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白马屯战场。双方的士兵在鏖战了将近两个小时后,被血腥和残酷弄得精神都有些麻木。西南方战场上穆勒剋的部队在和伊迷扎的部队惨烈厮杀。西北方战场上老伯的部队在和乌幕答的左翼部队正在为每一寸土地而战。西北方战场的右侧,乌幕答的部队正在围歼黑山熊和苍夜的部队。这棵钉子钉得太深。虽然只有五百人不到了,却把乌幕答的一千五百人牢牢的牵制住了。他们必须坚守。如果他们被全歼,乌幕答的部队至少可以腾出一千人加入左翼战场。而左翼老伯的部队虽然稍占优势,但仅仅是非常脆弱的优势。只要有外力击破其中一个包围,老伯的包围圈就会立即崩溃。但随即老伯的部队就会因为包围圈过多,兵力分散而遭到致命打击。一旦老伯部溃败,乌幕答就有可能再次腾出兵力加入西南方战场。他们还会有支援吗?黑山熊和苍夜在期待奇迹。 天上的太阳在不经意间突然就变得红彤彤的了。天边的云朵在夕阳的映射下就象血一样的艳丽。一支大军突然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白马屯正北方。蒙枯骨是一个身材强壮的中年人。他的脸膛因为长期日照的关系显得非常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按照蒙楚格可汗的命令,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悄的从野狗溪出发,连续不停的赶路,终于到达了白马屯。一百多里路,路上只歇了一次,士兵们都已经极度疲乏了。不说别的,坐在马上颠簸了一天半夜,屁股都痛了。 但看到白马屯的战场态势之后,蒙枯骨高兴了。可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果然是个奇才啊。他带来了五千大军,面对三个局部战场的任何一个,都有绝对的取胜优势。 蒙楚格可汗给他的命令非常简单:和乌幕答伊迷扎会合,消灭穆勒剋。 但现在的场面倒是蒙枯骨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穆勒剋的动作如此迅速,已经开始主动攻打乌幕答里和伊迷扎了。不过这样也好,在他们都打得筋疲力尽,无力还手的时候,他可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狂扫整个战场,将所有的人统统杀掉,不必再去去区分什么自己人,敌人,免得碍手碍脚。可汗问起来,就说乌幕答和伊迷扎已经被穆勒剋杀了。 蒙枯骨正在这里笑眯眯地想着,身后的号角兵已经吹响了准备冲锋的号角。 白马屯战场上正在浴血鏖战的双方士兵都被远处传来的密集的号角声惊动了。但他们已经没有兴趣想知道那是谁的援军。因为自己稍一疏忽可能马上就被对方干掉。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只有黑山熊兴奋不已,他突然奋力举起大斧,高声大叫起来:“兄弟们,援兵来了。大家杀啊……”由于非常疲惫,加上他已经不知道喊过多少嗓子了,嗓音非常嘶哑,没有多少人能够听见。他觉得大家并没有重视自己的呼喊,于是他飞身跃上一匹战马,在奔驰过程中一把抓起火红色的穆勒剋帅旗,高举过顶,顺着自己战友的身后,在尚能勉强维持的梯形防御阵势里飞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叫:“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士兵们被他的勇猛所激励,听到援兵已经到来,顿时觉得已经难以维计的身体里再次涌出了力量。 阿达库·鲁姆老伯大吼一声,率领一百名突击士兵再次杀进包围圈。这时第三个被他们包围的敌兵阵势。在连续解决掉两个包围圈中的敌兵后,老伯的部队损耗惊人,基本上已经到了战斗极限,人员,体力,士气都已经到了极限。但老伯必须组织他们再一次发起攻击。没有援兵,也许没有援兵了。这个时候他们也突然听到了号角声。 穆勒剋大军的陀螺大阵依旧在转动,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灵活。伤亡太大造成了陀螺的缩小。伊迷扎的攻击大军损失更大,但他们就象失去理智一样,没完没了的组织士兵在进攻。 穆勒剋望见了蒙枯骨的大军集结在白马屯北方。他虽然不知道那支军队由谁统领,但他知道阿苏冈很快就会出现,白马屯这块不大的地方将产生第三个战场。 蒙枯骨感觉自己的战马忽然不安起来,摇头摆尾的,连连仰首长嘶。而且周围其他的马也是一样,一个个神态炯异,或蹬腿欲跑,或升颈长鸣,好象要出什么事似的。 蒙枯骨多年的战场经验突然让他意识到,在战场的某个方向有大量部队在高速运行,由于战马多,速度快,造成了地面地轻微震动。这种震动只有牲畜才会敏感的察觉。一霎时,得意洋洋的心情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自己被狡猾的猎手在隐蔽处瞄准了的感觉,冷嗖嗖的凉意顿时掠过全身。 蒙枯骨张嘴大声叫了起来:“列阵防守,列阵防守……” 号角兵们愣然回首,不知道那颜为什么突然发出了这道奇怪的命令。 蒙枯骨周围的将领们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蒙枯骨,就象看着一个疯子一样。部队刚刚完成冲锋阵形,突然又要改成防守阵形,这不但自相矛盾,也会影响大家的士气。在兵力和兵种上需要重新调配,位置上也要移动,这势必会造成一次小小的混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蒙枯骨的战马愈发地不安,几乎要跑动起来。蒙枯骨用力扯住缰绳,心里的恐惧和紧张几乎让他喘不过起来。如果这个时候给一支埋伏在附近的敌人铁骑以高速冲击踹营的话,他的部队不但损失惨重,恐怕连逃命都会成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这只疲惫之军痛打落水狗绰绰有余,但要仓促对付一支以逸待劳的大军袭击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穆勒剋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突然出现蒙枯骨的脑海里。大元帅的谋略的确是无人可比。 望着蒙枯骨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号角兵惊骇之下,全力猛吹起来。顿时,响彻云霄的都是急促低沉的号角声。蒙枯骨腐骨部落的士卒虽然在最初的时候引起了一些混乱,但毕竟训练有素,立即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阵形调整。 一只硕大的老鹰突然从红彤彤的太阳里展翅飞出。 蒙枯骨的心立即就象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冰冷冰冷的。他默默地望向战场上那面隐约可见的火红色的穆勒剋帅旗,苦笑着说道:“老元帅啊,你当真要用红鹰铁骑来对付我嘛。” 地面已经明显感受到震动了。现在就是白痴也晓得有敌人的铁骑在向自己奔袭过来。士卒们慌乱起来。将领们用崇拜的目光纷纷告别蒙枯骨,各归自己的部队。阵形调整的速度立即快了起来。 但蒙枯骨知道已经迟了。因为他看到红鹰铁骑已经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距离自己不到俩公里。 他的部队现在是南北向列阵。如果有时间他会把部队改成东西向列阵,这样防守的重心就在正前方,两翼轻骑兵可以有效保护防守部队,后军可以给予有力支持。这样与敌人面对面交手自己就先立于不败之敌。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把自己的部队阵形整个调向。那不是简单的调转一下马头就完成的事。五千人的大军,要号令一致,分毫不差的调转阵形,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现在他的部队整个侧翼成了敌人冲击的中心。侧翼防守薄弱,被敌人正面冲击之后立即就会土崩瓦解,随即就会被敌人冲破中军。一旦中军防守被突破,则整个大军就会被拦腰斩成两截,剩下的事就是被敌人包围,歼灭了。 蒙枯骨看出来事情的危急,熟知骑兵要领的将领们,甚至于一些老兵都看出来了。整个部队都惊慌起来。 蒙枯骨断然决定丢车保帅。 他随即下令后军和左翼部队立即脱离大军,以散兵阵形迎向潮水一般扑过来的红鹰铁骑。剩余三千大军立即就地调整阵形方向。两千骑兵要不计生死,不计伤亡,即使全部战死了也在所不惜,任务就是把红鹰铁骑阻挡一定的时间。这个时间就是主力部队把阵形调整过来所需要的时间。 蒙枯骨根本就不打算他们会活着回来。没有那支军队可以抵御红鹰铁骑。当年,红鹰铁骑仅仅一千人马奔袭黑旗库赛特大军,将二万黑旗库赛特人杀的大败而逃,更有甚者,八年前,在大草原上,红鹰铁骑冲破帕迪沙阿五万大军的包围,将阿尔石南可汗成功救出。这就是红鹰铁骑,威震天下的红鹰铁骑。
“整个腐骨部落的生死存亡都交给你们了。”蒙枯骨对两个千夫长郑重地说道。 阿苏冈看到对方用一部分人马作密集的散兵阵形开始冲锋,主力尚留在原地,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冷笑。蒙枯骨果然是大将之才,其断臂之决心下得狠,下得快。 如果依照蒙枯骨的战术发展下去,阿苏冈或者集中主力歼其一部,再集中兵力攻打防守严密的主力,最终不过是两败俱伤。或者自己迎着敌人的阻击阵势,以强力优势不计伤亡硬是杀过去,但是速度必然受损,士气必然遭到打击,而且一旦蒙枯骨主力部队的防御阵势基本完成,自己就会陷入腹背受敌,两面夹攻的艰难境地。蒙枯骨非常聪明,他就是要用这种办法逼得阿苏冈不得不放弃冒险,而选择更容易接受,更能见到现实利益的战术,就是围歼他的阻击部队。 但蒙枯骨实在是轻视了红鹰铁骑。红鹰铁骑不是普通的库赛特骑兵,而是骑兵中的最精锐的骑兵。阿苏冈随即用号角通知纳先,让他他率领的右翼部队立即准备拦截蒙枯骨的阻击骑兵。 蒙枯骨的后军和左翼部队两千人马陆续脱离了大部队。他们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在高速奔跑中慢慢集中,整理队形。大约四百米后,逐渐形成了一个横一百骑,纵二十骑的松散冲击阵形。 所谓松散,也就是前后左右之间距离可大可小,不讲究密集的防御,但机动灵活性却非常好,最适合追击歼灭战或者混战。 蒙枯骨的意图就是要他们缠住红鹰铁骑,与他们混战,迟滞他们的速度。即使红鹰铁骑要全歼他们,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红鹰铁骑的速度控制得非常好,纳先的公牛角部落骑兵已经在右翼逐渐超越他们,一千人的部队逐渐拉得又长又窄。 双方相距七百多米。 红鹰铁骑吹响了冲锋号角。长长且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原野上。红鹰铁骑的士卒沉默无声,一个个神情专注,策马飞驰。 反倒是右翼纳先的公牛角部落士卒已经大呼小叫,恨不能一步跨到敌人身边。 双方相距四百多米。 阿苏冈突然暴吼一声:“加速。” 号角声顿时响成了一片。整个部队突然就象上紧的发条,发疯一般催马狂奔起来。 对面蒙枯骨的阻击部队随即吹响冲锋号角,巨大的高呼声随之响起:“呜嗬……呜嗬……” 东北方战场上的马蹄轰鸣声,士卒的高呼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热气腾腾的战场立即吸引了西南方,西北方两个战场上的所有士卒。 黑山熊听到后破口大骂起来。苍夜大笑,“今天全靠我们自己了。” 求生的本能把黑山熊和苍夜以及其他三百多名战士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坚持,再坚持。 阿达库·鲁姆老伯喘着粗气,他刚刚被坚守阵势的断石部落敌兵杀了出来。随即他就看见了东北方战场上热闹的场面。老伯望望四周战士,一个个在马上东倒西歪,真的已经不能坚持了。 “弟兄们,我们累,敌人更累。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他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上的战刀,大声叫道:“集结,集结!” 白马屯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战场,敌我双方激烈战斗,互不想让。现在双方都有战胜对方的可能,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