地方。乌鲁达的三千人集结在距离科瑞尼亚堡一百里之外的野花谷。目前他们尚缺少攻城工具，正奥通加德的穆勒剋派人紧急运来。估计攻击时间最迟也就是下个月初。 科瑞尼亚堡的边军只有二部人马，共一千六百人，要对付八千大军的攻击，的确非常困难。 瑞德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退敌之策。他的一名侍卫轻轻走到门边，敲了敲门。 瑞德抬头问道：“有事吗？” “禀告长官大人，护送法提斯队长回来的那位壮士还在城堡广场上，是打发他走呢还是……” 瑞德猛然想起法提斯对他说的这个人，自己一时关心军情去了，倒把这个事给忘了。他赶忙说道：“快去把他请来，我要和他谈谈。” 九铃儿在进城堡前，对法提斯说，不要说出他就是被库赛特人苦苦追杀的九铃儿，以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怕被人偷偷杀了，拿人头去领赏。 法提斯对瑞德长官什么都没有隐瞒，事关国家大事，决不能因小失大。 法提斯对瑞德说，这个人十分勇猛，以他当时在草原上一个照面之下杀死六个追兵的身手，关于他的传言就是真的。一个人杀死拓土部落的拓土奎和二十多个士兵，在一般人来说绝不可能，但九铃儿可以。他认为此人可以留下来，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肯定有帮助。尤其他曾参予白马屯大战，熟悉库赛特人的作战方式。但瑞德太忙，不小心把这事忘了。 九铃儿坐在城堡外的一间马厩小屋内，和几个士兵在神侃。士兵们马上就和他混熟了。从下午侃到天黑，就没有人来招呼他。那个法提斯被送进去之后，也好象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九铃儿纳闷了。就是不给赏钱了是吧？那几个士兵安慰他，说长官大人人好，爱兵如子。你救了法提斯队长，一定会有赏钱的。士兵们招待了九铃儿一餐饭。九铃儿觉得非常好吃，一碗转眼就没有了。士兵们见九铃儿喜欢吃，大家又匀了一碗出来。九铃儿一边连声道谢，一边风卷残云，转眼又吃了一个干净。吃完饭，大家又坐在一起胡扯。 直到天黑上灯了，有眼尖的士兵才看见瑞德的侍卫走过来，赶忙对九铃儿说：“好了，长官的侍卫来请你了。” 那名侍卫领着九铃儿走到主堡内部瑞德的书房门口。瑞德已经站在门边了。瑞德四十多岁，身形魁梧，短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九铃儿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九铃儿。九铃儿高大威猛，浑身散发出一股彪悍之气，怎么看都像一个横行草原的响马强盗。 瑞德心想，怪不得能够杀人如麻，来去如飞，几千人在抓他都被他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逃了。这种人驯服了好用，驯服不好，就是一个麻烦。穆勒剋就是例子。穆勒剋是什么人。穆勒剋都搞不定他，让他逃了出来，天下有多少人能搞定他。 瑞德正在想着，九铃儿已经给他行了一个礼。瑞德对关于九铃儿的各种传说非常清楚，加上有法提斯的证实，知道这小子是个野人。所以对他不懂各种礼节也不以为意。 “下官公务繁忙，怠慢了壮士，多有得罪了。”瑞德客气的道。 九铃儿初次见到卡拉德的大官，心里比较紧张，没敢说话。瑞德请他进屋坐下。 瑞德见他非常局促，微笑着说道：“我已经安排法提斯回家疗伤了。临走前，小法一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九铃儿赶忙摇摇头。 瑞德笑起来，“那你千里迢迢杀到卡拉德，当真一点原因都没有吗？” 九铃儿吃了一惊，一句话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随即想到一定是法提斯出卖了他，脸色立即变得不好看了。 瑞德看在眼里，赶忙给自己的下属圆场：“他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特意托我照顾你，当然要告诉我原因了。别人都巴不得出名，让自己扬名天下。你为什么不但不愿意，还躲躲藏藏呢？” 九铃儿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让瑞德括目相看的话。“不得不杀人的事有什么好炫耀的。我杀了那么多人，真正该杀的又有几个？许多人象我一样，不过就是为了讨个生活，糊个三餐温饱而已。扬名，不过就是扬杀人的名罢了，不扬也罢。” 瑞德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九铃儿，突然之间觉得很陌生。他根本就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草莽之夫，贩夫走卒。 “那你可愿意留下来当兵？” “当然愿意。我在库赛特的时候，发现穆勒剋大元帅正在做攻打达努斯提卡的计划，如果他真要发动攻击的话，应该在下个月会展开行动。本来想去达努斯提卡说一声，可我估计不会有人理睬我。所以就想到科瑞尼亚堡附近转转，看看可有当兵的机会，也好为国效力。” 瑞德大为欣赏，连声赞道：“好，好。” 随即又问道：“你在穆勒剋身边听说了有攻击行动吗？” “没有听说。不过我看到他在地图上已经勾画出了完整的攻击态势，估计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内。” 瑞德对他的话越来越感兴趣了，他发现这个小伙子非常不简单。他立即问道：“你根据什么如此肯定？” “前一段时间，库赛特汗国动荡不安，王权争夺激烈，大元帅在最危急的时候，力挽狂澜，把局势成功稳定了下来。然而库赛特汗国已经遭到重创，更多的部落已经对柴坎王权视若无物。他们都在大力发展自己的部落势力，部落之间的吞并已经愈演愈烈，长久下去，库赛特汗国分崩离析也就是早晚问题。” “大元帅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对卡拉德的攻击，无非也就是为了库赛特汗国的稳定。他的目的很明确，通过打仗消耗一些大部落的实力，同时也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库赛特汗国如今还是一个整体，谁想造反生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仗打赢了，掳掠的战利品多，对库赛特各部落的团结和富裕都有好处。打输了，大部落的实力受损，但不影响库赛特汗国的整体利益，反而对库赛特汗国的稳定有莫大好处。所以攻打卡拉德，势在必行，早打比晚打好。” “大元帅说卡拉德形势非常有利于库赛特。今年春天，在各处爆发的自由民暴乱，已经严重动摇了卡拉德的根基。大元帅说我们卡拉德皇帝昏庸无能，荒yin骄奢，官吏贪赃枉法，盘剥百姓，卡拉德已经是病入膏肓之体，行将就木之躯，正是夺取边疆的大好事机。他处心积虑好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如果能够在下雪之前打下并且控制科瑞尼亚堡，对大元帅明年的攻击行动是否成功将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科瑞尼亚堡是卡拉德东疆的屏障，一旦攻下，整条厄佩提斯河北部将成为库赛特铁骑的跑马场，再无抵御入侵的防线。假如大元帅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攻下科瑞尼亚堡，那么在明年春天来临之前科瑞尼亚堡都将牢牢的控制在他的手里。” “一旦大雪来临，卡拉德军根本无力支援。即使援军赶到，在冰天雪地里，面对固若金汤的科瑞尼亚堡，将如何攻击？大雪封山之际，卡拉德援军的粮草将如何解决？大元帅有一个冬天在科瑞尼亚堡重新布置防守，蓄积力量。春天到了，他兵分两路，一路沿着威西斯河南下攻击达努斯提卡，一路出科瑞尼亚堡攻击牵制俄尼拉的援军，两军在达努斯提卡会合。若真是如此则卡拉德东部两河流域大片国土将饱受其铁骑蹂躏，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啊。” “大长官，您认为我说的对不对？”九铃儿最后问了一句。 瑞德正捉着自己的短须在凝神思考，没有回答他。九铃儿不好意思打扰他，只好坐在一边等着。 “这么说，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穆勒剋在幕后所为了？”瑞德缓缓说道。 “在库赛特汗国，听从穆勒剋指令的人要比听库赛特可汗蒙楚格的多得多。穆勒剋为库赛特汗国所做的一切岂是蒙楚格能比的。蒙楚格大失人心之处，就在于谋害穆勒剋，造成了反叛者林立，国势大减。如今穆勒剋重掌大权，对周边国家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是啊，他真的就是我们的噩梦。”瑞德心情沉重地道，“多年前，皇帝陛下见库赛特日渐势大，派遣大军攻击库赛特阿尔石南。大军分成三路齐头并进，横扫草原两千余里。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阿尔石南故意安排的。他采用穆勒剋的诱敌深入之计，将我们诱进了他的伏击圈。大军在高原深处被十万库赛特大军包围，死伤惨重。最后只有三千多人回到卡拉德。而这一切都是拜穆勒剋所赐。” “大人说的就是东部军团和库赛特的大战吗。”九铃儿轻轻问道。 “是的。我父亲就是当年侥幸能够逃回来的士兵之一。当年，五万将士，一战毙命。他们的尸骨如今都被遗弃在大草原深处，永远都不能回来。我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打败库赛特人，将他们的尸骨运回故土安葬，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啦。”瑞德双目微红，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九铃儿感同身受，心里沉甸甸的。 瑞德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你学识不凡，对事态分析颇有见地，应该不是普通之人。对你的家人亲族就是想不起来了吗？” 九铃儿失望的摇摇头，“想不起来。算了，现在不也混口饭吃吗？在库赛特的时候，我经常吃到rou，已经非常好了。” 瑞德见他豁达的挥挥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想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怎么着，不都是混口饭。自己不也是的吗？瑞德笑起来，“你留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如何？” 九铃儿摇摇头，“我去做小兵。他们那里饭好吃。” 瑞德愣住了：“我这里饭不好吃吗？”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的饭的确好吃。而且我也不喜欢做侍卫。” “为什么？”瑞德很惊讶了。只要是当兵的，就没有人不想当侍卫的。侍卫跟在大官后面，威风，有人求，饷银高，不用无止尽的训练，打仗不用冲在最前面。美差啊。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跟在大官后面，平常不能到处乱跑。打仗的时候还要尽心尽力的保护，结果自己打得很不痛快。没意思。”九铃儿很随意的说道。 瑞德惊讶了，“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经常有战打的地方就好。”九铃儿马上要求道。 瑞德可惜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舍不得，“你到小法的部队去吧，先做个斥候，怎么样？” “好。太好了。”九铃儿兴奋地道。 瑞德送走九铃儿，立即伏案疾书。他觉得九铃儿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这次库赛特的攻击已经不仅仅是sao扰性攻击，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军事行动。看问题应该从更高的层面上去看，分析局势应该从整个大局开始分析。这样问题才会分析的更彻底更透彻，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会更加全面更加稳妥。瑞德觉得自己应该把当前的局势和即将开始的战斗告诉上级。他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俄尼拉。一封给达努斯提卡。请求援兵。如果穆勒剋一定要拿下科瑞尼亚堡，他的两千多部队就很难守住。瑞德觉得九铃儿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